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71 章 現(xiàn)實(148+149)
五顏六色的長方弧形降落傘在來回搖擺的風(fēng)里上下擺曳,牽著下面?zhèn)憷K掛著的白柳被甩得左右晃。</br> 陸地終于靠近了,下面是隱約閃爍著燈火的一個基地——是游戲里尸塊被偷盜的那個基地。</br> 本來白柳已經(jīng)避開了這個基地降落,但那陣突如其來的風(fēng)還是不講道理地把他牽引到了這里。</br> ——就像是冥冥之中的命運。</br> 白柳透過護目鏡環(huán)視了一圈,在這片基地里鎖定了一個不太起眼的偏僻倉庫,然后伸手拉住傘繩,腰部后傾,調(diào)整降落地點。</br> 他冷靜地調(diào)整下降的位置,已經(jīng)想好了落地之后的應(yīng)對策略——包裹里有一把刀,是用來割斷意外纏繞的傘繩的。</br> 不長,很新,但很銳利。</br> 但現(xiàn)在,如果如游戲里設(shè)定的那樣,這些尸塊被艾德蒙觀察站的人發(fā)現(xiàn)要強硬地奪走,那么白柳覺得,在隔斷傘繩之外,這把刀應(yīng)該還有一點別的用處了。</br> 對照游戲,白柳記得第一批發(fā)現(xiàn)尸塊上繳艾德蒙觀察站的,應(yīng)該是一群沒有武器和攻擊力的,普通觀察站科研人員。</br> 白柳心里毫無波瀾地想到——我應(yīng)該可以全部殺死他們,然后毀尸滅跡。</br> 雖然這破壞了陸驛站一直以來給他設(shè)定的律法底線。</br> 但他的確可以。</br> 巨大的基地沉浸在朦朧將明的夜色里。</br> 南極的夜晚一向很長,又冷,向來很少有居民撐著夜色出門,除了那些喜歡欣賞極光的攝像師。</br> 但對于經(jīng)歷了一整個孤獨冬季的南極本地居住者而言,他們顯然已經(jīng)看煩了極光這種自然現(xiàn)象,此刻都安靜地躺在家中溫暖的被窩里,沒有注意到這從天而降的彩色降落傘。</br> 不過也有例外,例行巡邏的治安官開著瞭望燈,在半夢半醒間看到了這個降落在倉庫旁邊的降落傘,他瞬間清醒了,手忙腳亂地通報了基地的上級——觀察站的管理人員們。</br> 剛剛經(jīng)歷了一層大雪的地面惺忪雪白,白柳一腳踩上去就是一個重重的腳印,他降落在倉庫旁邊寬敞空曠的雪地里,打了好幾個滾才止住降落和風(fēng)帶來的巨大沖擊力。</br> 白柳嗆咳出吸進喉嚨里的碎雪,在風(fēng)聲呼嘯里瞇著眼睛看了一眼遠處的基地昏黃的燈光。</br> 這也是他唯一能看清關(guān)于基地的東西了。</br> 暴風(fēng)雪還沒停,能見度很低,只能隱約窺見不遠處的倉庫門前堆滿了雪,后門處一個裝滿燃油的大桶被吹得倒地,旁邊還提著一個骷髏頭的標(biāo)志——這是危險化工產(chǎn)品的標(biāo)志。</br> 這個倉庫里面多半會儲存著強酸和燃油。</br> 不能留在這里,這兩樣?xùn)|西可以毀掉尸塊。</br> 看來幕后之人真是有夠處心積慮,想方設(shè)法地把選項放到了白柳的面前,不斷地催促他去毀滅自己的弱點。</br> ——如果不毀滅弱點,你就會被掌控,而如果你不想被掌控,你就只能殺死想要掌控你的人。</br> 白柳,你會怎么選呢?</br> 神笑著說,白柳,而無論你選哪一條路,你都會變成白六。</br> 在及膝深的雪里,白柳帶著尸體和一大堆東西根本沒有什么移動的能力,而如果白柳沒有猜錯,那些問訊的科研隊員很快就要來了。