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09 章 莫里斯疑云[二十三]
千面吃完了宵夜,陰氣一陣膨脹又收縮,張濛收到了它此刻的感覺:好撐、好飽、吃完睡會兒消化。等千面回到刺青儲物空間,張濛一轉(zhuǎn)頭,才看見一張神情復(fù)雜的臉。杰克正直勾勾盯著多洛斯消失的地方發(fā)呆。</br> 張濛怔了一下,心里嘀咕:她是不是不該在杰克面前讓多洛斯活生生被吃掉?他不會對張濛的做法產(chǎn)生抵觸心理導(dǎo)致兩人組隊崩潰吧?</br> “你還好嗎?在想什么?”張濛開口問,刻意打斷杰克的思路。</br> “……喔、啊。在想剛才的事。”杰克后知后覺地抬起眼,游弋的目光對上張濛清澈而銳利的眼神,隨即垂下眼瞼,癟了癟嘴,“我只是覺得,多洛斯的話實(shí)在、實(shí)在太不可思議了。但即使情感認(rèn)為他在撒謊,但理智卻告訴我,其實(shí)他說得都是對的。而且——”</br> 他猶豫了一瞬,才低啞道:“——聽完他的話,我總感覺很不安,腦海中也好想有什么碎片四處飛濺,時不時有種熟悉而陌生的,大概是我……曾經(jīng)記憶的畫面閃過。現(xiàn)在我腦子里非常雜亂,實(shí)在不知道該說什么,做什么了。”</br> 杰克看向張濛,他漆黑的眼眸中藏著一點(diǎn)將選擇權(quán)交給他人,以此蜷縮在角落,獲取張濛建議的希冀:“你覺得……我該怎么辦?”</br> “你該立刻振作起來,跟著我,我們一起將那個該死的怪異干掉,然后讓莫里斯小鎮(zhèn)所有被蒙蔽的曾經(jīng)的伙伴們:無論是已經(jīng)死亡了的還是依然在虛假記憶中掙扎的,都徹底解脫。”張濛不會和善地說要他自己決定,現(xiàn)在她要做的就是集結(jié)一切可以集結(jié)的力量,因此果斷拽著杰克的思維往自己需要的路途上走,“為此,你能不惜一切嗎?”</br> “……我不知道。”杰克喃喃道,“雖然莫里斯是虛假的,我的記憶也是虛假的,可我無法告訴自己我的人生只是……為了去死。但是我可以聽你的。雷瑟爾小姐,你一定沒有失去記憶吧?你能帶著自己的裝備來到這里,一定有自己的辦法吧?”</br> 面對杰克希冀又懇求的眼神,張濛沉默幾秒:“對。我有辦法。”</br> ——她撒謊了。但不得不撒。</br> “那就好,我們一定可以做到拯救的吧?”杰克的聲音里滿是不確定。即使在說著拯救,他的話語也攜帶著踟躕,“……我相信你。”</br> 張濛呼出一口氣,嗯了一聲。</br> 千面還在休眠消化多洛斯,等它醒來之后,大約可以實(shí)力上竄許多。想來也是,它陪著自己經(jīng)歷了許多個任務(wù)世界,但如果實(shí)力一直一成不變,恐怕也無法幫到張濛什么忙。而她最需要的便是一個完全可靠的強(qiáng)力的協(xié)助者。</br> 這次任務(wù)結(jié)束之后,張濛打算帶著千面通過門票回到靈異世界,在那個世界尋找鬼魂,讓千面吞噬,以此變得更加強(qiáng)大。</br> ——至于現(xiàn)在,張濛看向杰克:“該回去了。我得睡一覺。”</br> 甜水街,杰克的家。</br> 張濛雙手平放在胸口處,她原本還打算去逼問那個富二代警察。但計劃趕不上變化,事實(shí)本就是不能完全如意的,她現(xiàn)在已經(jīng)獲得了足夠的情報,不需要騷|擾對方了。但是新的挑戰(zhàn)又?jǐn)[在了眼前。</br> 她現(xiàn)在只能暫且嘗試通過睡覺,能否再次鏈接她曾經(jīng)的記憶,讓她得知更多那些被怪異抹去的記憶中,是否存在著被她遺漏掉的東西。</br> 這著實(shí)是因為張濛無法得知記憶的回夢是源于什么條件,因此只能被動地用睡覺的方法進(jìn)行嘗試。她深吸一口氣,意識緩緩沉入夢境深邃而迷蒙的海洋。她在半夢半醒之中,隱約感受到,完全靈體化的自己穿過了那些蟄伏于陰暗之中低聲喃喃的虔信者,向更深處徜徉、遨游……</br> ——她穿過了一層無形的、蝴蝶翅膀般纖薄的透明薄膜。</br> 在如同浸入海水中,模模糊糊的聲音由遠(yuǎn)及近,連帶著清脆的笑聲傳遞在她的耳畔:“……萊蒙!