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第八章
“怎么不做聲?”唐九霄瞥了一眼鶯歌,“你剛才不是還要進去看看三姐么?”
“我不懂事,”鶯歌低著頭自責道。
“稀罕,你倒是頭一回低頭認錯,”唐九霄笑笑,“你也不說話,小武?”
“姑娘心中要是不痛快,罵我們兩句也成,千萬別憋在心里。”
“哪至于不痛快,只是故人相見,多少喚起些舊日往事,”唐九霄笑了笑,“過了今天,各人還是照過各人的日子,只不過當下難以釋懷罷了。”
唐九霄將頭支在手臂上去看那窗外景色,遠處山巒如安眠巨獸,隨著汽車前行不斷淡在視野后方,漆漆夜色中只余車前兩道光束,將路邊行道樹照得森然。
人生總是相逢容易別離難,唐九霄想到此處便頗有些怏怏不樂,又想到風陵渡之事多如牛毛,陸思清又尚是道難解之題,心中更加五味雜陳。
“鶯歌,說些話來解解悶罷,這車里好靜。”
鶯歌一時也不知說些什么,又在倒車鏡中瞧見小武鼓勵的眼神,便干脆心一橫將自己來上海前的打算悉數(shù)絮叨出來,也顧不得九娘罵了。
“我本來想纏著九娘帶我去王開照相館照相的,聽說大明星阮玲玉每年都會去那里照一張生日照,我要是去了,說不定還能遇上她,要來一張簽名照。我還想去南京路,四大百貨,見都沒見過,聽說還有魔術和滑稽戲,有意思的很,我還從來沒看過哪,還有漂亮衣服,我上次跟著忠叔去瑞蚨祥,瞧見方太太脖子里帶著條可漂亮的絲巾,她對太太們說這是方先生出差時在上海南京路的永安百貨買的,那絲巾的顏色染得好看,我想給園子里的姐姐們一人買一條。”
鶯歌不知說了多久,直到迷迷糊糊躺在后座睡著,嘴里還咕噥著上海的好處。
第二日晚家家戶戶煙囪中都升起炊煙時,唐九霄一行人便到了天津地界。
小武將車開回了風陵渡,唐九霄與鶯歌便乘黃包車前往了夕照臺。
“得,千盼萬盼,金主兒終于來了。”
女人一拍巴掌,引著唐九霄走到柴房門口,她兩手推開柴房的門,斜照的夕陽正從門里射進去,灑在陸思清的身上,勾勒出她身體瘦削的輪廓來。
唐九霄揮了揮手,鶯歌與女人便離開了,她走進去,將柴房的門關上。
陸思清被嚴嚴實實地綁在椅子上,雙手被繩束緊,縛在椅背后,唐九霄見她手腕上已被勒出青紫的痕跡,便立刻將她手上的繩結解開,又坐在柴房的木凳上,輕輕取出塞在陸思清嘴巴里的布,露出她兩瓣因水米未進已經(jīng)皸裂的嘴唇來。
唐九霄愣了愣,從包里拿出一盒凡士林,擰開蓋輕輕用無名指拈了一抹,輕輕點涂在陸思清干裂的唇瓣上,她小心翼翼的,生怕弄疼了她。
陸思清沒有反抗,只任由著唐九霄動作。
唐九霄凝視著陸思清那張顯出些迷茫稚態(tài)的臉,她慶幸她的眼睛還被一塊黑布蒙著,不至于使自己接受這雙清澈見底的眼睛帶來的審判和質問,更不至于想起與那雙眼睛如此相似的主人曾有著怎樣的過去與未來。
唐九霄一時心中悵然,站起身來走出屋去。
“怎么樣,唐老板?”女人問道。
“我的人可是受了不少罪,柳老板。”唐九霄走到墻角。
“唐老板,這姑娘我可是給您留了個全須全尾兒。”
“您瞧瞧那手腕子上的淤青,這才幾天不見,人整整瘦了一圈。”
“唐老板,不是我說,”柳芳賓眼睛一轉,“您這位實在是太能折騰了,踢傷了我好幾個丫頭不說,半夜鬼哭狼嚎,差點把治安警察招來,我這損失可大了去了。”
“錢我照給。”
唐九霄說完,鶯歌便拿出錢袋交給柳芳賓。
“唐老板也太缺斤少兩了,要是這姑娘開張接客,憑這三五天我也能賺不少,到底是個雛兒不是,年紀又不大,您可知道天津衛(wèi)多少公子少爺好兒這一口,”柳芳賓對唐九霄耳語道,“我是接了你們那位秋白少爺?shù)目谛牛f是您園子里出來的,這才給留下了,如今來要人了,只給這幾塊大洋,未免心太不誠了。”
“柳媽媽,羊毛出在羊身上,我風陵渡走出去的姑娘平白無故被您擄了,您還要棺材里伸手,強要不成?”
