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第三十九章 神庭審判
明溟被鎖在一個四四方方的籠子里,周圍被下了禁制,她只要一動用真氣,便會忍受噬心之痛。有時蕭霄會看她一眼,她卻總是避開他的目光。
或許是因為要面對太多未知的刑罰,去神界的路途似乎也并不那么遙遠,不過七日,搖搖晃晃也就到了。
神界與天闌一樣,居于九天之上,主陸方圓千里,漂浮在一片巨大的浮云上,周圍星星點點環(huán)繞著大小不一的浮島,同時各自與主陸間連著一條若有若無的白線。建筑金碧輝煌,莊嚴肅穆。
她被從籠中押了出來,前面還有難以預測的拷問在等待,腳步慢得可怕,而身后的神庭衛(wèi)沒有那么多耐心,不住地催促她,后來幾乎是架著她往前走。她望了望四周,好像只余下這一條狹長的路,不知道延伸到哪里。
行了不久,前方現(xiàn)出一座巍峨金殿,長門打開,光直直照了進去,她也被用力推了進去,一個趔趄險些倒下。待她雙腳踏入門內,長門砰一聲關上,斷了她身后的路。
神庭衛(wèi)狠狠杖擊她的腿部,那巨大的沖擊力使她不得不跪了下來。
殿內坐滿了神仙,明溟看到他們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像是沒有七情六欲的蠟像一樣。蕭霄也被安排坐在一旁,他雖非神界之人,但在人界也算是有頭有臉的人物,且又已修得仙身,過些時日修為夠了,以他在人界的地位,到時擢升上來入神籍也只是遲早的事。他從她身旁走過時,腳步似乎輕了一些。
“天闌余孽陌沨,天闌忤逆神庭,私修通天塔,逆天而行,屠戮生靈,偷盜神器,你可認罪?”聲音渺遠遼闊,正是來自金殿正位高高在上那人,只露出明黃色的衣袍,看不清他的面目,想必就是諸神之首——神尊。
反正橫豎都是一個死,明溟昂首道:“認罪?我認什么罪?先說忤逆神庭,天闌并不屬于神界管轄,何談忤逆?其次,通天塔乃是天闌的防御工事,用來擋家門的東西,你們神界就沒有防御工事了?再者說,我天闌長久遠離塵世,談什么屠戮生靈?還有偷盜神器,更是可笑,神器長什么樣子我都不知道,我怎么偷?這些莫須有的罪名我也可以編十七八個送給你!難道神尊就只有這點編瞎話的本事?”她的聲音不卑不亢,響徹整個金殿,語氣之凌厲,在場的人都不由得為之一震。
神尊厲聲道:“還敢狡辯!”
“我狡辯?搞清楚,狡辯的是誰!”明溟突然大笑起來,“神界似乎很喜歡天闌的神樹之靈——”
“閉嘴!”神尊話音未落,一道電芒突然從明溟肩上穿過,她只覺那鉆心的痛從肩膀一直蔓延到全身,疼得渾身戰(zhàn)栗,卻流不出一滴血,她也只在初時發(fā)出一聲凄厲慘叫,而后一聲不吭。
神尊呵斥道:“陌沨,本尊再問你一遍,你可認罪?”
“陌沨何罪之有!你怕我說出真相——”那疼痛還未散去,她的聲音比剛才軟了些,但語氣仍是強硬得很。
又是一擊,從心口直入,疼痛比剛才更甚三分,她臉上已經(jīng)沒了血色,言辭依舊鋒利:“神尊,繼續(xù)動手啊!如果你們真想要我的命,還會等我活到現(xiàn)在么?別以為我不知道當年你們?yōu)槭裁匆ゴ蛱礻@,你們又是什么好東西了?”
第三次攻擊,她已經(jīng)抬不起頭來,氣息弱了下去,語聲無力,殿內的人卻聽得一清二楚:“你們要殺我前可千萬想清楚,如今天闌只剩我一人,我要是死了,你們永遠也過不了通天塔!”
