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92 章 喬木私立高中(228+229+日)
十五分鐘后,男生宿舍里。</br> 白柳走在宿舍的走廊里,走廊上的其他學(xué)生會厭惡地看他一眼,然后冷漠地從他旁邊走開,白柳之前對于這種視線打量都是目不斜視地走過去,但現(xiàn)在他總是忍不住用一種微妙的目光去看這些學(xué)生的腳踝。</br> ……有一團小狗線條正試圖用自己的線手線腳去攻擊這些冷漠斜視他的路人學(xué)生的腳踝。</br> 但每次線條都從這些學(xué)生的腳踝中虛空擦過,這些學(xué)生也像是根本沒看到這團小狗線條一樣,從白柳身邊走了過去。</br> 經(jīng)過了十五分鐘,白柳已經(jīng)確定這團討要冰糕失敗,黏在自己身上不放的小狗線條只有他一個人能看到和觸碰到了。</br> 但他依舊不確定這團突然出現(xiàn)的小狗線條是什么東西。</br> “你是從什么地方來的?”白柳關(guān)上宿舍門,他將這團試圖爬上自己膝蓋的小狗線團扯下來,冷靜地質(zhì)問,“你為什么要到這里來,有什么目的?”</br> “我是從未來來的。”小狗線團被白柳強硬地摁在地上,壓癟成一團,聲音也變得甕了,就像是白柳捂住了它的臉一樣,“我來這里,是為了陪你。”</br> “陪我?”白柳微妙地挑眉,“從未來到這里來陪我?為什么?”</br> 小狗線團認(rèn)真地說:“因為我喜歡你。”</br> “我不想你的人生里,有任何一個人的時候,所以我來到了這個時候,陪伴你。”</br> “我不需要。”白柳冷淡地拒絕,他甩開這團線條,“你可以回去了。”</br> 小狗線團詭異地長大了一點,它頂開白柳摁住他的手,聲音變得清晰了一點:“你說謊。”</br> “我是因為你的愛而產(chǎn)生的靈魂,如果你真的不需要我,我就會消失。”</br> “但如果你需要我,喜歡我,愛我,我就會一點一點變大,一點一點成型。”</br> 小狗線條的臉上出現(xiàn)了一雙黑溜溜的眼睛:“我會因為你的愛,從怪物變成人。”</br> “我習(xí)慣一個人。”白柳依舊冷漠,“無論你是什么東西,都可以從哪里來回哪里去了。”</br> 小狗線條沒有說話,但只是又變大了一點,它用一雙黑溜溜的眼珠子直勾勾地盯著白柳,眼神里赤裸/裸地都是挑釁意味——</br> 【你在說謊。】</br> 【因為我感受得到,你不喜歡一個人。】</br> 白柳的呼吸細微起伏,他腦子里的想法盤旋在【這東西好煩我能不能弄死】和【難道我真的精神出問題了?】之間,然后冷靜地停在了兩個想法中間選擇了一個——</br> 【我可能是最近恐怖游戲玩多了,幻想出了一個我想弄死的恐怖怪物。】</br> “隨你。”白柳決定漠視這團詭異的線條,他起身開始收拾陸驛站放在自己床下的筆記本。</br> 小狗線團飛快地幾下爬上白柳的背部,它趴在白柳的背部,長出兩只線手環(huán)抱住白柳的肩膀,就像是一個成年男人從背后擁抱自己的伴侶的姿勢。</br> 白柳頓了頓,繼續(xù)收拾筆記本了。</br> 但這團小狗卻開始發(fā)問:“這些是什么?”</br> 白柳當(dāng)做沒聽見,于是——</br> “這些是什么?”“這個又是什么?”“上面是陸驛站的名字嗎?”“你不是叫白柳嗎?”“你為什么要拿陸驛站的東西?”“你是在對陸驛站惡作劇,偷走他的東西,讓他找不到嗎?”