“唐老板真是吐口吐沫成個釘,說是您風陵渡的人,這姑娘身上可一沒刻字二沒插標,我前腳把人帶了來,唐老板的人后腳就到,誰知道風陵渡里是真有這號人物,還是唐老板得了信兒,瞧上這姑娘的姿色,給我柳芳賓來了個仙人跳啊!”
唐九霄笑了笑,“看來天津衛(wèi)是真到了誰家的小姐太太走在路上都能被人擄去賣了的年景了,無妨,柳老板也知道,做咱們這行的在警察局的登記簿上都有造冊的檔案記錄,這姑娘是不是我的人,柳老板和我去付隊長那里一查便知。”
“你!”柳芳賓杏目圓睜,瞪著唐九霄,自知吃了啞巴虧。
唐九霄知道柳芳賓此人素有賊心,又是個貪錢好財?shù)闹鲀海窒鹿媚镏泻趹羯醵啵瑩尳俟諑淼奈鍌€里倒能有三個半,因此向來與警察局之流自動疏遠三分,平日里打點之事也做得頻繁又順手,只求別在明面上露了馬腳,惹上人命官司。
“您風陵渡財大氣粗,豈是我們小小園子能比的,”柳芳賓用下巴指了指柴房,“唐老板還請將我的地方快點兒騰出來,我還有事,先走一步,不送。”
“柳老板,”唐九霄走到柳芳賓身邊,“前幾日我得了消息,說天津衛(wèi)不少商家鋪面在這半年里趁新市長到職的空子在稅務上做了假賬,這津門稅務明面繁榮,細查起來不過是表皮完好內里虛空,如今黃市長新官上任,自是要嚴查稅務的,現(xiàn)下雖未對外說些什么,私底下卻已派人挨家挨戶收起賬本、貿易單子了。”
柳芳變聽罷臉色一變,背上的冷汗已緩緩流下來。
“守法公民支持市長工作自是責無旁貸,我比諸位早幾天瞧了那名單上的熟人名字,便自作主張?zhí)嫱械慕憬忝妹锰盍颂澘眨鲈蹅冞@行,能互相幫襯些總是好的,”唐九霄笑了笑,“您說呢,柳老板?”
“當然,唐老板向來古道熱腸。”柳芳賓自知得了便宜,意味深長地一笑。
鶯歌瞧著柳芳賓婀娜地走出后院,便湊到唐九霄耳邊。
“九娘,屋里那位姑娘現(xiàn)在要不要帶回去?”
“半個時辰后秋白會來接的,鶯歌,你現(xiàn)在去百草堂抓幾副溫補祛寒的湯藥來,叫他們晚一點送到風陵渡去。”
“給她喝,”鶯歌用手指著柴房的門,“陸姑娘?”
“我喝。”唐九霄說道。
“我不信,九娘平日連西藥那小小的藥片都嫌苦,能喝的下去這中藥湯子?”