</br> 于是白柳只思考了片刻,就毫不猶豫地原地脫掉了包裹,背著冷冰冰的尸體往遠離基地的方向走去。</br> 白柳找了一個雪坑,把尸體埋葬在里面。</br> 大雪頃刻間就掩埋了雪坑邊白柳的腳印。</br> 藏好尸塊之后,白柳呼吸聲很急促,他停頓了一下,蹙眉捂了一下心臟——從退出《冰河世紀》開始,他的心臟就開始隱隱作痛。</br> 現(xiàn)在這種痛感越來越劇烈了。</br> 但這種疼痛很快被白柳摁住了,他恢復(fù)了平靜的神色,深一腳淺一腳地往回走到之前他脫掉包裹的地方,從里面翻找出了那柄用來割掉傘繩的刀。</br> 白柳臉上一絲情緒也無地握了握刀柄,他的腕骨上那個鎖扣隨著動作凸顯滑動,呼吸里帶出很淺的熱氣。</br> 然后他站了起來,拿著那柄刀走向了倉庫,安靜地貼在了門后,等待搜尋對的人來。</br> 白柳選了第二條路。</br> 他決定要親手殺死這些什么都不知道的普通人,阻止一切的發(fā)生。</br> 神殿之上的預(yù)言家不忍地閉上了眼睛。</br> “他可以不用殺他們的……”預(yù)言家聲音啞得不像話。</br> 藏在兜帽下的男人露出好像早就知曉這一切會發(fā)生般的微笑。</br> 他輕聲反駁:“不,只要白柳不殺他們,只要他們當(dāng)中有一個活下來回去通報這一切,尸塊就會被搶走。”</br> “盡管這群人并不知道發(fā)生了什么,也不知道這個尸塊有什么用,他們只是做了自己該做的事情,通報這個不明的尸體。”</br> 兜帽下的男人仿若憐憫般的微笑,他前傾身體湊近看預(yù)言家的表情:</br> “但悲劇還是會發(fā)生,因為人的欲望,是沒有止境的。”</br> “只要知道有這種東西存在,就會有人鋌而走險,付出一切去得到尸塊實現(xiàn)自己的欲望和愿望,去凌虐他人滿足自己——人是靠著社會優(yōu)越感活著的。”</br> “所以白柳殺死他們的做法很干脆。”他贊賞白柳的做法,“——只有殺死第一個發(fā)現(xiàn)金礦的人,大家才會以為金礦不存在。”</br> “白柳才能獨占他的金礦。”</br> 男人饒有意趣地說:“白柳真的很聰明,他已經(jīng)猜到我的存在了,雖然的確還存在許多中間路徑可以不殺人,但這些路徑的潛藏風(fēng)險高,還存在一個隨意干擾他計劃的我,所以最終——”</br> “——白柳明白我想看到他變成什么樣子,于是他就變給我看了。”</br> 桌面上的狼人牌目露險惡的紅光,它對著桌面上的代表著平民的牌面潛伏移動,悄悄齜出了長牙——這是狼人殺人的預(yù)兆。</br> “這還是這張狼人牌在這條世界線第一次殺平民。”</br> 預(yù)言家不冷不熱地回:“這不就是你想看到的嗎?”</br> 男人抬眸望著預(yù)言家,表情愉悅:“白柳讓我達成所愿,并藉由此來阻止我對命運的操控。”</br> 他從桌臺上放下了自己的手,彬彬有禮地對著桌面一拂手,含笑開口:“——如果白柳愿意按照白六的方式來操控這個世界,那我的確很愿意把世界的操控權(quán)讓給他。”</br> 兜帽下的男人優(yōu)雅地退下桌面,站立一旁觀望桌面上自己挪動的各色人物牌:</br> “他是我選中的邪神繼承人,而這是他應(yīng)得的。”</br> 男人抬起頭,微笑看著石化已經(jīng)進展到心口的預(yù)言家,微微屈身,遺憾地感嘆:</br> “你又輸了,預(yù)言家。”