</br> 這狗簡直是個活體杠精,不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它可以一直執(zhí)著地發(fā)問。</br> 白柳深吸一口氣,被它吵得太陽穴一突一突地跳,不得不抬起頭回答它的問題:“這是陸驛站給我準(zhǔn)備的教輔資料。”</br> “哦。”它安靜了一秒,然后又問,“教輔資料是什么?”</br> “你不是從未來過來的嗎?”白柳冷淡地反問,“沒上過高中?連教輔資料都不知道?”</br> 小狗線團兩根線條慢慢收攏在一起并攏,它趴在了白柳的肩膀上,像是有點迷茫般只露出一雙黑溜溜的眼睛:“我應(yīng)該上高中嗎?”</br> “你不僅應(yīng)該上高中。”白柳語氣淺淡,“還應(yīng)該考上四百分,至少上個本科。”</br> “……本科又是什么?”小狗越發(fā)疑惑,“我只上過你,為什么還要上本科?”</br> “我不想上本科,也不想上高中,我只想上你。”</br> 小狗線團像是明白了什么一樣,它緩緩地看向那隊教輔資料,黑色的眼睛里閃過一抹殺氣,態(tài)度抗拒地表示了拒絕,充滿敵意地用線手像是甩鞭子一樣甩在那些教輔資料上:“你也不能上高中和本科,你只能和我……”</br> “夠了!”白柳打斷了這狗東西的話,他深吸了一口氣,又緩緩?fù)鲁觯杏X自己腦子里面有個地方因為受到過量沖擊而突突發(fā)痛,聲音都有點啞了,“……你和未來的我,是什么關(guān)系?”</br> 小狗線團思考了一下,它回答:“你洗澡會讓我進去的關(guān)系。”</br> 白柳:“……”</br> 這是什么惡心的關(guān)系。</br> 白柳拿了教輔書回到教室,那團又長大了一點的小狗線條就像是一灘帽子一樣趴在他的頭頂,黑溜溜的眼睛到處看,就像是在察看環(huán)境的大型動物。</br> 在白柳即將踏入教室的一瞬間,他被喊住了:“白柳,你站住。”</br> 許薇站在講臺上,手持教案,皮笑肉不笑地打量著白柳:“很好,又逃我的課。“</br> 白柳一掃教室里稀稀拉拉坐著的,臉帶疲色和乏味的一群學(xué)生就知道剛剛發(fā)生了什么事情。</br> 許薇占了體育課自由活動的時間講卷子,但他不在,就被坐實了逃課名頭。</br> “考278分還敢這么猖狂,也就是仗著你是被塞進來的學(xué)校開除不了是吧?”許薇冷笑,“既然你不想聽我講卷子,那就別聽了,去外面站著吧。”</br> 白柳從善如流地轉(zhuǎn)身,走出去站在了門外,他把書包丟在腳邊,從里面翻出了一本陸驛站給他做的英語筆記看了起來。</br> 教室里時不時傳來許薇譏諷的嘲笑和同學(xué)們應(yīng)和的哄笑聲:</br> “好了,把不想聽課的人趕出去,想聽課的同學(xué)就認(rèn)真聽啊。”</br> “英語可是你們最重要的一門課程,你們以后的發(fā)展是國際化,全球化的,接觸到的人是從全世界各地而來的精英人士,要是現(xiàn)在英語只能考45分這種水平,和對方介紹自己只會幾句iam白柳,fine,andyou?”</br> “這些發(fā)達國家的福利院孤兒兩三歲的時候都不止這個英語水平,你想想別人會怎么看你?”</br> 下面的學(xué)生大聲快活地笑著。</br> 白柳勾畫筆記的筆尖微不可查地頓了一下,他臉上沒有什么表情,很淡地繼續(xù)看下去了。</br> “iam黑桃,fine。”他頭上那團小狗線條突然往前挪了一點,頭往下探,黑溜溜的眼睛看著白柳,“andyou?”</br> 這團小狗線條的英語發(fā)音笨拙又蹩腳,很明顯是仿著剛剛許薇的發(fā)音學(xué)的。