”鶯歌,“唐九霄盯著鶯歌,“你最近話太多。”
“我這就去抓。”鶯歌說著,便溜煙兒跑沒了影。
唐九霄走回柴房,陸思清依舊端端正正坐在椅子上,身上的繩子也不見松動,倒像是睡著了,絲毫不知手上的繩結已被人解開似的,唐九霄把她身上的繩子攏成一團扔在地上,又將透亮兒的窗子落下,才撤下陸思清臉上蒙住眼睛的布條來。
陸思清緩緩睜開眼睛,唐九霄只看見那眼角出流下兩行淚來。
“你受苦了,陸姑娘,”唐九霄沉默片刻道,“我來晚了。”
“唐老板又何苦費盡心機救我?”陸思清雙眼無神。
唐九霄竟不知如何答話,只是將臉別向一邊,尷尬地僵著身子站在原處。
“妓院、賭坊、人販子,唐老板要我提防的這些,我實在提防不住。”
陸思清語氣平淡,唐九霄卻聽出了她話中的嘲諷之意,她后退幾步坐到長凳上,看著腕上的手表走字,柴房里無人說話,一時安靜如寂。
陸思清看著自己兩只手腕出神,她在心底輕笑,唐九霄未免太聰明,可惜聰明反被聰明誤,倒將自己出賣了個干凈。這天津城的惡人合該是同伙,因此坑蒙拐騙、殺人越貨、拾金不昧、扶貧濟弱的事便都叫這些人做了去,做賊的,演得有聲有色,招損的,倒稀里糊涂起來,因此善惡難辨,正落了這些人的下懷。
偏是無巧不成書,自己從風陵渡的后門逃出去不久便遇上個拍花子的,將人不由分說擄了,賣進窯子里。陸思清想,莫不是全天下的男人平日里都是些淫邪小人,腦子里裝的只有顛鸞倒鳳的齷齪事情,可千鈞一發(fā)之際又得了什么勞什子口信,保住了性命和貞潔,如那殺頭場上一句刀下留人,陸思清便明白了這出折子戲的意味。左不過是兜兜轉轉再回到唐九霄的手掌心,成全這位呼風喚雨唐老板一場戲癮,再從她陸思清心里落一座濟世好人的牌坊罷了。
皮影戲總要有人唱有人演有人鼓掌有人叫好才精彩,陸思清這才明白,自己做了那演義傳記里的角色剪影,執(zhí)劍拿槍都要受人擺布。只是被當成蟲豸玩弄于鼓掌之間的滋味總不好受,好像就算她跑到天涯海角去,唐九霄也能用一條鎖鏈將她拉回來,唐九霄說,要她不許再生逃跑的念頭,她早該聽話的,提醒分明是警告,她這是自作孽,不可活,現(xiàn)如今卻是尋死不能,要活也找不到路了。
陸思清看著自己手腕上的兩道青紫環(huán)痕,正如一副鐐銬,銬住了她這只籠中之鳥,她心如死灰,發(fā)出了一聲輕笑來,無意瞥到唐九霄的眼睛,竟發(fā)現(xiàn)她正呆看著自己的方向發(fā)呆,半似沉思半似打量,眼眉若蹙,倒像夾雜著淡淡愁緒。
上天不公,叫惡人長了一身好皮囊,叫惡人的戲也演得這般好。
時間一分一秒流逝,直到打在窗欞上的最后那抹夕陽落下,柴房漸漸變成一間暗室,唐九霄瞧著陸思清一動不動地坐著,竟格外想念起鶯歌的聒噪來,她只在心里責怪這毛丫頭做事不爽利,拖拖拉拉不肯回來將她救出這片水火之地,又想到堂堂天津衛(wèi)云中鶴唐九霄怎么反倒怕起眼前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女學生來,只求速速與這人撇清關系,回到風陵渡仍舊做那快意恩仇的花魁去,又想到以后天長日久要與這人相處朝夕,齟齬心結自是難少,心中竟有些說不清的別扭。
約莫過了三刻鐘的功夫,鶯歌的聲音終于隔著柴房的門傳進唐九霄的耳朵里。
“九娘,秋白哥哥來接了。”
鶯歌推開門,只看到唐陸兩人遠遠地相對坐著,誰都不與誰說話交談,空余柴房寂靜,她倒有些驚訝。
“九娘,”鶯歌道,“咱們的車停在門外了。”
“知道了,”唐九霄站起來,“你扶著陸姑娘去。”
鶯歌不情愿地去攙陸思清的胳膊,陸思清收攏起兩手,只說不必。
鶯歌自討沒趣,便緊走了幾步趕到唐九霄身后跟著。
秋白開車時如常向唐九霄匯報風陵渡大小情況,唐九霄靜靜聽著,時下無話,陸思清耳朵里卻跑進些什么“白焰”“梅鴛姑娘”“明月清”“賭場”之類的詞,覺得繁瑣又雜亂,賬頭財務、成本收支數(shù)字如天花亂墜,談話雙方卻不急不躁交接。那秋白其人表述有詳有略,開口竟如春風化雨,唐九霄雖似左耳進右耳出,心猿意馬,卻總在秋白三兩句之間點出要害,成本售價比例幾何,季度之間如何調整均娓娓道來。陸思清云里霧里,只覺眼前兩人倒像是大公司的老板與經(jīng)理人,厲害得很。
“‘糖葫蘆!’”鶯歌看著窗外眼睛一亮,又轉頭看著秋白賣乖。
秋白看看了唐九霄,唐九霄無可奈何地點點頭,秋白停下車打開車窗。
“老伯,糖葫蘆怎么賣?”