</br> 在石化進展到預(yù)言家頸部的那一瞬,又離奇地往下消減了,男人略顯驚訝地挑了一下眉尾,低頭看向桌面。</br> 代表狼人的人物牌在齜出獠牙那一刻,獠牙沒有咬向平民,而是轉(zhuǎn)頭狠狠咬向了【白癡牌】!</br> “幸運值滿點的白癡牌狼人帶不走。”男人坐了回去,他臉上所有的表情迅速消失,“白柳要干什么?”</br> 風(fēng)雪交加的倉庫外面。</br> 杜三鸚的幸運值滿分再次發(fā)揮了作用,他精準地降落在了白柳不遠處的地點。</br> 但風(fēng)雪里的能見度太低了,他暈頭轉(zhuǎn)向地找了好久,也沒有找到白柳,,只找到了白柳的降落傘,最后杜三鸚只能無可奈何地縮在倉庫外面瑟瑟發(fā)抖。</br> 而杜三鸚不知道的是,這個時候白柳已經(jīng)藏在了倉庫的另一面,靜待觀察隊員過來。</br> 在一堆人舉著手電筒靠近倉庫的時候,杜三鸚的幸運發(fā)揮了作用,他們首先發(fā)現(xiàn)了凍得半死不活的杜三鸚。</br> 而在這群人試圖營救杜三鸚的那一瞬,白柳猛地從杜三鸚的后面竄出,用短刀卡主了他的喉嚨,冷言厲色道:“別過來!誰過來我就殺了他!”</br> 杜三鸚差點沒被白柳演出來這個活靈活現(xiàn)的歹徒嚇得心口驟停。</br> 于是他驚恐萬分的真實表情瞬間就打動了前來的科研隊員,他們用英文七嘴八舌地緊張勸阻了一番。</br> 最后不知道是誰提示這兩個人看臉像是亞洲人,又用笨嘴拙舌的韓文,日語,中文試了一遍,然后推出了一個又亞裔血統(tǒng)的科研隊員,磕磕巴巴地和白柳交流。</br> “你,耗。”這個隊員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看著杜三鸚脖子上的刀,雙手下壓,“先把刀,放下來可以嗎,你要干森莫?”</br> 白柳用英文回答:“我下崗了,我要報復(fù)社會,所以我要把整個南極給炸了,我要讓你們這些高端人才全都給我陪葬!”</br> 說完,還很狂躁地踢了一腳旁邊的燃油桶,表情十分戾氣。</br> 杜三鸚完全摸不著頭腦,他小小聲地問:“……白柳,你在干什么?”</br> “轉(zhuǎn)移這群人的注意力。”白柳表演得像是腦子有病,但聲音卻十分冷靜,“——幕后的那個人對【現(xiàn)實世界】的影響有限,他沒有辦法像是游戲里一樣隨機施加事件,只能借助天氣,人員,異端這種外列因素來控制這個沒有被完全污染的世界。”</br> “而這些因素在南極起到的作用都有限,因為南極天氣本就極端,沒有異端,人員極少。”</br> “換言之,南極這里對他來說是不利地圖,這里的確很適合儲存尸塊——相信幕后那個人也明白,不然不會在尸塊的運輸過程中動手。”</br> 白柳貼在杜三鸚的耳旁低語:</br> “你是幸運百分百,現(xiàn)在我挾制了你,為了讓你得到救援,要么就是其他五個押送員降落到這里,要么就是鬧到國內(nèi)的觀察站過來接管你。”</br> “……只要有人過來,把尸塊移到監(jiān)管范圍冰穹a附近,事情就得到控制了。”白柳的呼吸因為心口的刺痛急促了兩下,但很快又被他壓下去了。</br> 杜三鸚聽得有點懵,但隱隱約約明白白柳在說什么,于是乖乖扮演起了被捕的無辜群眾。</br> 這群與世隔絕的科研人員在看到兩個亞洲人互相殘殺,一個亞洲人還要炸掉基地,在確定了這兩個亞洲人國籍后,迅速地聯(lián)系了國內(nèi)的觀察站,請求對方派人過來處理問題。</br> ——不然這里沒什么人會中文,連交流都很成問題。