</br> 白柳沒回答。</br> 小狗線團執(zhí)著地又重復(fù)了一遍:“iam黑桃,fine,andyou?”</br> “andyou?”</br> “and,youuuuuuuuu——!”</br> 白柳緩緩開口:“iam白柳,fine,stop。”</br> 小狗線團在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之后,消停了大概兩秒,很快又開始提問,它盯著白柳手里的筆記,問:“這是什么?”</br> “英語。”白柳回答。</br> 小狗恍然大悟:“哦,就是剛剛那個怪物女人說要學(xué)的東西。”</br> 白柳的嘴角很輕地上翹了一下,又被壓下,他若無其事地嗯了一聲。</br> “為什么要學(xué)英語?”黑桃滿腹疑惑,“學(xué)了可以更好地打游戲嗎?”</br> 黑桃從誕生開始到現(xiàn)在,學(xué)習(xí)的一切東西都是為了更好地在聯(lián)賽里勝利,在他看來,學(xué)習(xí)只有一個目的——那就是更好地打游戲。</br> 陸驛站曾經(jīng)試圖給他掃盲,多教黑桃一點別的東西,比如數(shù)學(xué)和生物之類的,但被黑桃敏銳地識破這是對游戲沒用的東西,故而逃學(xué)了。</br> “……”白柳頓了一下,回答,“學(xué)了英語不能更好地打游戲。”</br> 黑桃發(fā)自內(nèi)心地反問:“那為什么要學(xué)英語?”</br> “從廣義上來講,是為了消除交流的屏障,拓寬自己未來能夠剝削別人的范圍,熟練地使用英語,讓你可以剝削使用英文作為母語的人類。”白柳語氣平平地解釋,“狹義上來講,是為了在短期競爭中拔得頭籌,為了可以沖在剝削其他人的前列,更好地斂財。”</br> “嗯。”黑桃沉思一會兒,誠實回答,“聽不太懂。”</br> 白柳頓了頓:“簡單來說,就是讓你可以和外國人交流。”</br> “和外國人交流很厲害嗎?”黑桃問。</br> “我后面那群人是這么覺得的。”白柳語氣平淡,“和非自己地區(qū)并且他們認(rèn)為更高等階層的人無障礙交流會給人一種虛榮感。”</br> “那你豈不是比他們所有人都更厲害?”黑桃認(rèn)真地點頭,“你可以和我這個外星人無障礙交流。”</br> 白柳:“……”</br> 他未來到底是怎么和這么一團人畜不分,線條張狂,只會玩游戲,沒有上過高中,并且腦回路清奇的外星人攪在一起的?</br> 結(jié)束一整天的課程之后,白柳頂著腦袋上又大了一圈的小狗團子回了宿舍。</br> 宿舍里空無一人,白柳對這幅場景習(xí)以為常,他放下書包,習(xí)慣性走進廁所,剛想拉下褲子拉鏈上廁所,他頓了一下,轉(zhuǎn)頭表情淡漠地看向爬到了自己肩膀上,直勾勾地盯著自己正在拉褲子的右手的小狗團子。</br> 白柳:“……”</br> 兩秒后,小狗團子被一只手扔出了廁所。</br> 一分鐘后,洗完手的白柳推開門,就看到小狗團子趴在了自己的枕頭上,一副要和自己睡覺的樣子。</br> 正在擦手的白柳又是一頓。</br> 三秒后,被從枕頭上扯下來,丟到地上的小狗團子一臉迷茫:“我為什么不能睡床?”</br> “因為我不喜歡別人和我一起睡床。”白柳坐在床邊,他看也不看地上的黑桃,“寵物也不行。”</br> “我要睡床。”黑桃十分叛逆地伸出了一只線jio摸到了床的邊沿,漆黑的眼睛直勾勾地盯著白柳,“我要睡你旁邊。”