明溟說完這話,松了力氣,倒在地上閉上了眼。
但出乎意料的是,他們沒有把她關進大牢,或是押上受刑臺,反而是將她帶到瑤池附近。瑤池日日有歡宴,她被神庭衛(wèi)以捆仙索縛住全身,扔在瑤池門口,路過的神仙紛紛看向她,朝著她指指點點,甚至有幾個過分的神,伸手去扯她身上的捆仙索,旁邊的兩個神庭衛(wèi)也不加阻攔,各自抬頭望天。而捆仙索十分特殊,一種捆綁手法對應一種解法,只要解法到位,孩童也能解開,若是不對,只要稍稍動一下,那繩子就更緊。現(xiàn)在那繩子,已經(jīng)勒緊了她的身子。
雖然衣衫完好,她卻感覺自己像是赤身裸體地躺在那兒,毫不夸張地說,她覺得自己現(xiàn)在就像一條狗,被拴在門口供人調侃,這還不如直接殺了她。
神界道貌岸然,真是毫不夸張。
明溟在天闌的日子,巽骨等人將千年前大戰(zhàn)的真相告訴了她。生靈都有壽元,肉身有窮盡,魂靈亦然,除神魔之外,其余生靈肉身消亡后均要進入鬼界輪回轉世,輪回中消耗魂靈壽元,壽元窮盡,再無□□回,魂靈游蕩于天地,日漸消散,不復存在。
若要續(xù)命,若是肉身消亡,可以移魂之術擠占他人肉身,他人魂靈入輪回;若是為魂靈續(xù)命,則為渡魂,強行吞噬他人的魂魄,使生命得以延續(xù),這法子過于殘忍,早就與移魂一樣,被列為邪術、禁術。除此而外,可以天闌神樹之靈的力量延續(xù)壽元,可獲永生。而神樹之靈一旦毀壞,整個天闌將失去平衡,山川覆滅,不復存在。
神魔不可輪回,死后魂靈四散游蕩,直至消亡。千年前,上屆神尊壽元將近,身在其位不能冒天下之大不韙施展渡魂,唯一可以續(xù)命的方法就是神樹之靈,而那是天闌的根,莫殤根本不會交出來,神界就編了個罪名,舉兵天闌,莫殤帶兵死戰(zhàn),最后雙方同歸于盡。
巽骨等人將真相告知她,乃是為了讓她聯(lián)合妖界,救出天闌眾人,報這一箭之仇,但明溟深諳莫殤之意,他如果真的想要大家向神界尋仇,當年就不會封她記憶、封鎖天闌。且她也深知,這種兩敗俱傷的局面,搞到最后很有可能是得不償失。所以她心中雖是不平,卻也遲遲不行動,這些她沒有告訴蕭霄,只想遂了莫殤的意,讓自己、故國安安穩(wěn)穩(wěn)地走下去。而此時,她親眼見了神界的無恥與強大,更只想讓天闌的余民余生安穩(wěn)。
瑤池歌舞升平,歡宴久久未停。蕭霄坐在最邊上,心中百感交集。他完全沒有預料到事情會發(fā)展到今天這樣,眼睜睜看著她被抓,看著她受辱,卻要為了九燁視若無睹。他突然恨極了自己,做了皇帝又如何,連所愛之人都保不住,先是唐柒尋,又是明溟。他偷偷看向她,孱弱的身子貼在地上,一動不動,仿佛一片枯葉,他還要裝作漠不關心,與那些所謂的神推杯換盞。
神界瑤池不愧是寶地,明溟感覺自己流散的氣息恢復得很快,但即便如此,也不足以幫她逃出生天。這時一個醉酒的天神上前去動她的繩子,捆仙索幾乎勒進她皮肉,她臉上露出痛苦的神情,那天神滿意地離開。