“一分錢一根。”
秋白瞧了唐九霄一眼,便掏出一塊銀元遞給那穿著破爛的老人。
“老伯,我全要了,勞駕您給送到東叁路26號。”
“謝謝少爺,謝謝少爺。”
那老伯喜上眉梢,只差不能千恩萬謝,秋白便笑著從那草靶上摘下鮮紅的一根遞給唐九霄,唐九霄接過去時,秋白先是愣了一會,便瞧著唐九霄笑了笑。
“我的,我的!”鶯歌不依不饒。
秋白轉身又拿一根遞給鶯歌,鶯歌高高興興接過去張口便咬。
陸思清轉過頭來,只見唐九霄正將手里那根鮮紅的糖葫蘆遞給自己。
陸思清并不接,唐九霄也不在意,依舊舉著那根糖葫蘆。
“沒有口福,”鶯歌將山楂咬進嘴里,驚喜道,“這糖葫蘆有點‘萬年牢’的意思。”
“哦,你說來聽聽?”秋白道。
鶯歌聽到秋白問話立刻神氣起來,顯出一副行家里手的氣勢。
“這‘萬年牢’么,便是糖葫蘆的上品,做這萬年牢你得有三樣寶貝,好材料、好手藝、好心性,這位老伯的糖葫蘆顏色紅、亮,口感也好,是用了心的。”
“聽這口氣,我們鶯歌倒是個專家了。”秋白笑道。
“秋白哥哥,專家我可不敢當,勉強也算行家了,”鶯歌咬了一口糖葫蘆,“要我這位行家來講,現(xiàn)在紅果應季,價格也便宜,這老伯選的雖不是最好的材料,但品質尚佳,海棠、山藥、紅小豆也是好的,沒有壞果,雖然沒有青絲和玫瑰,口味也算是不錯了,要比‘萬年牢’自然是比不上的,但也解了我的饞了。”
“鶯歌,你吃糖葫蘆都吃出經(jīng)驗來了,”秋白大笑起來,“這‘千年牢’‘萬年牢’的,我們這些沒口福沒見識的人,倒不知道是怎么個好吃法了。”
“做‘萬年牢’要用最好的材料,選上好的紅果、海棠、山藥、紅小豆、青絲和玫瑰,洗干凈以后掐頭去尾,放在太陽底下曬干,然后備下銅鍋和冰糖,鐵鍋不行,綿白糖也不行,不然煮出來的糖發(fā)黑不亮,賣相不好,價錢打折扣先不說,都沒人買了。等到冰糖煮得能拉出絲來,火候才算到家,這個時候再把竹簽子串好的葫蘆在糖鍋里滾一圈,蘸上糖,這‘萬年牢’的葫蘆就完工了。厲害的‘萬年牢’師傅能把糖葫蘆甩出‘糖風’來,糖蘸得滿,又薄,蘸出的糖葫蘆熱了不化,冷了不硬,潮天也不軟,因此叫做‘萬年牢’么。”
鶯歌吃了一口糖葫蘆,又道,“厲害的師傅還有一顆紅心,手腳都干干凈凈的,心思也干凈,不偷工減料,更不會坐地起價,葫蘆好,人也好,這才做得出真正的天津衛(wèi)‘萬年牢’,你知道么,秋白哥哥,天津衛(wèi)最有名的‘小辮兒糖四’師傅,就是占了這‘三好’,無人不知無人不曉,好多糕點鋪子都要請他做后廚的大師傅吶。”
鶯歌將手中的糖葫蘆吃完,便轉頭盯著不知何時被陸思清拿在手里的那串,“你不吃可別浪費了,給我。”
陸思清看著那糖葫蘆愣了一會,鶯歌便奪了去。
唐九霄見狀,嘴角露出了一抹淡淡的笑意。
“鶯歌,看來那些糕點鋪子早該聘你去做門口招呼的跑堂了,這一張小嘴三言兩語說完,多少人都被你說得流口水,鋪子也能多賺不少錢了。”秋白笑道。
“我這叫能戰(zhàn)群儒之舌,招些客人來不過是區(qū)區(qū)小事了。”
“我問你,鶯歌,舌戰(zhàn)群儒是什么典故?”秋白笑道,見鶯歌的臉難看起來,便意味深長地搖了搖頭,“成語亂用,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程先生又要費心了。”