</br> 白柳不冷不熱地斜眼掃黑桃一眼:“你可以試試。”</br> 黑桃:“……”</br> 他從這一眼里察覺出了殺氣。</br> 線jio又慢慢地縮回了團子里,黑桃團成一團趴在了白柳的腳背上,聲音有點郁悶:“我都可以睡你,為什么不能睡床?”</br> 白柳冷靜地反駁:“……你現(xiàn)在也不能睡我。”</br> “哦。”黑桃想了想,認(rèn)真地問,“那我四十五分鐘,一節(jié)課后可以睡你嗎?”</br> 白柳:“……也不行。”</br> 之前上課的時候白柳給詢問的黑桃解釋了一節(jié)課的時間是四十五分鐘,每一節(jié)課都會換人和換課程,和之前的上課規(guī)則就不一樣了。</br> 到黑桃腦子里就變成了【這個副本里四十五分鐘后會換規(guī)則】,所以在他這里,四十五分鐘就可以更改規(guī)則。</br> 四十五分鐘之前不能干的事情,四十五分鐘后就能干了。</br> “那我九十分鐘后可以……”黑桃鍥而不舍地追問。</br> “不能。”白柳冷漠地打斷,“你只能睡地上。”</br> 黑桃哦了一聲,他從白柳的腳背上爬下來,爬到距離白柳大概三十厘米的位置,背對著白柳不吭聲了。</br> 這一看就開始賭氣了。</br> 賭氣了大概十五秒,黑桃的團子身體里突然伸出了一只線jio搭在白柳的腳背上晃了晃,勾著白柳的手要握手,但黑桃還是一臉冷漠的,我不想和你說話的樣子。</br> 白柳和這家伙相處一天,已經(jīng)完全明白這就是賭氣之后和好的信號了。</br> 就和狗一樣,只要握一握手,之前的你讓他難過賭氣的事情就可以一筆勾銷,</br> 白柳:“……”</br> 養(yǎng)狗好麻煩。</br> 白柳面無表情地想著,但他還是握了握。</br> 黑桃迅速地轉(zhuǎn)身過來趴在白柳腳背上,開始提問:“這里有四張床,是還有另外三個人和你一起住嗎?”</br> “嗯。”白柳不咸不淡地應(yīng)了。</br> 黑桃繼續(xù)問:“那他們?nèi)四兀俊?lt;/br> “在吃夜宵,沒回來。”白柳語氣淡淡,為了防止黑桃繼續(xù)問下一個問題【那你為什么不去吃】,白柳繼續(xù)說,“我沒去是因為我沒錢吃。”</br> 喬木私立高中這里的飯菜水平很不錯,但同樣價格也相當(dāng)高昂,福利院給每個來讀的孩子準(zhǔn)備了基礎(chǔ)套餐,每頓三菜一湯,兩葷一素,這對于三餐來說足夠吃了。</br> 但是是不包夜宵的。</br> 喬木私立高中這里有個專門的夜宵窗口,在每天九點半后開始供應(yīng),供應(yīng)很豐富的菜品,從炸雞可樂到八大菜系一應(yīng)俱全,當(dāng)然也很貴,最便宜的牛肉面,在白柳開了貧困補貼的情況下也要八塊錢一碗。</br> 不開的情況下是二十塊錢一碗。</br> 但對于成績優(yōu)異,全校排名前四百的學(xué)生,每天學(xué)校可以給50塊錢的夜宵補貼,但只能本人使用。</br> 在高一高二的時候,陸驛站和方點就會想方設(shè)法地用這個補貼搞夜宵出來給白柳吃,曾經(jīng)還被別人看到舉報了一次,暫停了方點和陸驛站三個月的夜宵補貼。</br> 后來白柳就再也不吃夜宵了。</br> 但其實是餓的。</br> 十七八歲正是長身體的年齡,就算三餐吃得再飽,到了晚上十一十二點也會餓,所以白柳他們一個宿舍的優(yōu)等生基本晚自習(xí)一下課就往夜宵窗口跑,吃到快十點半才會回宿舍。