蕭霄盡數(shù)看在眼里,他先前暗中記下了木川綁捆仙索的手法,卻怕她掙脫束縛也無法逃離,遲遲猶豫不決,見此,下定決心要助她出逃。見她目光投來,他以極度細微的唇語,反復傳遞繩子的解開之法,直到看到她眼神稍微有了些光,他裝作醉酒,搖搖晃晃地緩步到她身旁。
明溟微微抬眼,看向那兩個神庭衛(wèi),他們許是想著蕭霄也是要來捉弄她,再次把目光瞥向一邊。蕭霄蹲在她身旁,指尖放到那繩索上,另一手拉了拉領口,嘴唇微微顫抖,似乎有話要說,但始終沒有發(fā)出一個音節(jié),眸中卻終于有了一絲往日的溫情。她心神恍惚,蕭霄忽而指尖用力,繩子急速收縮,明溟迅速按照他傳遞的法門快速解開繩索,抬手扼住他咽喉站起了身,這一切發(fā)生得太快,兩個神庭衛(wèi)根本沒有反應過來。
一番騷動,瑤池眾人的目光落在明溟身上,明溟叫道:“你們再動一步,我就殺了他。”
神尊厲聲道:“你殺了他,你也別想活著!”
明溟捏緊了蕭霄的咽喉,冷笑道:“我橫豎賤命一條,說死就死了。而他可死不得。堂堂神界,居然連一個人都保護不了,九燁的帝王隨你們上個天卻還把命給丟了,說出去恐怕不太好聽吧?按照神界的一貫作風,未免此事傳開,你們怕是要滅了整個人界吧?”
神尊語氣稍緩:“你先放人,一切好說。”
明溟破口大罵道:“放你媽的屁老子跟你無話可說!神庭衛(wèi)都退開!我只要安全了我就放人,說到做到!”
神尊下令,神庭衛(wèi)往兩旁退開,讓出了一條路,明溟挾著蕭霄后退,神尊不再上前,命令木川跟上去,明溟走一步,他們跟一步,始終與她保持著不近不遠的距離。
雙方早已走出了主陸,此時周圍空曠無比,甚至感覺不到一絲風。神界眾人沒有退散的意思,明溟右手力量大了些,蕭霄幾乎喘不過氣,他們才放慢腳步,距離拉遠了幾步。
蕭霄高大的身子擋在她身前,仿佛將她與這些神隔開,她知道他是有意救她,但就算這樣也只是在拖時間而已,而雙方即便深知如此,仍是僵持至此。
他頸間經(jīng)脈的溫度傳到她冰涼的手上,她突然想起從前兩人在一起的時光,眼中慢慢蒙上一層水霧,右手不知不覺松了幾分力道,木川覺出此,一道飛劍刺入她肩頭,她一時不防,巨大的力量將她擊飛數(shù)米,蕭霄也失了束縛,她急忙逃脫,調動全身的真氣,無數(shù)風刃激射而出。
眾神紛紛出招抵擋,而蕭霄未曾閃躲,一道風刃狠狠打在他胸前,巨大的血紅印記頓時在他身上綻開,眾神腳步緩了下來,她回頭望了他一眼,勉強看清他的輪廓,卻看不清他的表情。
她腳下狂奔不止,用盡全力施展的法術幾乎對木川的行動沒有任何影響,幾番閃身已接近她身后,她發(fā)瘋一般往前跑,那些法器打在身上,卻渾然不覺,她不再回頭,不再出招,不知疲倦。而身后的追擊者早已消失,她全然不知。
“不要追了,她進了紅蓮獄。”木川停下了腳步,握緊了雙拳,眾神聞言,同木川轉身離去。
紅蓮獄,危機密布,凡是罪無可恕的重犯幾乎都被關押在此,以最為原始、血腥的方式生活。沒有守衛(wèi),只有入口,沒有出口,一旦進入,永遠不可能逃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