“不要了,九娘,我都學了一肚子文化,再學,腦子就要累死了,”鶯歌拱起手來作揖,“好九娘,別再讓我跟著學了,饒了我也饒了先生吧,我可不想再跟小葉子做同窗,我做姐姐的派頭都立起來了,再做同學要被她們笑話死了。”
秋白大笑起來,車里的氣氛頗為活絡快意。
這番談話自是愉快的,陸思清聽在耳中,覺得眼前幾人不像是主仆,倒像是親屬家人,竟如沐春風一般,又覺得這氣氛與自己當下心境極不匹配,心中酸澀尷尬,便扭過頭去看窗外。
秋白很快停下了車,說話之間,幾人已到了風陵渡。
陸思清這才發(fā)現(xiàn)車停之處兩扇虛掩的青灰小門正是自己當初摸黑逃出去的通道,彼時夜色中難看清四周全貌,如今細看才發(fā)現(xiàn)這后門看上去倒如尋常百姓所居小院般簡樸,風陵渡大門雖氣派輝煌,與這后門竟也沒有絲毫虎頭蛇尾的不相配稱,倒令人慨嘆起建造者這番鬧中取靜的心思來。
陸思清跟在秋白與鶯歌身后,看著兩人自如進門,竟覺得寸步難行,這后院雖安靜似桃源,平地起高樓,她卻總想起那晚的男人狎妓之景來,心中頗有杯弓蛇影的恐懼,踟躕著不肯邁步,倒似是要踏進那閻羅殿里去。
“陸姑娘,”唐九霄跟在陸思清身后開口,“你隨我到這邊來。”
陸思清不明所以,便莫名其妙跟著唐九霄拐個彎走上一階木梯。
陸思清約莫走了五六階樓梯便見到兩扇屋門,唐九霄推門將陸思清迎進去。
“這是我那間臥室的后門,陸姑娘請坐,”唐九霄說著,將窗戶打開,“這間房在廊道盡頭,又因著一樓前廳的緣故,層高比尋常房屋要高些,三樓倒有四層的高度,因此環(huán)境也安靜了些。”
陸思清定睛細看,這間房進門的右手放了張書桌,書桌后的長幾上兩側各擺了一盆蘭花,長幾上方的墻上貼著一副蘇武牧羊圖,書桌正對著的是一套桌椅,與門口正對著的書柜上擺滿了書,陸思清掃了一眼,四書五經(jīng)、兵法韜略齊全。
陸思清雖厭惡此處,此時也難免感慨風陵渡竟有這樣的地方。
唐九霄將兩扇書架拉開,露出其中機妙,書架后原來正是唐九霄的臥室。
“這間房子翻新裝潢時使了個障眼法,留了扇后門,算是暗道陳倉了。”
陸思清看向窗外,從窗外向外看便能看到風陵渡后院的全貌。
“我在這里進出自如是莫不是得了這暗道的便宜?”
唐九霄道:“你的身份不便聲張,孫建業(yè)便是從這里將姑娘送進來的。”
“難怪,我橫豎是該感激唐小姐的。”陸思清苦笑。
“陸姑娘,前塵往事我唐九霄多有得罪,請你見諒。”
“唐小姐不必說這些,我也不會再逃跑了,”陸思清看了看唐九霄,“橫豎是孫行者逃不出如來佛的手掌心,唐小姐要我做什么盡管說就是。”
唐九霄苦笑了一聲,陸思清一怔。
“我唐九霄一生身不由己,便求他人能自發(fā)自愿,沒想到如今仍要強迫別人。”
“是嗎,”陸思清嘆口氣,“我不知道,原來唐小姐做的還是兩廂情愿的買賣。”
唐九霄明白陸思清話里有話,便壓下心中酸澀,不再多言。
“我在后院為陸姑娘安排了間干凈屋子,吃穿用度自會有人安排,有什么需要的你也可以告訴溫嬸,”唐九霄猶豫了片刻,又道,“或是告訴我。”
“謝過唐小姐。”陸思清面無表情。
“我實在抱歉,但仍要暫且委屈陸姑娘,你盡可在后院活動,只是不要走到前廳來,也不要走出門去。”唐九霄道。
陸思清點了點頭不再說話,轉過頭去望著窗外出神。
唐九霄走進臥室后便輕輕地將書架拉回原處,霎時墻隔兩間,書房里只剩下陸思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