萊蒙!我親愛的、可愛的、強(qiáng)大的、慷慨的萊蒙啊,我們已經(jīng)是朋友了,對嗎?那我可以叫你安娜嗎?”</br> 是安娜·雷瑟爾的聲音。張濛想。</br> “萊蒙就很不錯,為什么非要叫名字呢?我們的名字一樣,這么叫你不會感到奇怪么?我還是更習(xí)慣叫姓氏。”她聽見自己說。</br> 張濛的眼前展開了一張既清晰又朦朧的場景。說清晰,是因為她能清楚地看到金發(fā)紫眼的安娜·雷瑟爾朝自己微笑。此刻身邊的場景已經(jīng)換了個地方,兩人看上去正在一間廉價的旅館內(nèi)部。朦朧則因為安娜·雷瑟爾的全身都籠罩著一層柔光,簡直像被美圖濾鏡刷了一遍,她澄澈的紫眸美麗得如同盛著一湖異色碎冰。</br> “可這樣別人就看不出我們的親密關(guān)系了啊。”安娜說,“你是我離開家遇到的第一個好人,也是第一個朋友。我們甚至要去做那種非常、非常酷,甚至——很危險,很可怕的狩獵了。我還以為我們能彼此交心呢。”</br> 她壓低了聲音,像孩子那樣興奮著。但張濛心想:人和人不可能徹底交心。</br> “人和人不可能徹底交心。”果不其然,她十分煞風(fēng)景地說,“每個人都有自己的隱私,你說的是不可能的。但我們的確是……朋友。”</br> “好吧好吧。真是拿你沒辦法呢!”安娜·雷瑟爾俏皮地笑著。</br> “有這個時間開玩笑,不如數(shù)一遍我們要帶的裝備是否充足。你說過,那個地方非常地古怪,時間和空間是扭曲的,很可能有「怖」級怪物出沒。你是個菜鳥,我是個沒有狩魔經(jīng)驗的劍客,我們都得加緊功夫排查。”</br> “好——”安娜·雷瑟爾忽然嘆了口氣:“萊蒙,如果……我是說如果。如果我們真的遇到了很危險的情況,又或者兩個人里必須活一個,那你會怎么辦呢?你會做出什么決定啊?告訴我吧?”</br> “這是沒意義的猜測。”張濛道,“我會盡可能不讓我們到那種境地。不過如果真出事了你就快點(diǎn)跑吧,不用管我,我有自己的辦法活下去。”</br> ——她知道這辦法是什么,張濛可以「強(qiáng)制返回混沌之海」。</br> “是嗎……”安娜·雷瑟爾出神地望著窗外灰蒙蒙的天空,她聲音輕快地說,“我媽媽在生病前總說,「安娜,生命是可貴的,但信念比生命更可貴。不要為了延續(xù)而延續(xù),如果你覺得自己的死是有意義的,那就去做吧。」所以啊,我覺得我并不害怕死亡,我只是——只是覺得有點(diǎn)好奇。死亡究竟是什么樣子的呢?我,安娜·雷瑟爾,是不是其實(shí)死不死沒有關(guān)系,重要的只是我的身份,我在他人心中的記憶?”</br> 她轉(zhuǎn)頭看向張濛,目光清澈無垢:</br> “如果我真的要死了,我就把我的一切都留給你!我的衣服、武器、身份、背包……安娜·萊蒙,安娜·雷瑟爾,其實(shí)想一想,都是安娜,也沒有什么太大的區(qū)別嘛。嘿嘿。”</br> 畫面定格在她純潔、美好的笑靨上。</br> ——下一刻,虛幻的場景轟然碎裂。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yuǎn),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fēng)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yuǎn)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yuǎn)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jī)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diǎn)風(fēng)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jī)會。</p>
良久之后,機(jī)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