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10 章 莫里斯疑云[二十四]
張濛睜開眼。她正躺在一張床鋪上。</br> 從屋頂罅隙透入房間的淺淺暈光,可以得知現(xiàn)在依然處于夜晚。她驚醒了,內(nèi)心深處卻如被鑿開的石縫般溢出迷茫的清泉——</br> 為什么呢?她問自己。假如安娜·雷瑟爾說的是實話,假如她所看見的正是現(xiàn)在她失去了的卻又記憶猶新的片段,那她該怎么面對真正的雷瑟爾?</br> ——但是,非常陌生。</br> 即使明白無論話語還是態(tài)度,場景中說話的仍是自己。可太陌生了,簡直如同觀看一場電影。人們或許會因為電影而感動,卻無法真正設(shè)身處地。甚至于這份淺薄的感動也會隨著時間的推移而流逝殆盡。</br> 此時此刻,張濛感到極端的不自在。那種不自在像是確切明白自己遭遇了事件,但卻對此無動于衷。而無動于衷是不應(yīng)該的,非常不應(yīng)該——所產(chǎn)生的別扭。</br> 現(xiàn)在的張濛大約可以理解杰克的糾結(jié)了,因為她也非常、非常糾結(jié)……無法帶入,不能體會,做不到設(shè)身處地。但卻清楚地知道……那就是自己。</br> “……真該死。”張濛長長地舒了口氣,“太讓人心煩了。”</br> 她起身披上外套,沉默地坐在床邊。直到朝陽撕裂靜謐的深夜,漆黑的陰霾被萬丈陽光一掃而空,空氣中陰冷的水霧被熾熱的高溫蒸發(fā),第二天來臨,門口發(fā)出了吱呀的響聲,張濛才抬起頭,看了一眼開門的杰克。</br> 杰克望見衣衫整齊而神色冷淡的張濛,微微一怔:“你也沒睡著?”</br> 他說完這話,頓時感到十分尷尬,黝黑的皮膚泛出紅來。張濛呼出一口氣,起身整理衣領(lǐng):“走吧,今天我們?nèi)ヒ姶魑臉贰た茽枴N覀儍蓚€一起。”</br> “為什么要見他?”杰克習(xí)慣性地露出了厭惡的表情,但隨即反應(yīng)過來,無奈地?fù)u了搖頭,“好吧,戴文樂·科爾肯定知道很多事情,大概也是我們之中最先意識到不對勁的人吧……”</br> “蘿絲黛兒是個主觀意識很強(qiáng)的人,如果我們跑去和她說事實,她基本不會信。”張濛提起杖劍,有些復(fù)雜地摩挲了一下,“所以先去找戴文樂·科爾。只要說服他,他就能幫助我們說服蘿絲黛兒。而他應(yīng)當(dāng)不太難說服。”</br> “可是如果他不肯與我們一道呢?”杰克問。</br> “不,他肯的。他一定會同意的。”張濛跨步走出小屋,杰克跟隨在她身后。陽光下,一切都顯得金燦燦的,而張濛的眼睛卻壓在眉棱骨下,漆黑深邃。</br> “他敢于從貧民窟爬到現(xiàn)在的位置,敢于為警察做所謂的「靈魂手術(shù)」,敢于在莫里斯小鎮(zhèn)所有人的注視下膽大包天地做,而他雙腿被「切斷」了靈魂,難道不正說明……那個「怪異」,恐懼他真正地發(fā)現(xiàn)了什么重要的事情嗎?”</br> ……</br> 月亮街,水銀路。</br> 張濛與杰克站在猶如監(jiān)獄般厚重、壓抑,色調(diào)晦暗的科爾住宅前。</br> 她毫不猶豫地按響了門鈴,幾秒鐘后,黑鐵般的大門被從內(nèi)推開,已經(jīng)戴上了一只黑色單眼眼罩的老者弗萊克用他那耷拉眼皮的單眼凝視兩人,聲音沙啞地問好,同時將門縫推開得更大,足以讓兩個人出入。</br> “歡迎光臨,雷瑟爾小姐、莫洛爾先生。”</br> 杰克有點渾身不適地對他勉強(qiáng)扯了扯嘴角作為回禮,張濛則點點頭,率先跨入別墅之中。今天的科爾住宅和前天的模樣沒有什么變化,弗萊克替兩人拉門,燈火輝煌的大廳內(nèi),戴文樂·科爾一如既往坐在沙發(fā)上,位置與姿態(tài)都沒有絲毫變化,恍然讓張濛有種回到了過去的錯覺。