</br> 比起查究兩個來路不明的人為什么降落到這里,更為緊急的明顯是眼下的情況。</br> 國內(nèi)的觀察站人員正在緊急趕過來,杜三鸚剛送了一口氣,他就看到原本就起著大風(fēng)的地面忽地刮起一陣妖風(fēng)。</br> 這風(fēng)幾乎要掘地三尺般打著旋,把幾個蒼白的尸塊從遠處吹了過來,就像是展示般地攤開在了這些人面前。</br> 尸塊上面只蓋著一件薄薄的防寒服——杜三鸚認出這是白柳的防寒服。</br> 所有人的呼吸都停滯了,這些人眼珠子都不轉(zhuǎn)地看著這些尸塊,露出了就像是受到了蠱惑的表情,試圖上前去拾撿。</br> 白柳把刀比在杜三鸚的脖子上上前幾步強行地逼退了這些人,聲音冷得幾乎要凝結(jié):“滾開。”</br> 這些人遠離尸塊之后勉強恢復(fù)了一絲清醒,他們畏懼地往后退,小聲地詢問:“這是什么?這些尸塊是誰的?你已經(jīng)殺了一個人嗎?”</br> 白柳眼眸里沒有任何情感:“是的,我殺了他。”</br> “我把他分尸藏在雪地里,如果你們不想死,就給我滾,我要炸基地了。”</br> 一群人終究是被死亡帶來的威脅感嚇退了,白柳搖晃了一下,站立不穩(wěn),貼在杜三鸚的后背上滑落。</br> 杜三鸚趕忙扶穩(wěn)他,眼前也開始出現(xiàn)暈眩般的幻覺——他離這些尸塊太近了。</br> “……去打開倉庫門,你能打開的。”白柳有些沙啞地推了杜三鸚一把,“我們進去,里面有很多燃油,是爆炸隱患,他們不敢輕易進來。”</br> 杜三鸚搖搖晃晃地走到倉庫門前,居然在倉庫門上發(fā)現(xiàn)了一把還沒拔下來的鑰匙,就是結(jié)冰了,捂了好一會兒才能轉(zhuǎn)動。</br> 等他打開倉庫,他轉(zhuǎn)頭想大聲喊白柳過來,聲音在嗓子里忽然打了個彎,變小了。</br> 杜三鸚看到白柳跪在地上,用那件防寒服把那些尸塊小心翼翼地撿起來,拍去上面的碎雪,珍重地捂在自己的防寒服里。</br> 白柳包裹好所有的尸塊,抱在最暖的腹部,踉踉蹌蹌地站起往倉庫走。</br> 這場景莫名有些眼熟,杜三鸚覺得自己好像很久以前,也這樣跪在地上,把自己家人的尸塊撿起來包裹在懷里,假裝對方還在般無助地流著淚。</br> 進了倉庫之后,杜三鸚就立馬把門給反鎖了,白柳垂著頭坐在墻角,冷得臉色青白,嘴唇發(fā)烏,一點血色也沒有。</br> 杜三鸚心里著急,但又不敢過去——白柳懷里那堆尸塊對他的影響力太重了。</br> 他在屋子里急得到處亂轉(zhuǎn),又很幸運地發(fā)現(xiàn)了還沒廢棄的熱空調(diào)開關(guān),打開之后杜三鸚總算是松了一口氣,他脫力地癱坐在墻上,雙手掛在兩個化工的紅色油漆大罐子上。</br> 看上面的標(biāo)志,有燃油,什么有害物質(zhì),還有一些腐蝕類液體,比如強酸一類的。</br> 白柳坐在遠離這些罐子的角落里,臉上被凍出來的青紫緩緩消退。</br> 一切似乎都在好轉(zhuǎn)。</br> 但十分鐘后,倉庫的門傳來了鑰匙轉(zhuǎn)動聲——那群人又過來了。</br> 這群只是見了尸塊一眼的人變得不對勁起來,他們在門外一邊轉(zhuǎn)動鑰匙一邊飛速低喃:“——尸塊,尸塊——”</br> 杜三鸚急得跳起來抵在倉庫門上,只聽咔嘣一聲,門外的鑰匙斷了半截在鑰匙孔里。</br> 倉庫門被徹底鎖死了。</br> 但杜三鸚還沒來得及松一口氣,外面的人并沒有放棄,他們轉(zhuǎn)移了陣地。