第 91 章 第 91 章
徐孟州被從懸崖峭壁下救上來之時,盛長樂立即圍了上去,看著男人完好無損,一時都有些無法相信自己的眼睛。</br> 她眼前淚水一片模糊,對上他深邃眼眸,終于是再也忍不住,哭得更厲害了。</br> 她一頭就撲進他懷里,“你嚇死我了!”</br> 隔著衣物,感覺到男人身上的炙熱,感覺到他胸腔之中劇烈跳動的心臟,才讓盛長樂確定,不是眼花,他真的還好端端活著。</br> 他沒有死,真是太好了……</br> 她一把鼻涕一把淚,哭得稀里嘩啦的,小手緊緊攥著他的衣裳,剛剛是真的嚇壞了,到現(xiàn)在還久久心有余悸。</br> 徐孟州眸中閃過一絲笑意,憐惜垂目,看著懷中軟玉般的小嬌人,掌心輕輕捧著她纖薄的肩頭,輕聲安慰,“別哭了,我這不沒死么。”</br> 盛長樂哭泣片刻,才猛然反應(yīng)過來什么,從他懷里退出來,幾拳頭捶在他胸膛上,抽噎的質(zhì)問,“你剛才莫不是在演戲吧!”</br> 他肯定是早就想好辦法脫身,所以才同意盛儼提的跳崖。</br> 她還以為,他真的為了她寧愿跳崖呢,感動得一塌糊涂。</br> 現(xiàn)在回想起來,他怎么可能做那么蠢的事情,肯定就是他策劃好的!</br> 而且這男人也太卑鄙了,竟然在下面躲了那么久也不說話,害得她哭得那般傷心欲絕,還以為他真的死了。</br> 徐孟州被垂了幾拳,明明盛長樂綿軟無力,卻疼得他倒抽一口涼氣,捂住胸口,皺緊眉,“疼疼疼,我都受傷了,你怎么一點不心疼,下手這么狠……”</br> 盛長樂仔細一看,他身上衣裳都撕裂開來,青色的綢緞看不出血跡,可明顯有不少擦傷。</br> 她連忙湊上去,緊張的詢問,“我看看,傷得重不重。”</br> 徐孟州憋著笑意,微微搖頭,一把就勾過美人纖秀酥軟的腰肢,拉入懷里。</br> 他這才解釋道:“我方才見懸崖下有些凸起的石塊,也只能碰碰運氣,或許抓得住……不過還是太大意了,差點掉下去,好不容易才爬上來的。”</br> 說著,徐孟州將他的手攤出來。</br> 昏暗光線下,就見他修長而骨節(jié)分明的手,每一根手指都磨破了皮,血淋淋的,還沾滿污漬,手指都微微顫抖。</br> 顯而易見,他就是徒手從下頭爬上來的。</br> 先前徐孟州怕盛儼瘋了,當真把盛長樂扔下去,想著她掉下去必死無疑,他或許還能有一線生機。</br> 他跳下去之后,將身上匕首插進懸崖石縫里,還下墜了很長一段距離,好不容易才穩(wěn)住。</br> 隨后便借著匕首,和懸崖上許多凸起的巖石,一點一點往上攀爬,可事情并沒有想象中那么輕而易舉。</br> 他當時掛在懸崖上,背后就是隨時會掉下去的萬丈深淵,仿佛如履薄冰,讓人大氣都不敢喘一口。</br> 他還是頭一次那般聚精會神,每一步都必須做到精準而完美,一不小心就會跌落深淵,萬劫不復。</br> 好幾次,他腳下踩滑,巖石碎裂,手上也用盡了力氣,險些堅持不住。</br> 可聽見懸崖上女子傷痛的哭聲,仿佛有什么東西冥冥之中召喚著他,時刻提醒他不能就這么放棄,她還在等著的。</br> 他咬緊牙關(guān),靠著意志力,終于是爬了上來。</br> 已經(jīng)是用盡渾身解數(shù),絕處逢生了。