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39 章 邪神祭·船屋
北原家在山上,一行人爬了很長時間的山間小路,或者說是臺階才勉強能看到隱藏在茂密叢林里的恢弘建筑。</br> 巨大的屋檐在幽閉茂密的森林里若隱若現(xiàn),仰頭努力望去,能望到在北原家后面更高處的地方有另一個稍微小些,但修建得更為端莊規(guī)整的飛檐木質(zhì)建筑物,和一層一層的紅木鳥居。</br> “離我們更近這個就是北原家的住址。”御船仰頭望著鳥居后的飛檐建筑物,收斂衣擺,恭敬地躬了躬身,“更高處那個就是邪神大人的居所,鹿鳴神社。”</br> 祭品和侍從們也模仿著御船的動作躬身行禮。</br> 再往上,出現(xiàn)了一條規(guī)整的巖石小路,盤曲著通向北原家的大門,大門旁立著兩盞石燈籠,白柳用余光歇著掃了一眼,發(fā)現(xiàn)這石燈籠很新,看起來不過一年左右,燈籠頭被雕刻成了吐著舌頭樣子憨厚的柴犬形狀。</br> 御船叩響了北原家的門。</br> 門緩緩開了,一個頭發(fā)花白,姿態(tài)穩(wěn)重的老仆人探出一個頭來,他和叩門的御船對視了一眼,然后又看了一眼跟在御船身后這些祭品,低頭收回了目光,彎腰拉開了門:“御船大人,家主等您很久了,請進。”</br> 御船從鼻子哼出一個意味不明的嗯,目不斜視地走了進去。</br> 白柳跟在御船后面走了進去,迎面見到的是一副即為典雅奢靡的日式庭院場景,左右兩方都立著嶙峋的山石。</br> 這些山石上清澈的泉水汩汩流動,顯得活潑又有意趣,應(yīng)該從山上引了泉水過來,但在這個季節(jié),山上的泉水原本應(yīng)該都凍住了,是不會流動的,但這北原家居然用石爐加熱引泉水的管道,硬生生地讓泉水在這寒冷的天氣里在人造的山石草木上熱氣騰騰地流動了起來。</br> 這種被用來加熱泉水,保持庭院美觀并且和庭院融為一體的石爐,白柳簡單的看了一眼,在心里略微估算了一下,覺得應(yīng)該有快上百個了。</br> 蒼太看到這一幕,沒忍住俯在白柳耳邊小聲說了一句:“昨晚那么多侍從和動物都差點在雨中凍死,這些石爐哪怕分三分之一下去,他們都不至于那樣……”</br> 在一旁的老仆人聽到了蒼太的碎碎念,他側(cè)過眼,居高臨下地掃了蒼太一眼,開口道:</br> “你們作為剛到這里祭品和侍從,要想的應(yīng)該是努力上進,能被北原家的大人挑選中,享用這些石爐構(gòu)成的美麗庭院,而不是去同情那些連看到這些石爐能力都沒有的,自甘墮落籠養(yǎng)的下等動物。”</br> “石爐是給那些能忍受痛苦,獻祭給邪神,給鹿鳴縣帶來更多價值的祭品大人們觀賞,而不是給那些侍從取暖用的。”</br> “在鹿鳴縣這里,這些不夠痛苦,只能住籠子里的侍從,是不能產(chǎn)生更多價值的動物,就不應(yīng)該消耗任何資源活著。”</br> 蒼太被那老仆人的眼神嚇得縮了縮腦袋,低下頭聲音發(fā)顫地應(yīng)了聲是,不再說話了。</br> 老仆人漠然地收回目光,彎腰快碎步向前走了,走到了隊伍的最前面,帶著祭品們穿過一個又一個實木的回廊。</br> 側(cè)過頭就能看到庭院中的景象,潺潺的泉水流動,庭院中鳥語花香,竹見一下一下敲打在石缸上,從里面流下落下的花瓣,在院中的湖泊中匯合,顯得怡人自得又清新雅致。</br> 每個人都在不斷對庭院的精巧和美麗發(fā)出贊嘆,無論是祭品還是侍從,從他們的眼神可以看出,他們都對這個地方產(chǎn)生了向往。</br> 走在最后的蒼太低著頭攥緊手里的傘,心里生出一種無法言喻的憋悶和灰暗,他偷偷抬起頭瞄了一眼走在他身側(cè),表情淺淡無波瀾的白六,目光怔怔的。</br> 白六也想被北原家選中……他和這些祭品是一樣的嗎?</br> 他……也會贊同這個老仆人的說法嗎?</br> “有什么想問的可以直接說。”白柳望著前方,平靜開口,“你已經(jīng)盯著我看了十幾分鐘了。”</br> “對不起!”蒼太慌亂地低下了頭,又慢慢抬起,很輕地問,“白六你也覺得剛剛那個老仆人說的是對的嗎?”</br> “石爐用來給祭品觀賞,比給侍從取暖更重要?”</br> 白柳回答:“每個人的言語的對錯要從對方的立場來看的。”</br> “從現(xiàn)在是祭品這些人的角度,從北原家的仆人的角度,從這些食物鏈上端剝削別人的既得利益者的角度來看,他們自然覺得自己是對的。”</br> “石爐給侍從取暖他們什么都得不到,但放在這里觀賞,確實每日是他們能看到的,能得到的利益。”</br> 蒼太鼓足了勇氣:“那從白六的角度呢?你也覺得他們是對的嗎?”</br> 白柳側(cè)過頭,他眸光寧靜地看了蒼太一眼,那一眼讓蒼太情不自禁地屏住了呼吸,手里的傘攥緊到掌心發(fā)白。</br> “不。”他語氣淡淡地回答,“我不認(rèn)為他們是對的。”</br> 蒼太長出一口氣,他睜大了眼睛:“但白六現(xiàn)在也是祭品,也是既得利益者,為什么不覺得他們是對的呢?”