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1 章
“兩遍才好。”阿魚在一邊道:“字跡不能亂,不能有墨點滴在紙上,一天抄不完一天不許出去玩耍,一個月抄不完一個月不許出去,下次再犯再抄。”李霄杜顯聽了顯然十分恐懼,竟不知五姐姐這般狠毒,杜顯喊道:“五姐姐你真是助紂為虐。”“再敢不敬兄姐,就加抄一遍。”杜徽說道。
杜丘撫掌,“哈哈哈,就該如此,二哥哥這就帶你們?nèi)ニ生Q堂領罰去。”說完挾持著兩個小孩就要走,臨走又道:“雁影做的鱸魚羹,這兩個就不需要吃了,全給了我罷。”
兩個小孩又是難過,哀嚎起來,阿魚跟杜徽看著他們走遠,乍然又聽杜徽道:“這鱸魚羹,聽者有份吧!”兩人一同走出鹿鳴院,阿魚笑道:“還當三哥哥真就一心只愛圣賢書。”
杜徽笑道:“除了松鶴堂里濃墨,余下的丫頭里就數(shù)雁影廚藝最好,便是圣人都難免俯首一嗅,何況我等。”
阿魚便道:“今日倒是不成了,等回去只怕已經(jīng)擺飯了,明日我讓雁影早些回去做好,送去篁琴閣里。”
杜徽卻搖搖頭,“明日我就吃不成了,表哥邀我明日與他同去詩社,晚膳恐怕不在家中用。”
阿魚一聽卻是有幾分緊張,道:“是哪一個?”
杜徽見她如此忙道:“放心,不是懷炘表哥,是懷衍表哥。”
阿魚便放下心來,這兩位表哥如今都住在杜府外院,因四年前連家二舅老爺升任京官,就將舉家老小皆帶了去,只因兩個兒子,師從的先生是長洲縣人士,家中高堂尚在不欲離開,連家二舅老爺便道:“賢師難得。”留了兩個兒子在平江府,又恐無人照料,便勸說了先生來吳縣住上幾年,將兩個兒子托付在杜家,只年節(jié)之時接去京中團圓。
杜徽口中說的懷衍便是連家二舅老爺?shù)拈L子,另一個叫懷炘的是次子,阿魚如此緊張正是因為這連懷炘年紀輕輕便常流連于花樓,雖有才學卻品行不端,剛來杜府見到杜家姐妹便舉止輕浮。因他是連二老爺一位十分寵愛的妾室所生,倒比嫡子連懷衍還要受連二老爺寵愛,還是來了杜府,老太爺實在看著不喜,向京中去了一封信給連老太爺,說要用杜家規(guī)矩管教管教,才將他看得緊了幾分。
只是今年春時,他假借郊游,帶上了杜丘杜徽兄弟一起出去,竟是叫了妓子作陪,恰好被杜老太爺一位友人看見,讓他二人回來受了一頓痛打,而這連懷炘,竟然謊稱妓子是杜徽叫來,若非杜老太爺知他秉性,只怕杜徽又要被冤枉一場。
阿魚又道:“這次詩社,你也當心著,雖說懷衍表哥為人端正,可是詩社人多,架不住有哪貪浮之人。”杜徽笑了笑,“你這樣嚴肅講話,倒像是個姐姐,哪里是個妹妹?”
阿魚聞言氣得跺腳,道:“三哥哥要是不聽就算了。”杜徽知她好意,道:“為兄已經(jīng)吃過一回虧了,你且放心吧!”
而歸云軒里,靈雨擺好飯不見阿魚歸來,正要去尋,便見她走了進來,問道:“怎么回來晚了?”
阿魚便將撞見杜丘教訓杜顯跟李霄的事情講給她聽,“如今阿霄跟四弟一起養(yǎng)在松鶴堂里,雖說祖父祖母都是一樣愛重,可是阿霄跟四弟畢竟身份不同,今天我便想叫阿霄將事情擔下,四弟卻是如何也要跟著爭,二哥哥三哥哥又在旁邊,我不好直接交代阿霄。姨娘又跟義父在任上,我真怕長久這樣,太太那里會怨阿霄帶壞了四弟,到時我們又該如何應對?”
