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41 章 陰山村
白柳抬頭看向天花板上的最后一幅壁畫。</br> 這最后一幅壁畫是一幅長畫,底色血紅,較為模糊,似乎是把前面幾幅畫里出現(xiàn)過的東西給串聯(lián)了起來。</br> 棺材里的新娘子跳了出來,蓋著蓋頭騎在了一些面容漆黑的人的肩膀上,囍帕一晃一晃地往什么地方走著,新娘子旁邊的地上爬著一些面容扭曲的倀鬼,白柳再往后看,是一些被倀鬼高高抬起的竹架子,竹架子上堆放了許多白柳腳下這種酒壇子。</br> 酒壇子似乎被打開了,幾個酒壇子周圍扒著白森森的手臂。</br> 中間一些圖畫模糊不清,看不清畫了什么,只能看到畫的旁邊題字寫著【……庚子年壬辰月癸丑日,諸事不宜,夜游神攜眾夜游巡司,殺入村之人……】</br> 旁邊一行小字寫著【具體事宜,載于村歷。】</br> 最后就是那僵尸道人,它左手握著桃木劍指向天,右手手肘搭著浮塵,面上一半是慈悲道人,憐憫眾生,一半是僵尸厲煞,青面獠牙。</br> 它端坐在神臺之上,神臺下是無數(shù)扭曲的冤魂厲鬼,這些怨鬼在神臺下的黑煙中扭動嘶吼,浮出一張張浮腫淹死的遺容,拱動著神臺向村口前行。</br> 而村口那里隱隱約約站了無數(shù)人,這些人舉著刀劍斧鑿,捧著油鍋刑具,拖著鐵索鏈條,頭戴某種奇怪的圓頂帽子,腳踏牛羊腳樣式的短黑靴子,齜牙咧嘴,面目可憎,與其說是人,還不如說是從十八層地獄里跑出來的小鬼。</br> 從樣貌上來看,這些小鬼就是之前把陰山村男人拉走的小鬼們。</br> 這些小鬼直直地向陰山村里沖去,正迎上從村口出來的僵尸道人,那僵尸道人橫眉怒目,舉劍下斬,新娘子和倀鬼也紛紛涌上,摁住那些小鬼。</br> 兩方“人”馬似乎在村口發(fā)生了激烈的廝殺。</br> 后面的畫又模糊了,白柳看向了這幅壁畫的最末。</br> 村口血流成河,到處都是殘尸碎骸,白骨皚皚,只剩下那道人已經(jīng)全部化成了僵尸,用劍撐著身體,面容陰毒猙獰立在村口正中央,手腳上長出黑毛,獠牙齜出口外,嘴邊全是血。</br> 旁邊題字【陰山村后人舍棄祖墳,為(模糊)道士及先人立此墓。】</br> 白柳看完最后一幅壁畫的時候,他周圍已經(jīng)沒有落腳的地方了,酒壇子緊緊地抵著白柳的小腿,只要白柳一動就能將其踹倒。</br> 酒壇子細(xì)口粗身,封口的紙張極為纖薄,又放了這么久,估計只要倒在地上封口紙就會裂口,酒壇子里的東西就能爬出來。</br> 又是密室,又是被這些酒壇子死死圍困,看起來似乎已經(jīng)沒有出路了。</br> 白柳平靜地舉著燭臺環(huán)視了一圈,突然抬腳踩上了某個酒壇子上面。</br> 圍困住他的那些酒壇子晃動幾下,向中間聚攏,彼此碰撞到之后這些酒壇子似乎感覺到白柳從它們中間消失了,于是靜止不動了。</br> 白柳也站著沒動,不過一會兒,酒壇子的封口紙上被頂出一張人臉。</br> 紙面上人臉上的鼻子在動,似乎在嗅聞白柳的味道,然后這些酒壇子又緩慢地朝著白柳站立的酒壇子挪動過來。</br> 白柳等到這些酒壇子再次靠近自己站立的酒壇子之后,又換了一個酒壇子繼續(xù)站立,他目光平和地注視這些酒壇子,心道一聲果然。</br> 這些酒壇子里裝的是淹死之人的尸骨,也就是那些倀鬼的“體”,那些跑出去的倀鬼不過是陰魂鬼魄罷了,它們真的尸體還在這里。</br> 按照道家的理論,魂魄離體之后尸骨就只是尸骨,是不會化形作惡的,簡而言之也就是安全的。</br> 白柳他們一進(jìn)墓穴就在這個活頁門的附近遇到了不少倀鬼,那也就是說這個墓室里的酒壇子一定有不少酒壇子是“空”的,也就是倀鬼離體之后的酒壇子。