</br> 倉庫后面高高的小窗戶被人擦拭干凈,不斷有人睜著大而無神的眼睛趴在上面往里看,眼珠子斜到一邊死死盯著角落里的白柳懷里的尸塊。</br> 他們開始用榔頭砸起了窗戶,試圖從這個不到蛋糕盒子大小的窗口里爬進來。</br> 杜三鸚氣喘吁吁地爬到小窗口上,背對坐下?lián)踝⌒〈翱凇?lt;/br> 他的幸運再次發(fā)揮了作用,外面的人在試圖往爬上來推開他的過程當(dāng)中就開始不斷跌倒。</br> 杜三鸚一邊咬牙緊繃聽著外面的人跌落雪里的聲音,一邊雙手合十地祈禱道歉:“對不起,對不起——”</br> 在爬窗活動過后,外面的人稍微消停了一小會兒,然后更大的雪地車推動雪的聲音傳來。</br> 杜三鸚連忙看向小窗戶的外面。</br> 離倉庫不遠處,一排整整齊齊排列的雪地車锃亮地開著車頭燈,前面的挖撬推出來,輪胎在雪地里刨動飛濺,就像是一群蓄勢待發(fā)的野狗睜著熒綠的眼睛,留著涎液準備想獵物的喉嚨襲來。</br> ——這群神經(jīng)病居然想直接用雪地車推倉庫!!</br> 他們瘋了嗎!!整個倉庫都會爆炸的!!</br> 杜三鸚被嚇到了,他連滾帶爬地從小窗口下跌下來,他遠遠地跪在白柳面前,嘶吼喊他:“白柳!白柳!你醒醒!!”</br> “倉庫要爆炸了!!”</br> 白柳微微閉著眼睛,像是疲憊至極陷入了熟睡,不愿醒來。</br> 杜三鸚急得直蹦,恨不得直接搖醒白柳,但白柳抱著那些尸塊,他過不去。</br> “白柳,醒醒啊!!”杜三鸚喊得聲音都發(fā)澀了,“倉庫爆炸我不會死,但是你會死的!!你快起來跑啊!!”</br> 杜三鸚急得沒有辦法,拿倉庫里的東西砸白柳,試圖把他給砸醒。</br> 但白柳毫無反應(yīng),只是歪了一下頭,嘴角緩慢地滲透出鮮血來,呼吸漸漸微弱下去。</br> 杜三鸚呆住了,根本顧不得那么多地沖過去丟開尸塊,頭暈?zāi)垦5毓虻嘏拇虬琢哪槪ε碌卮罂拗?lt;/br> “喂!喂!你不要死啊!!”</br> “你不是說你怎么靠近我都不會死,不會被我波及嗎?!”</br> “活下來啊!!”</br> 窗外的車燈一晃而過,亮得讓人想落淚,雪地車轟鳴聲響徹風(fēng)雪夜。</br> 杜三鸚嚎啕大哭地抱著白柳倒下去的頭:“救命啊!!誰來救救他啊!”</br> 被杜三鸚手忙腳亂扔到一旁的尸塊仿佛具有自我意識般組合起來,在地上變成了一具布滿裂縫的完美雕像,然后雕像的血管里彼此連接,血液流動。</br> 最后終于,雕像站了起來,除了閉著眼睛,身體上還有裂紋,宛如一個真正的人類。</br> 杜三鸚呆滯地停住了哭聲。</br> 這具雕像上前一步,從杜三鸚的懷里接過了白柳,閉著眼低頭向他道謝:“謝謝你照顧白柳。”</br> 那聲音有些破碎,就像是這具雕像此刻的樣子一般,但依舊聽得出其中真誠。</br> 杜三鸚不由得驚慌地搖頭后退了好幾步,才小心地回了一句:“不,不用謝。”</br> 隔了一會兒,杜三鸚實在沒忍住,低聲問:“你是,活人嗎?”</br> 雕像搖了搖頭:“我是怪物。”</br> 杜三鸚偷偷瞄了一眼倒在這個怪物肩頭的白柳:“白柳和你,是什么關(guān)系啊?”</br> 雕像靜了一會兒:“他是我很重要的人。”</br> 杜三鸚哦了一聲,心情不知道怎么的,放松了下來:“你能救他,是嗎?”</br> “我就是為了救他而存在的。”雕像低下頭來,他似乎想睜眼看一眼懷里的人,但忽然又想起還有旁人在,于是道,“可以請你轉(zhuǎn)過頭去嗎?你不能看到我的眼睛,但我想看看白柳。”