</br> 盛長樂聽他描述,自然完全相信的。</br> 畢竟換了誰,也不可能有這般冒險跳崖的膽量。</br> 不管過程如何,他做出選擇的一瞬間,就足以撼動盛長樂的內(nèi)心。</br> 她想起來還覺得有些后怕,眼淚又忍不住簌簌落下,將腦袋埋進他懷里,“你怎么那么傻,如此以身犯險,萬一你當真落下去摔死了怎么辦!我不值得的……”</br> 徐孟州立即打斷,“誰說的!這世上只有你值得。”</br> 盛長樂本來哭得傷心,聽他這么說話,想著他還活著,差點就破涕而笑了,真的好想捶他!</br> 直到旁邊沈歸實在看不下去了,握拳掩唇,輕咳兩聲,以示提醒。</br> 這兩夫妻,在這里你儂我儂,完全把沈歸給忽略了,殊不知,沈歸可是剛剛找到女兒,卻還半點沒享受到父女相認的喜悅。</br> 聽見咳嗽,盛長樂才意識到旁邊站著剛剛找到的親爹。</br> 她現(xiàn)在有了親爹,夫君也沒死,還為母親報仇,簡直就是好事連連,不應(yīng)該再哭哭啼啼的。</br> 盛長樂趕忙擦去眼淚,拉著徐孟州來到沈歸面前,迫不及待的告訴他,她找到親爹了,咯,就是沈歸!</br> 想到沈歸竟然是她爹,盛長樂心里還有些得意。</br> 盛長樂其實很小就聽過沈歸的名字,聽人說他如何大戰(zhàn)突厥,救北方萬民于水火,成就大周第一神將的美名,成為萬民敬仰的大英雄。</br> 前世,她也曾在宮宴上遠遠見過沈歸一眼,一直把他當成漢族英雄一般敬仰。</br> 她卻做夢也沒想到,沈歸竟然就是她的親生父親!</br> 徐孟州剛剛在懸崖下隱約聽到幾句,不過當時沒空去想。</br> 所以聽說沈歸是盛長樂父親的時候,略微有些吃驚,掃了沈歸一眼,再看看盛長樂。</br> 仔細分辨,還真能看得出一絲父女影子,只不過,盛長樂本來就生得更像她母親。</br> 至于盛儼,垂目看著地上蓋著的尸首,便知道已經(jīng)死透了。</br> 本來徐孟州是暗示阿東,待他跳崖,讓阿東找機會救盛長樂的,沒想到最后盛儼死在沈歸手中。</br> 生父殺了養(yǎng)父,還真是有些天意弄人。</br> 這懸崖上風太大,又剛剛死了人,黑漆漆的陰森恐怖,一行人準備先撤退,回營地再說其他。</br> 前方有人牽著馬引路,盛長樂和徐孟州坐在一匹馬上。</br> 嬌柔無力的美人,兩條胳膊緊緊圈著徐孟州的腰,閉著眼睛,貼在他懷里,一刻也不想松開,好似一松手他就會掉下懸崖似的。</br> 其實盛長樂抱著他,徐孟州都覺得身上很疼,不過,垂目看她今日受驚過度的樣子,又不忍心提醒她,只得強忍著。</br> 盛長樂嬌糯糯的嗓音,小聲喚他,“夫君……”</br> 男人磁性低沉的嗓音回答,“嗯?”</br> 盛長樂不知想到什么,眼眶又濕潤了,“我好怕……”</br> 徐孟州輕撫她的背安慰,“這都已經(jīng)沒事了,還有什么好怕的?”</br> 盛長樂眸中淚眼盈盈,抬頭看著男人那張俊臉,再三確認他是活著的,只道:“我還以為你真的死了,那我還不如干脆跳下去陪你算了。”</br> 徐孟州失笑,“你又在哄我?”</br> “我是說真的!”她沒有哄他,當時那一瞬間,真的有那種想法來著。