</br> 白柳望著他,眼瞳漆黑,眸光搖晃,額前的碎發(fā)在細風(fēng)中散亂地遮擋在眼上:“在這些人構(gòu)建的食物鏈的最上端,有一個本應(yīng)該剝削所有人的舊邪神。”</br> “但因為他選擇了不剝削這些人,所以他現(xiàn)在正在被所有人折磨和剝削。”</br> “那個舊邪神,那個人是我的愛人。”</br> 蒼太完全呆住了。</br> 白柳收回眼神,望向走在祭品最前方的那個老人,開口的語氣里一絲情緒也沒有:</br> “我來到這里,是為了處理這些從他身上剝削得利的人,拿掉架構(gòu)在他身上的那張食物網(wǎng)。”</br> “然后我會告訴他。”白柳頓了頓,“無論之后發(fā)生了什么,他當(dāng)初的選擇沒有錯。”</br> 蒼太眼眶不知道為什么有點發(fā)熱,他有很多想說的話,也有滿肚子的問題想問,最終只是重重地嗯了一聲,用帶著哭腔的語調(diào)用力贊同道:“邪神大人和您都沒有錯。”</br> “那邊的祭品。”走在最前面的御船不耐煩地回頭催促,“閑聊什么?快跟上!要去會客廳挑選祭品了!”</br> “好的!”蒼太慌慌張張地拉著白柳快跑,“我們來了!”</br> 北原家的會客廳也極大,進門是極為開闊的視野,因為太大看起來甚至有點像是道館的主會場,地面上鋪滿了材質(zhì)柔軟的絹布,正面是幾個跪坐在矮桌后面的仆人,正中央端坐著一個剃了一個梳在腦后發(fā)髻,腦門正中央剃光了的傳統(tǒng)金魚本發(fā)型。</br> 此人眉毛斜入緊皺,身體強健像是四五十來歲的壯年人,但眼角,額頭,下巴皺紋橫生,看著衰老得像是有六十好幾了,表情緊繃而陰郁。</br> 他低頭看了一眼放在自己面前的祭品畫冊,隨手翻了翻,然后抬起頭目光陰惻惻地從跪坐在他面前的祭品上一掃而過,然后在最后走進來的白柳身上頓住。</br> “有個孩子叫白六是嗎?”他聲線暗沉地開口,“抬起頭來讓我看看。”</br> 白柳緩緩地抬起頭,不偏不倚地和對方平視。</br> 這北原家主頗為滿意地點了點頭:“長相標(biāo)志,很有意志力,可以長期調(diào)/教。”</br> “就要這孩子,他的侍從也一并留下。”</br> 最后北原選了白柳和另外一個祭品,留下了他們的侍從,很快就有仆人上前來給他們獻上新木牌,上面寫著【北原白六】和【北原蒼太】。</br> 那家主起身睨了他們一眼:“既然是北原家的祭品大人了,今后就留在北原家住吧。”</br> “船屋那邊我會派人過去把你們的寵物和行李拿過來的,先讓人帶你們熟悉一下環(huán)境,知道哪些地方能去,哪些地方不能去,以及待在北原家,享受北原家給你們的一切,需要為北原家做什么。”</br> 說著,北原家主仰頭點了一下那位領(lǐng)路進來的老仆人:“你帶他們熟悉一下吧。”</br> 那老仆人畢恭畢敬地點了一下頭,轉(zhuǎn)身對白柳他們說:“大人們,請過來吧。”</br> “首先恭祝各位,從此以后大人們就住在這個讓人幸福,納稅第一的家族的宅子里了。”</br> 仆人的腳步細碎又快,像游動的蛇一樣快速地穿過籠罩在樹蔭下的木質(zhì)回廊,回廊上有剛落下不足半小時的紅楓碎葉,噠噠噠在仆人的腳步下震顫,飄飄搖搖地被震落在回廊旁的水榭里,漂流到屋外。</br> 水汽溫暖又悶熱地漂浮在空氣中,在這樣寒冷的天氣里黏在人的皮膚上,卻一點也不讓人感到愉快。</br> 實在是個漂亮又明亮,陰森又沉暗的地方。</br> “在北原家,祭品大人們是最高的存在,北原家之所以能發(fā)展到如今的規(guī)模,都有賴于一代又一代祭品大人對我們的偉大奉獻,如果沒有他們的痛苦,就沒有如今北原家美麗的庭院。”</br> “所以進入北原家的任何人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祭祀這些為了北原家的發(fā)展壯大承擔(dān)了無上痛苦的祭品大人們。”</br> 老仆人在一個建造得十分考究的房間前停下了,他雙手合十擊掌彎腰拜了拜,再伸手推開了這房間的門。</br> 蒼太看到房間內(nèi)的情況的時候,不禁倒吸了一口冷氣。</br> 房間里發(fā)了一個巨大的木質(zhì)架子,架子雙側(cè)飛檐翹尾,做了一個神社樣式的裝束,木架上從高到低放了幾十個神龕,每個神龕里面都放著黑白的照片,這些黑白照片里的人看起來都是不過十幾歲,甚至幾歲的孩子。</br> 老仆人抱手讓開,耷拉下眼皮:“這些是北原家三年以來購買過來,但沒有堅持到最后,就因為痛苦自殺了的祭品大人們,他們被供奉在這里。”</br> “如果你們沒有堅持下來自殺了,也會被供奉到這里。”</br> “請四位大人進來向他們行禮。”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fēng)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fēng)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