</br> 杜三鸚莫名有種自己在發(fā)光的感覺,哦哦了兩聲,老老實實捂著耳朵轉(zhuǎn)過身去了。</br> 謝塔低下頭來,他睜開了銀藍色的眼睛,全心全意地注視著懷里的白柳,用大拇指擦去他嘴角的血漬,很淺地笑了笑。</br> “辛苦了。”</br> 謝塔低頭,十分虔誠地在白柳的額頭上落下一個吻:</br> “一切都快結(jié)束了,原諒我不敢以這副模樣見你,實在是不好看。”</br> 倉庫外的轟鳴聲越來越大,杜三鸚有些不安地想要轉(zhuǎn)身,結(jié)果轉(zhuǎn)身就看到謝塔把白柳放進了他的懷里。</br> “白柳在游戲里受傷了,勞煩你繼續(xù)照看。”</br> 杜三鸚慌張地接過,然后問:“你要怎么處理外面那些人啊?”</br> “不是他們的錯。”謝塔站在被不停敲擊的倉庫門前,聲音和神色都平淡如雪,“——是利用我去引誘他們墮落的新任邪神的錯。”</br> “是我這個舊邪神隕落的錯。”</br> “我不該存在。”謝塔說,“白柳會因我被他控制。”</br> 謝塔的雙手抬起,兩旁的燃油向下傾倒,一點火星從謝塔蒼白的指尖跌落,大火順著他身上那件白柳的防寒服頓時熊熊燃燒起來,強酸從窗口旁邊跌落,加入了這場火局中。</br> 沖天的煙氣從倉庫里冒出。</br> 縹緲的,不真實的聲音從火里傳出:“在我被焚燒后,關(guān)于我存在過的一切痕跡都會被抹消,包括白柳的記憶,游戲里的數(shù)據(jù),我送給白柳的東西。”</br> 杜三鸚愕然:“怎么會這樣……”</br> 白柳頸部掛著的逆十字架和魚鱗碎裂成粉末,系統(tǒng)面板中的魚骨鞭黯淡下去,消失不見。</br> 游戲里,一道刺耳的通報聲跨越了所有區(qū)域,玩家們仰頭看向那個巨大的空中通告:</br> 【系統(tǒng)通知:神級游走npc所有區(qū)域數(shù)據(jù)開始清理……】</br> 【系統(tǒng)通知:數(shù)據(jù)清理完畢,神級npc全線抹除bug,以后請大家安心游戲,再無神級npc在各大游戲場景里游走。】</br> 大火還在燒,里面的聲音漸漸消逝,縹緲得仿佛一場夢:</br> “杜三鸚,你應(yīng)該比誰都明白,有時候什么都不記得,并不是一件壞事。”</br> 靠在杜三鸚胳膊上的白柳虛弱地睜開了眼睛,他漆黑的眼里倒映著跳躍的火光,一滴眼淚順著他的眼角滑落到下頜,滴落地面。</br> “我討厭你,謝塔。”白柳自言自語,“我討厭你。”</br> 從火里傳來很輕微的聲音:“我愛你。”</br> 火星跳躍不已,然后熄滅為灰燼,余煙盡散去,什么都沒有留下。</br> 連骨灰都沒有留下,消失得干干凈凈。</br> 窗口外的轟鳴聲響了一會兒,傳來人們迷茫的討論聲,討論他們?yōu)槭裁磿谶@里,然后紛紛開著雪地車走了。</br> 杜三鸚也迷蒙地呆了一會兒,似乎沒反應(yīng)過來自己為什么在這個倉庫里,面前為什么又有一堆燃燒過后的痕跡。</br> 靠在他肩膀上的白柳梗了一下倒在冰冷的地面上,攥緊劇痛的心口猛地嘔出一口血來,然后耳朵,眼眶,鼻腔里開始瘋狂冒血,止也止不住。</br> 白柳痙攣般地嗆咳著,血凝塊飛到處都是,杜三鸚被嚇得魂飛魄散,腎上腺素爆發(fā)抱著白柳就往倉庫外面沖,一邊沖一邊喊:“有人嗎!!”</br> “來救人!!有人吐血了!!”</br> 白柳疲憊地合上了眼睛,他見到的最后一幕是地面上那些被焚燒過后的黑色痕跡。</br> 杜三鸚滿手是血,怔怔地坐在病房外。