</br> “吱呀——”</br> 宿舍門被推開了,另外三個本來言談?wù)龤g的學(xué)生看到宿舍里低著頭正在看筆記的白柳,就像是看到了什么極為掃興的東西一樣,話頭一下止住了,臉上的笑意也消失了。</br> 他們冷著臉走進了宿舍,手上都提著夜宵沒吃完打包回來的食物,這些東西被其中一個人放在了桌上,另一個人連忙制止了。</br> 他眼神示意這人看一下白柳,用口型說了句:“小心被偷吃。”</br> 另一個人看一眼白柳,眼神越發(fā)厭惡,把打包回來的食物放進了柜子里鎖起來,又轉(zhuǎn)頭回來,故意從白柳的面前走過:“請讓一下,我要去洗碗了。”</br> 白柳腳提了一下,眼神淡漠,就像是給什么小貓小狗讓路一樣讓開了。</br> 這人看白柳這副根本沒把他放在眼里的模樣,心里火一下起來,他猛地拔高了聲音:“今天我的碗被挪了一下位置,整個宿舍里只有你沒有碗,是不是你動的?”</br> 白柳抬眼:“是我動的。”</br> 這原本準(zhǔn)備誣陷白柳的人猛地愣住了,他沒想到白柳就這么接了下來。</br> “那個碗被我碰了,應(yīng)該臟了。”白柳若無其事地垂眸翻書,“你丟掉吧。”</br> 那個碗他買成三千多!是他專門拿出去吃夜宵的漲面子的碗!宿舍的另外兩個人都因為這個碗覺得他很有錢!</br> 這人氣得要死,臉都漲紅了,但一看另外兩個人看自己碗都一副臟了你快丟掉的樣子,他死撐著要面子,但又實在心疼碗,居然給臉色漲紅地和白柳辯白了起來:“你碰了的話的確臟了,但可能是我記錯了,它的位置好像沒動。”</br> “我真的碰了。”白柳抬起頭來,他眼神又誠懇又清純,“那碗看起來好貴,我就忍不住摸了好幾下,從里到外都摸過了,抱歉,應(yīng)該臟得不能再臟了,丟了吧。”</br> 這人臉一陣青一陣白的,他咬牙道:“那的確是臟了,我現(xiàn)在就丟了!”</br> 白柳不冷不熱地嗯了一聲:“那碗看起來又精貴又漂亮,我忍不住碰了很多下,你最好砸碎丟,不然我還會忍不住碰。”</br> 媽的!</br> 這人在心里怒罵了兩句:這下他連撿回來洗干凈帶回家用都不行了!</br> 這學(xué)生在另外兩個人的注視下肉痛地砸碎了這個碗,眼睛含著淚,抹了一下,咬牙切齒地提著垃圾袋走了:“臟了的東西的確就不能要了,我拿下去丟了。”</br> ……也不知道砸成哪樣了,把碎片撿回來還能不能補好。</br> 這人在垃圾堆邊一邊嘔吐一邊撿碎片,因為光線又暗,垃圾桶又臭,手指還被碎片割裂了好幾下,他忍不住嚎啕大哭起來,罵道:“狗屎白柳!”</br> ——宛如被欺負(fù)的人是他自己。</br> 回去之后,這人氣沖沖地洗完澡,放下了床簾,鉆進了自己的床內(nèi),沒一會兒簾子里就傳出來壓抑的哭聲,就像是里面有人在悶頭抱著被子哭。</br> 另外兩個人尷尬又略帶畏懼地看了看白柳,又看了看簾子里的那個人,然后自己默默地洗了澡,不敢再做妖,也放下床簾鉆進去學(xué)習(xí)了。</br> 而白柳一個人在宿舍里霸占了一整張桌子,悠哉悠哉地擺開筆記學(xué)習(xí),另外三個人連探頭和他對視都不太敢。</br> ——這場景,仿佛是白柳一個人校園霸凌了他們?nèi)齻€。</br> 這三個人為了隔離自己和白柳,都給自己的床安了簾子,簾子里面還有一層遮光布,為了方便晚上在床上學(xué)習(xí)。</br> 喬木私立高中的校規(guī)是不允許學(xué)生晚上開夜燈學(xué)習(xí)的,但私底下對于優(yōu)等生的宿舍,宿管都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只要不開到凌晨一兩點,一般看到你的宿舍亮燈也不會太追究。