</br> 也就是說,這些酒壇子不會動的。</br> 白柳篩選掉會動的酒壇子,選不會動的酒壇子站上去,他就算把酒壇子封口紙踩碎了也沒什么,因為里面只是一具沒有魂魄的死尸罷了。</br> 會動的酒壇子明顯是被封口紙紅線給困在里面的,按照道教的理論,這些東西都是陰物,需借助活人的陽氣才能破開罐口,重見天日,所以它們試圖利用白柳這個陽間人把壇子或者封口紙弄碎。</br> 如果是一般人進(jìn)到這個偏墓室里,只要走動一下,那些酒壇子就會不知不覺地?fù)踉趯Ψ阶邉拥穆飞媳惶叩剑灰獕右坏梗锩娴臇|西就能如愿以償?shù)爻鰜砹恕?lt;/br> 而只要有一個倀鬼出來,為了躲避這個倀鬼,進(jìn)來的人行動幅度一大,踹碎的酒壇子可就多了。</br> 這人的陽氣用盡之后,會被倀鬼們活活耗死在這里,也變成這里的一個酒壇子。</br> 也就是說進(jìn)入這個墓室之后,是決計不能移動的。</br> 而白柳這個奇葩,在進(jìn)來之后看了半個多小時的壁畫,無論酒壇子怎么挪動緊逼,腳一下都沒動,直到白柳把墓室里挪動過的酒壇子基本都看清楚了之后,他才不慌不忙地選了其中一個,慢悠悠地踩了上去。</br> 左右移動會碰到酒壇子,但上下移動卻是不會的。</br> 并且現(xiàn)在白柳在一個高于這些酒壇子的平面上移動,完全就是這些酒壇子在追著他跑,而這些酒壇子跑動得越多,那些不會動的酒壇子就越顯眼。</br> 白柳記得在進(jìn)入墓穴的時候燭火熄滅的時候,出現(xiàn)了五個模仿他的倀鬼,五個模仿牧四誠的倀鬼。</br> 假設(shè)這十個倀鬼都是從這個偏墓室出去的,就可以推斷出這個墓室里大概有十個壇子是安全的。</br> 白柳掃視了一下墓室內(nèi)不會動的壇子,正好是十個。</br> 雖然不排除他的推斷是錯誤的可能性,這十個壇子里萬一有一個就是不愛動的,白柳踩上去就瞬間gg了,但白柳覺得自己做事似乎并不在乎這點風(fēng)險,從來都是按照最大可能以及最大利益獲得的方向走,不是很在意自己會不會死在半途。</br> 白柳覺得自己好像是個結(jié)果論者。</br> 他看了一眼這十個壇子,用眼神把這十個壇子連成了一條線,然后頓了一下。</br> 這十個壇子連起來是一個【出】字,但這個【出】字少了一點,沒有冒頭,那個點在東南方向上,而那個點的位置不斷有動的壇子來回地“走”過。</br> 這感覺像是個機(jī)關(guān),需要每個地方都有一個壇子,但不動的壇子只有十個,還差一個。</br> 白柳略微挑了一下眉頭——這是逼他必須踩一個有東西的壇子?</br> 似乎意識到白柳踩在了壇子上面,這些能動壇子越發(fā)躁動,封口紙上不斷地冒出正在變形的人臉,張大嘴無聲地嘶吼著。</br> 密封的墓室里陰風(fēng)來回滌蕩,一股死尸腐爛讓人作嘔的氣息從壇子里冒了出來。</br> 白柳又踩了一步,他轉(zhuǎn)到了一個新壇子上面。</br> 之前被白柳踩過的酒壇子在他提腳的一瞬間,被其他會動的酒壇子推了一下,封口破了,里面露出一具扭曲地蜷縮在水里的尸體。</br> 這尸體正面朝上,臉部腐爛得只剩下一雙眼睛是完整的了,眼珠子霧蒙蒙的,就像是蒙著一層紗布,青白發(fā)脹的嘴唇張著,死不瞑目地盯著外面看。</br> 這應(yīng)該就是那些倀鬼的尸體。</br> 陰魂有尸而威力倍增,要是讓這些倀鬼帶著尸體直接鉆出壇子……</br> 幻想了一下那個場景,白柳估摸了一下彼此的戰(zhàn)斗力,他客觀地覺得自己多半會死在這里。</br> 白柳在酒壇子的追趕下不斷地轉(zhuǎn)換壇子,壇子的封口一個接一個地?fù)p壞,白柳終于靠近了【出】缺失的最后一點的東南角方向。