</br> 徐孟州眼中笑意漸濃,捏著她白皙的下巴,曖昧的問,“沒我你活不下去了?”</br> 盛長樂臉上微微泛起一絲紅暈,好像還有幾分嬌羞,“我不想做寡婦!”</br> 一頭青絲如瀑散落在她肩上,模樣稍微有些狼狽,可絲毫掩飾不住美人那般嬌艷絕倫。</br> 男人一直對視她的眼眸,只覺得她的眼中,多了真正的柔情蜜意,正是他夢寐以求那種。</br> 他緊緊將她擁入懷里,也有些后怕,怕方才落下懸崖的人是她。</br> 回去路上,盛長樂絮絮叨叨的,將方才山崖上的事情跟徐孟州都說了一遍。</br> 說到沈歸親手殺了盛儼這個畜生,差點沒把他剁成碎片,為她母親報仇的時候,盛長樂心里還有些暗爽。</br> 盛長樂偷瞄一眼騎著馬走在一旁的沈歸,悄聲說道:“夫君,你沒看到,當時沈都護好威風啊!”</br> 徐孟州小聲提醒她,“你還叫沈都護?”</br> 盛長樂臉上微紅,還有些不好意思,不過又竊笑了一聲,改口說,“我爹爹好威風啊,只用了兩招就把盛儼給打得滿地找牙了……”</br> 遠遠聽到盛長樂嘴里這聲爹爹,還夸他威風,沈歸這輩子還頭一回這么得意,一瞬間腰板都挺直了,臉上露出笑意。</br> 本來盛長樂還在琢磨,將來是不是要認祖歸宗,改名換姓。</br> 一問才知,原來沈歸也不姓沈,他也是姓盛的,不過盛儼是梁郡盛氏,他是汝南盛氏。</br> 現(xiàn)在仔細回想起來,才明白李清菀當初選擇嫁給盛儼,便是不想讓女兒跟著別人姓吧。</br> 沈歸面色沉凝,嘆息道:“只是現(xiàn)在有些事情尚未了結(jié),待將來才能帶你認祖歸宗。”</br> 盛長樂找到了親生父親,心下激動難耐,認祖歸宗什么的,也不急于一時,“沒關(guān)系,爹!”</br> 這清脆的嗓音,一聲“爹”,喚得沈歸心里都是甜膩膩,暖融融的,一時眼睛都紅了,“乖女兒!”</br> 沈歸抬起頭,望著天,心下不禁感嘆。</br> ——阿莞,你若在天有靈,想必也能安息了。</br> 當年都是因為先帝的阻攔,沈歸跟李清菀才不能在一起的。</br> 李清菀死活不愿意另嫁,要與他私奔,本來沈歸是拒絕的,可架不住她以死相逼,最后就帶著她離開了皇宮。</br> 那半年,他們躲在一個山清水秀的世外桃源,已經(jīng)拜過天地,結(jié)為夫妻,是他這輩子最美好的回憶。</br> 直到后來被人出賣,皇帝派人追殺過來。</br> 沈歸被就地處決,李清菀被強行抓回宮里。</br> 被強行分開時候的畫面還歷歷在目,從此天人相隔,再也沒見過面。</br> 他靠著堅定的意志,茍延殘喘,不知爬了多遠,最后被路過的將軍沈武所救。</br> 因為傷勢過重,養(yǎng)傷就養(yǎng)了一年,傷好之后他本打算回京的,卻已聽聞了公主的死訊。</br> 活生生拆散他們的是老皇帝,差點要了他性命的也是老皇帝,逼得李清茹慘死的也是老皇帝。</br> 沈歸身負血海深仇,曾經(jīng)日日夜夜,恨不得讓老皇帝不得好死!</br> 他曾有心覆滅李氏江山,可惜,老皇帝熬不住,比他先死了。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