靈雨也道:“太太雖說是和善,但是對待四弟的事,眼睛里便容不得一粒沙子,四弟跟阿霄感情又好,吃住不肯離的,我也怕她哪天就怨上了阿霄,甚至你我。”
本來這杜顯在昉硯齋里養(yǎng)得好好的,是連懷炘來了杜府之后,杜老太爺想到他家中溺愛,又見杜顯四歲多還到處抱著走,又有些任性,連氏也寵得很,怕養(yǎng)出個連懷炘般的膏粱紈绔來,便送去松鶴堂養(yǎng)著。
而三年前,杜賀生升任兩浙路轉運使,要去杭州赴任,太太安排了成姨娘去任上服侍,周姨娘卻十分不服,也要跟去,竟然暗暗斗法,連氏最不愛見府中爭執(zhí),便叫文姨娘去,李霄本來也要帶去,杜老夫人便叫他跟杜顯一起養(yǎng)在了松鶴堂,同吃同住的,倒叫他兩個養(yǎng)出了感情。
輕塵端了水來給她們凈手,道:“姑娘先用飯吧!”兩人便凈手上了飯桌,邊吃邊講起話來,阿魚夾了一筷子炙肉,“姐姐,阿霄那里我們還管教得了幾句,他也不是個頑劣的,只是喜歡跟著四弟到處跑,四弟那里我們是如何也管不著的。不過我聽四姐姐說,二哥小時候頑皮更甚四弟,是去了鹿鳴院里先生們管教得嚴才像如今這樣,我們便慢慢等著,只是太太那里少不得我們多去轉圜了。”
靈雨點頭,“你今日罰他們的法子倒是十分穩(wěn)妥的,真要讓二弟打了他兩個,太太那里不止怨上他,也定然是要怨上阿霄的。”
阿魚便道:“等用過了飯,我們還是去一趟昉硯齋,我把事情原委跟太太講講,總要她知道我們乖覺。”
等姐妹二人用過飯,天色已然漸漸昏沉,輕塵便帶上燈籠,又叫雁影拿上一支蚊煙,留了朝雨看家。說來如今歸云軒里,算起來就只有兩個主子三個貼身伺候的丫鬟,還有兩個干雜活的丫頭,一個叫斂秋,一個叫雪柳。
等來到昉硯齋里,里面卻還熱鬧著,甫一進去熏月便道:“真是巧了,四姑娘也在呢!”
阿魚便道:“我正是要去找四姐姐,到了園子里聽雜役說四姐姐來了昉硯齋,正好三姐姐要來找二姐姐,便一起過來了。”說著兩人一起向太太行了禮,連氏笑道:“你幾個白日里幫你二姐姐做針線,吵得我這院子里蟬都不來,晚上還要來鬧我。”
杜沅依偎在她身邊,“她們只是幫著我分分線描描花樣子,又不曾動手。”“你這話我是信的,一個荷包繡了三天,一朵玉蘭花繡成了荷花,若是真是你們四人齊動手繡的,我們杜家往后嫁閨女可就難了。”
杜沅又是臉紅,杜杙忙道:“我來就是給二姐姐送花樣子來。”說著從素衣手里接過一方小匣子,遞給了茗玉,“這些花樣皆是些草木花鳥,佐了詩詞,雖不新奇,但是這詩詞與相配的花樣搭在一起卻是獨一無二的。”
杜沅從茗玉手里拿過來翻看,連氏也跟著看了幾眼,贊道:“你有心了。”
靈雨也笑道:“我這些花樣子卻不如四妹妹的有心了。”也從輕塵手里拿過來一方匣子,“先前陸先生將我們姐妹四人的畫作做了整理,都放在鹿鳴院書房中,我跟五妹妹這些日子得空就去描了下來。”
說著走到連氏身邊,翻花樣子給她和杜沅看,“這是二姐姐畫的,我們幾個在聽濤小筑造的盆池夏荷之景,繡在枕巾上正好。”
“這是五妹妹畫的秋螃蟹圖,那時才剛學畫,筆法稚嫩,這幾只腿還是二姐姐給添上的,繡成荷包便十分可愛,還有這張,二姐姐跟四妹妹合作的一副雪梅圖。”
“這一幅是我們?nèi)q重陽登高,二姐姐畫的重陽登高圖……”
聽得她將這些圖一一講來,姐妹幾個都十分感慨,不覺竟一同經(jīng)歷了這么多,連氏也道:“三丫頭這些花樣子你正好帶了去陳家,你此去杭州,咱們不知離了多遠,往后思念姐妹了,也可拿出來告慰一番。”
杜沅點頭應下,杜杙便問阿魚:“你說要找我,是有何事?”阿魚見她向自己眨眼,便知她來這里恐怕不止送花樣這么簡單,應當也是為了今日杜丘教訓杜顯的事,便道:“昨天四姐姐幫我填的下半闕詞,先生夸填得好,今天又叫我作一首詩,我便想去篁琴閣找你商量。”
太太笑道:“你這個慣會躲懶的,先生既然是布置了功課就當自己一力完成才是,怎么還要你四姐姐幫忙?”
阿魚羞赧道:“正是我文采不夠,怕做得不好,才叫四姐姐為我參考一二的,本來還想著我們幾個里二姐姐文采最好,要她幫忙的,只是看她最近忙呢。”
杜沅便道:“你就會奉承我。”卻也沒有否認。阿魚便道:“這可不是奉承,陸先生還說我須得向二姐姐學習,只是我腦子太笨,日日上學便覺得苦悶了,哪里還能像二姐姐這般手不釋卷。”
杜杙接道:“說到上學,今日二弟回來還同我說今日四弟五弟頑皮,被他抓住了罰抄書。”又看向連氏,“不知太太是否知曉了?”
連氏卻搖搖頭,“他兩個在松鶴堂里,我今日還不曾見得呢!”
阿魚也笑道:“此事說來我也是有份的。”便將放學撞見他們的事將給連氏聽,“我問他倆誰是主謀,竟都搶著回答是自己,二哥哥正愁如何罰他們,我便說抄兩遍《千字文》。”說著俏皮地像太太看去:“還望太太不要心疼才是,他兩個的學業(yè),如今正好學完了《千字文》,抄了也好鞏固,我本想著五弟上學也不知規(guī)勸哥哥想多罰他一遍,又見他兩個感情好,恐怕四弟也要主動加領一篇,才各打五十大板。”
連氏笑道:“你這法子是不錯的,我自然不會心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