</br> 白柳目前就占了這個便宜,他宿舍里有三個優(yōu)等生,他這樣直接亮著燈看陸驛站的筆記也沒人進來管他。</br> 漸漸的,另外三個人都睡了,只剩白柳一個人亮燈。</br> 白柳神色凝重地看著陸驛站寫的成片的物理筆記。</br> 這是一道磁場大題,同時有兩個磁場疊加,這個時候從一個什么鬼迷日眼的粒子發(fā)射機器里面發(fā)出了一個帶正電荷的粒子,先經(jīng)過一個磁場加速,然后再經(jīng)過一個磁場轉(zhuǎn)彎,然后再落到最后一個磁場里打轉(zhuǎn),撞到一塊板子上。</br> 已知這個粒子轉(zhuǎn)的距離,問,這個粒子最開始的加速度(粒子重力不可忽略)。</br> 下面是陸驛站寫滿了一整面a4紙的解題和畫圖過程,旁邊附有各類知識點。</br> 白柳今天晚上兩個小時就看了這么一道題,還沒看懂,他神色平穩(wěn)地放下筆記,煞有介事地點點頭,說:“……學(xué)習(xí)果然是最沒有性價比的事情。”</br> 黑桃趴在白柳的肩膀上,他剛剛問了白柳很多問題白柳都沒有回答,但他還在一直問:</br> “這個是什么?”“剛剛他們?yōu)槭裁凑f你碰的碗就臟了?”“你在畫什么?”“這個點為什么在一堆點里轉(zhuǎn)三圈?”</br> 確定另外三個人都睡熟之后,白柳才輕聲挨個回答黑桃的問題:</br> “這是物理。”</br> “他們?yōu)榱舜_保對我的優(yōu)越感,所以說我碰過的東西會變臟。”</br> “我在畫磁場分析圖。”</br> “我也不知道。”</br> 黑桃沉思了一下,他對物理不感興趣,選擇了自己最想知道的下一個問題接著問了下去:“但你不臟,你比他們干凈,他們?yōu)槭裁磿X得你臟?”</br> “確切來說,不是覺得我臟,只是單純地不想碰到我,和不想我去碰他們的東西找的一種愚蠢說辭而已。”白柳語氣毫無波動地解釋,“當(dāng)然,我也的確沒有這種皮膚接觸的需求……”</br> 白柳話音未落,他的瞳孔突然猛縮了一下。</br> 他腦袋上頂著的那個小黑團子變得有一個成年男人大小的線團,這個男人坐在他背后,雙手從他腰間穿過開扣在一起緊擁著他,男人的下巴擱在他的肩膀上,聲音淡漠,語氣疑惑:“你沒有嗎?”</br> “你明明很喜歡和我抱在一起睡覺。”</br> 夜晚。</br> 白柳臉朝著墻,眼神是接近于空白的一種凝滯,他后面有個成年男人形狀的線團用頭部抵住他的肩膀,雙手環(huán)抱在他的腰間,雙腿夾住他的雙腿,呼吸起伏平靜地熟睡著。</br> ……白柳已經(jīng)完全不記得到底是怎么演變成這個狀況的了。</br> 這個狗線團突然變成了一個人線團,然后態(tài)度強硬地耍賴,慢慢地蹭上了他的床,現(xiàn)在就成了這幅格局。</br> “下去。”白柳用力地往后面推這個大線團,他呼吸都有點急促了,臉色難道沒有維持平靜,而是一種仿佛被侵犯了自己私人領(lǐng)域的排斥,“你不能睡床。”</br> “你不能這么和我抱在一起。”</br> 黑桃的聲音迷迷糊糊的,還帶著睡意,一聽就知道根本沒醒:“你不喜歡這么抱著睡?”</br> 他熟門熟路地握住白柳的肩膀,將原本抗拒地面朝墻壁的白柳翻轉(zhuǎn)了一面,迷迷瞪瞪地在白柳的臉頰上輕蹭了一下,然后將眼神徹底空白的白柳的頭摁在自己的胸口處,雙手抱住白柳輕顫的后背,用寬大的手掌輕輕拍了拍白柳的肩膀,聲音還是含糊的:“你喜歡這樣抱著睡,是嗎?”