</br> “今天找我有什么事情嗎?雷瑟爾小姐。”戴文樂問。他蒼白的臉頰與消瘦的身軀給人一種病態(tài)而危險的感覺,“我洗耳恭聽。”</br> 張濛也不含糊,直接道:“和「它」有關(guān)。這里是安全的地方嗎?”</br> “……很安全。非常安全。只要它不在每個月小船來到這里時特意關(guān)照我,這里就是莫里斯小鎮(zhèn)最安全的地方。”戴文樂沉默幾秒,他的聲音忽然變了,如同國王般威嚴(yán),而目光直勾勾盯著張濛,眼珠像鷹一般銳利,“看來你已經(jīng)明白了我曾經(jīng)說過的話的含義,恭喜你,雷瑟爾小姐,這比我想象中快得多。”</br> “「眼睛會騙人,耳朵會騙人,舌頭會騙人,感覺會騙人」——”張濛念出了戴文樂曾經(jīng)對她說過的話,“我想了很久,才發(fā)現(xiàn)最為可靠的答案竟然是:你早就已經(jīng)察覺到,甚至有了預(yù)感。你已經(jīng)知道了真相。莫里斯只是「它」的胃袋,而我們所有人的一切其實不過是虛假的。”</br> “是啊。所以,在莫里斯,誰會相信我呢?”戴文樂嗬嗬笑道,“而除我之外,唯一相信了我的人,發(fā)現(xiàn)了事實的人,便是你。便如我預(yù)料的就是你!”</br> “我籠統(tǒng)地講一下昨天晚上發(fā)生的事情吧。”張濛道。</br> 她完完整整講述了一遍,聳人聽聞的真相在她口中變成了平淡的詞句。等她全部講完,張濛才態(tài)度坦然地說:“我想尋求您的幫助,科爾先生。”</br> “在此之前,你是否打算邀請?zhí)}絲黛兒?”戴文樂沒有直接回答她的請求,而是轉(zhuǎn)了話題,“但你目前還沒有那么做,對吧?”</br> “是的。蘿絲黛兒小姐脾氣不太好,所以我認(rèn)為先說服您再說服她是有必要的。”張濛道。</br> 戴文樂冷淡地扯了扯嘴角:“明智的選擇。但你之后就用不著去找她了——她已經(jīng)徹底廢了。蘿絲黛兒簽訂了多洛斯的合同——也就是契約,但照我看,那契約不是他做的,而是「它」做的。所以即使多洛斯死了,契約依然在生效。她即使相信你也做不到其她什么事情了,關(guān)于她就交給我。”</br> “好的。”張濛從善如流,“你還有什么建議嗎?”</br> “給我看你手上的「獵魔筆記」,我會從中汲取靈感,嘗試完善我的法陣。”戴文樂說,“你可以去報社,尋找一個叫「瑞貝卡·赫蘿賽斯」的女人,說我現(xiàn)在需要她做出抉擇與貢獻(xiàn)了。她會知道該怎么做的。”</br> 張濛將獵魔筆記遞給了他:“我也會想辦法的,那么,合作愉快。”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yuǎn),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fēng)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yuǎn)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yuǎn)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jī)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fēng)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jī)會。</p>
良久之后,機(jī)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