</br> 剛剛這里的人發(fā)現(xiàn)了聲嘶力竭求救的杜三鸚,趕忙把昏迷過去的白柳運送到了最近的醫(yī)院,已經(jīng)推進icu搶救了。</br> 但醫(yī)生來來往往都神色緊繃,顯示白柳的情況并不樂觀。</br> 杜三鸚看得心里發(fā)慌,不得不攔住一個醫(yī)生用蹩腳的英文詢問:“里面白柳的情況怎么樣了?”</br> 醫(yī)生說:“沒事了,脫離危險了。”</br> 杜三鸚長松一口氣。</br> “他活下來是個奇跡。”醫(yī)生神色也很疲倦,但也有些掩不住的興奮,向杜三鸚解釋道,“這位叫白柳的病人心臟有被人切斷之后挖出來的痕跡,連接處還很新鮮。”</br> “做了這么嚴重的手術(shù)應(yīng)該好好休養(yǎng),但他又是跳傘又是劇烈跑動,導(dǎo)致這些本不密和的高精度血管吻合裂開了,出現(xiàn)了嚴重的內(nèi)出血。”</br> 醫(yī)生強調(diào):“幾乎沒有人能在做了這種離奇的手術(shù)后活了下來,但不知道是誰,讓白柳的失血量在一段時間內(nèi)很少量,讓他撐到了現(xiàn)在。”</br> “現(xiàn)在他應(yīng)該沒事了。”醫(yī)生起身,“但他還沒醒,先讓他休息一下吧。”</br> 杜三鸚聽得頭腦發(fā)暈,二懂不懂,連忙起來向醫(yī)生道謝,然后借了衛(wèi)星電話向國內(nèi)打了電話——走之前,唐二打和他說過自己的電話號碼。</br> 但他已經(jīng)有點記不清自己到這邊來到底是做什么的了,只記得是執(zhí)行一個很重要的任務(wù)——好像是運輸一個高危異端。</br> 衛(wèi)星電話很快就接通了,唐二打迅速地問:“你和白柳的情況怎么樣?那五個隊員呢?”</br> “我沒事,那五個押送員應(yīng)該也沒事。”杜三鸚支支吾吾地看向走廊盡頭的病房,白柳住在那里。</br> “但白柳……現(xiàn)在他在醫(yī)院里,還在昏迷。”</br> “白柳在醫(yī)院里?!”</br> 一聽到白柳受傷,牧四誠就開始搶電話了,他又急又怒:“靠,出什么事了?白柳怎么會在醫(yī)院里?”</br> 緊接著這個電話就到了木柯手里,他聲線緊繃:“你們是在運輸過程中遇到什么事情了嗎?”</br> 最后是劉佳儀,她腦子轉(zhuǎn)得很快:“五個押送員和你都沒事,應(yīng)該就不是什么運輸過程當(dāng)中的事情,是運輸物品出問題,還是和游戲有關(guān)?”</br> “都算有吧。”杜三鸚嘆氣,“運輸物品被燒了,白柳身上的傷好像是游戲里帶出來的,和運輸過程沒什么關(guān)系。”</br> 牧四誠的聲音驚疑不定:“從游戲里帶出來?”</br> “從游戲里帶傷出來,可是要玩家覺得這個傷就是他自己真的受在了身體上,才能帶出來,白柳上個游戲精神值連60都沒有跌破,怎么會產(chǎn)生這種錯覺?”</br> 杜三鸚的聲音有些迷茫,他不是很懂這些:“不知道。”</br> 劉佳儀逼問:“白柳傷在什么地方?”</br> 杜三鸚回憶:“心。”</br> “醫(yī)生說有人剖開了他的心。”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fēng)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fēng)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