</br> “睡吧。”</br> 白柳的姿勢就像是被一個巨大的玩偶完全擁抱住了那樣,他眼神里什么都沒有了,原本要推開的雙手被黑桃夾住,根本動不了。</br> 隔了很久,白柳的視線輕微地動了一下,他看向那三個掛著厚厚床簾,特意隔絕他的床位。</br> 【好倒霉啊,和福利院生一個宿舍。】</br> 【……誒,找了關(guān)系,轉(zhuǎn)不了宿舍,只能湊合著住了。】</br> 【聽說福利院生的手腳也不干凈,身上也不干凈,還會吃飼料。】</br> 【草,那豈不是很臟?】</br> 【真不想和這種人一起住,問問有沒有誰愿意和他一個宿舍吧?】</br> 【誰愿意和這種臟人住一個宿舍啊?】</br> 【那誰住他對面?】</br> 【我不愿意。】</br> 【我也不愿意。】</br> 【艸,那沒辦法了,沒人愿意和他住那么近的,抽簽吧,誰倒霉就誰來!】</br> 白柳緩慢地眨了一下眼睛,他身上所有碰了一下別的東西就會被說臟的地方都被黑桃緊緊擁住,他的手指蜷縮了一下,很慢很慢地,生澀地回抱了一下黑桃的背。</br> 他閉上了眼睛。</br> ……養(yǎng)狗,除了麻煩之外,好像也有點好處。</br> 似乎他未來選的這個東西,也沒有那么差。</br> 侯彤發(fā)現(xiàn),白柳最近的變化很大。</br> 之前的白柳經(jīng)常會一個人在課堂上眼神散漫地轉(zhuǎn)筆,被罰站出去也是眼神半闔地靠墻假寐,整個人從上到下都有一種隨便活活算了敷衍感。</br> 好像沒有喜歡的事情,沒有喜歡的人,沒有向往的未來,就那么漫不經(jīng)心地在這個世界上存在著。</br> 但最近這種敷衍感消失了。</br> 侯彤幾乎是驚奇地發(fā)現(xiàn)白柳開始學(xué)習(xí)了。</br> 他在課堂上不再是發(fā)呆,而是表情平靜地一頁又一頁地看著一些教輔資料,筆記,偶爾還會借她的英語卷子糾糾錯題,偶爾轉(zhuǎn)筆出神地望著窗外的時候,臉上也不是一點表情都沒有,而是眉梢眼角都帶著很淺的笑意。</br> 那笑意讓白柳整個人的臉都亮起來了一般。</br> 他會開始認(rèn)真地做很多事情,許薇幾乎是每次模擬測試都不甘心地發(fā)現(xiàn)白柳的成績在漲,從278漲到了三百出頭,從三百多漲到快四百多,眼看就要接近本科線了。</br> 同宿舍的人更是不可思議地發(fā)現(xiàn),白柳居然開始熬夜學(xué)習(xí)了。</br> 他們一開始還會對白柳的這種行為陰陽怪氣地冷嘲熱諷,但白柳根本不回應(yīng)他們,很快,他們就在白柳規(guī)律的學(xué)習(xí)且快速的進步下感到了緊迫感。</br> 這些人看到白柳熬夜,會情不自禁地想要壓過白柳,于是就開始比拼熬夜時間。</br> 白柳熬到十二點,他們就熬到十二點十五,白柳熬到十二點十五,他們就熬到十二點半。</br> 很快,他們的成績下滑了。</br> 這些人崩潰地停止了自己的熬夜行為,并且對依舊穩(wěn)定熬夜學(xué)習(xí)到凌晨一點,成績也還在上升白柳產(chǎn)生了一種恐懼,晚上這些人哪怕沒有熬夜,只要他們在簾子里能聽到白柳不動聲色地翻書聲,想到白柳這個差生努力學(xué)習(xí)這些人就會焦慮到睡不著。</br> 在出現(xiàn)第一個因為長期焦慮失眠,成績下滑到四百名開外,崩潰休學(xué)的舍友之后,另外兩個舍友幾乎是對還在熬夜,分?jǐn)?shù)還在上漲的白柳感到了一種驚懼,他們的失眠越來越嚴(yán)重。