</br> 酒壇子就像是嗅到了餌料的魚群,幾乎攢動地堆滿了【出】的最后一點那個方向。</br> 白柳冷靜地站在離【出】缺的那一點最近的那個酒壇子上左右環(huán)視,尋找退路。</br> 等下他踩了酒壇子,萬一沒有出現(xiàn)出口,而那個酒壇子里的東西也爬了出來,白柳需要在這十個壇子上進(jìn)行追逐戰(zhàn)的時候,要注意方位,不能在進(jìn)行追逐戰(zhàn)的時候碰倒其他壇子。</br> 白柳盯著【出】的東南角房間那些正在不停搖動的酒壇子,他飛速地踩了一個壇子之后轉(zhuǎn)身站到了一個角落壇子上,背部緊貼兩面墻。</br> 那個被白柳踩開的壇子晃動了兩下,靜立不動了,然后又開始輕微地,不規(guī)則地向一個方向傾斜,破開的紅色封口紙上緩緩地伸出五根慘白的手指,慢慢地握住了壇子口邊沿。</br> 一個腦袋露了出來,它的頭彎折成了九十度橫著卡在壇口,就像是和身體完全斷開了,死白的臉上帶著陰森的笑,長長又漆黑又濕漉漉的頭發(fā)從壇口里冒出,它的剩余其他身軀和肢體以一種扭曲又詭異的角度從壇子口里拔了出來。</br> 白柳站在對角線上都能聽到那種骨頭咯吱咯吱變形的響聲,他看了一眼四面墻,在心里頗為遺憾地嘆了一口氣。</br> 他好像猜錯了,不是他以為的那樣。</br> 至少目前這偏墓室還沒有出現(xiàn)機(jī)關(guān),給白柳騰出一個門來的意思。</br> 白柳不覺得自己猜錯了【出】的意思,那提示給得相當(dāng)明顯。</br> 但現(xiàn)在沒有出現(xiàn)【出路】,除非是……還缺點什么。</br> 白柳抬頭看向天花板,他所站的那個壇子正好在活頁門的正下方,他正上方的活頁門發(fā)出了哐啷哐啷的晃動響聲。</br> 一張張慘白的臉從活頁門后面探出,一個個倀鬼從活頁門外面四肢并用地爬進(jìn)來。</br> 白柳嘖了一聲,心道一句果然。</br> 這十一個壇子還得是裝著倀鬼的壇子,才能打開,所以他踩開那個壇子之后沒多久,這些離開的倀鬼就會回來。</br> 這些回來的倀鬼本來是準(zhǔn)備向白柳爬過去的,但它們進(jìn)來之后沒多久,似乎嗅聞到了什么味道,面上裂開血紅的口子,露出一個古怪的笑,然后飛快地朝著那些被白柳踩開壇子爬了進(jìn)去。</br> 然后,這十個被白柳踩開的壇子,接二連三地伸出慘白的手臂和腳掌拍打在朱紅的壇子上,扭動的頭顱在壇子里發(fā)出咯咯咯的骨節(jié)交錯聲。</br> 淹死的尸體腐爛的臉上要掉不掉的眼珠子直勾勾地盯著站在中央的白柳,嘴角的笑越來越大。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yuǎn),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fēng)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yuǎn)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yuǎn)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jī)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fēng)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jī)會。</p>
良久之后,機(jī)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