</br> 白柳有時候會在學(xué)習(xí)的時候聽到他們在帳子里因為壓力過大而偷偷哭泣,還有人會在月考或者周考成績下滑了幾十名,只考了567分的時候在陽臺打電話給自己的父母,瑟縮恐懼地匯報自己的成績。</br> 匯報完了之后,也不知道他的父母和他說了什么,這人會在帳子旁邊呆滯地坐一會兒,然后開始一邊流著淚一邊咬牙學(xué)習(xí)。</br> 白柳倒是不太理解這種狀態(tài),他壓力不大,考四百分就是他的目標(biāo)了。</br> 但這種狀態(tài)也沒能持續(xù)多久,很快這兩個剩下的舍友在連續(xù)五次周考,兩次月考,和一次模擬考里成績穩(wěn)定下滑之后,他們的父母神色陰沉地來宿舍把他們的東西整理好,接走了。</br> 整理東西的時候,這兩個舍友就低著頭站在旁邊,很小聲地瞄一眼旁邊的白柳,試圖甩鍋:“因為我舍友熬夜學(xué)習(xí),所以我有點休息不好,所以才會成績下滑……”</br> “別人都會熬夜學(xué)習(xí)成績上升,你熬夜學(xué)習(xí)就成績下降?!”這兩對父母的反應(yīng)都大同小異,他們煩躁地?fù)]揮手,“高三了,我們花那么多錢供你讀喬木,不是想聽你找這種借口。”</br> “你要讀走校就讀走校。”父母冷漠地對他們下了最后通牒,“但如果讀了走校成績還下滑,那你就等著吧!”</br> 這兩個舍友低下頭,一言不發(fā)地跟在自己父母的屁股后面走了,走之前,他們眼神復(fù)雜地看了一眼用眼神送他們離開的白柳,張了張口似乎是想說什么,但最終什么都沒說。</br> 在此之后,白柳的宿舍就徹底空了下來。</br> 和自己舍友水深火熱的家庭境況比起來,白柳過得就截然不同了。</br> 陸驛站和方點雙雙坐在花壇旁,他們正襟危坐,神情緊繃地看著站在他們面前的白柳:“……你叫我們下山,是想給我們看你這次的月考成績,是嗎?”</br> 白柳嗯了一聲:“成績還沒出來,但卷子發(fā)下來了,給你們看一眼。”</br> 陸驛站開始聲音發(fā)抖,緊張到臉上都開始冒冷汗了,他深呼吸兩下,攥緊拳頭,然后才開口問:“……拿來吧。”</br> 白柳把自己的卷子遞了過去,陸驛站根本不敢正眼看,他瞇著一只眼睛握住了考卷的分?jǐn)?shù)欄目,旁邊的方點都跟著著急,伸手去掰他的手:“你倒是快打開讓我看一眼啊!”</br> 陸驛站終于打開了考卷,他們一項一項地看了過去,方點和他的表情都變得越來越恍惚,最后陸驛站看到眼眶通紅,他低著頭,抬手用手掌擦了一下眼睛。</br> “沒出息。”方點打了一拳陸驛站的后腦勺,她仰了仰頭,她眼里含著很淺的淚,“351分,你好厲害,白柳。”</br> 白柳抿了抿唇,移開眼神:“……湊合吧。”</br> 方點沒忍住笑了出來,她使勁地揉了揉白柳的頭:“你就嘚瑟吧你!”</br> 陸驛站在一旁反復(fù)地看著白柳的卷子,眉目漸漸嚴(yán)肅:“等等,雖然進步不少,但錯題還是有很多,我先幫你分析一下……”</br> “現(xiàn)在分析個屁!”方點不耐煩地打斷陸驛站的話,她興奮地抱住白柳,“我們?nèi)コ砸瓜鼞c祝一下!”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fēng)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fēng)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