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7 章
江遇回到工作間的時候,晏眀潯正坐在他的位置上,眼睛時不時瞟一下門口,上一秒手機剛收到楚盈的“OK”,下一秒就從眼睛的余光里看到了江遇的身影。
所以江遇聽過解釋了?那就應(yīng)該不會繼續(xù)誤會。
晏眀潯心下一松,故作淡定地坐直身體,好似沒發(fā)現(xiàn)江遇回來。
“你回來啦。”宋斂注意到了,放下手里的板模和貼線,走過來偷偷詢問:“怎么樣,醫(yī)生怎么說?”
江遇搖頭表示沒事。
宋斂繼續(xù)小聲:“那就好,藥開了新的嗎?”
江遇點頭。
一直表現(xiàn)漠視的晏眀潯:?
屋里一共就三個人,你倆說悄悄話?
他瞇了下眼,起身過去,不咸不淡地笑了下,打斷他們,“江設(shè)計師回來了。”
江遇看到他就想起楚盈的話,眼里有些細小的波動,點頭。
“你中午吃飯,吃三個小時?”晏眀潯看了眼腕表,江遇吃的午餐是現(xiàn)殺現(xiàn)做的嗎?要這么久。
他沒有此地?zé)o銀三百兩地問江遇在樓下有沒有遇到什么人,只是在走近后借著問問題的功夫,仔細地觀察了一番江遇的表情。
沒有抿唇角,眼角也沒耷拉下來。
看樣子江遇現(xiàn)在沒有不高興,但好像也沒有開心,一副寡淡得跟白開水似的表情。
晏眀潯以前就吃江遇這套,覺得勾人。
現(xiàn)在也……他咳一聲,克制地挪開眼。
江遇一時間不知道該怎么解釋自己根本沒有吃飯,干脆就還是點頭。
晏眀潯笑了下,也點頭:“行。”
江遇看他一眼,又不由自主地想起了楚盈的話。
——“我們之間沒有關(guān)系,我不是他未婚妻,他說他愛慘了你,沒你不行。”
但現(xiàn)在眼前的晏眀潯可沒有表現(xiàn)出任何“沒他不行”的樣子。
江遇抿了抿唇,不知道為什么有點想笑。
宋斂感覺站他倆中間怪怪的,嘀咕了一聲什么就繼續(xù)抱著假模特貼線去了。
晏眀潯也說:“離周五的臺前錄制還有兩天,你們設(shè)計到哪一步了?”
江遇沒回答,越過晏眀潯走到自己的工作臺,示意對方過來。
他的椅背上搭著晏眀潯的西裝外套,江遇剛抬起手,晏眀潯就緊隨其后地伸手過來撈。
兩人的手就這樣觸碰到一起,兩人均是一愣。
這種親密接觸的感覺對他們而言已經(jīng)過去許久,藏在記憶深處,一碰就會被牽扯出來。
晏眀潯溫?zé)岬氖中木o緊貼著江遇的手背,指腹下意識在江遇手上摩挲了一下,動作間帶著繾綣的貪戀和長久以來的習(xí)慣。江遇卻好像被燙到一樣,指尖蜷縮,下一秒收回手。
“咳。”晏眀潯手心一空,后知后覺地把外套拿起來撘在臂彎,繃著臉道:“衣服臟。”
江遇:嗯。
誰都沒提剛剛那一下的“不小心”,哪怕那一下不小心給兩人心里都留下了不小的波瀾。
氣氛有點尷尬,江遇緩緩從抽屜里拿出設(shè)計圖給晏眀潯看。
“這么快就畫好了?”晏眀潯有些意外。
江遇以“小丑”為靈感設(shè)計的服裝緊貼“怪誕派對”的主題,款式并不常規(guī),甚至稍微有些夸張。
上半身領(lǐng)口稍大,露出半個肩膀和大片鎖骨,深V設(shè)計成了立著的眼睛的形狀,中間有顆水滴大小的墜子,無袖,兩只小臂上纏著畫著圖樣的綁帶。
最特別的是褲子,晏眀潯在其中一條褲腿上看到了很多拼接的、有著各種各樣表情的小丑臉,從大腿開始往下都是,重疊交錯的,讓人很輕易地能腦補出了一場屬于小丑們的狂歡派對。
“不錯。”晏眀潯不懂藝術(shù),但他分得出美丑,更知道江遇以前隨便畫什么東西都好看。
“我聽說付憶安也是以小丑為主題的?”他忽然問。
江遇神色淡淡地表示:隨便他,無所謂。
“這么有信心?”晏眀潯從江遇身上感受到了自信,低頭笑了一下。
江遇:嗯。
Joker給大家的印象都太深刻,所以相對的,選用Joker就對設(shè)計師有更多限制,想要做到突破的話很難。
不是江遇看不起付憶安,而是他空閑的時候仔細看過付憶安以前的作品,好是真的,始終沒有突破也是真的。
一個服裝設(shè)計師的思維邏輯都能體現(xiàn)的作品上,能和自己的作品產(chǎn)生共鳴,這是一種職業(yè)間特殊而微妙的聯(lián)系。
江遇從付憶安過往的優(yōu)秀作品里沒有看出這種共鳴。
晏眀潯看著江遇這樣,有點出神,仿佛一瞬間又回到了四年前,重新看到了那個對一切都不服輸、倔強到骨子里的江遇。
可現(xiàn)在的江遇大多時候都沒有那種傲氣,他到底經(jīng)歷了什么?
晏眀潯抿唇深思。
江遇見他發(fā)呆,抬手拍他一下:一會兒要上色,明天去選布料。
他半抬著眼看向晏眀潯,長而直的睫毛扇動了下:一起嗎?
“我?”晏眀潯鋒利的眉梢一抬,對江遇的主動邀請相當(dāng)詫異,甚至有一瞬間懷疑自己幻聽。
不過他很快就反應(yīng)過來,下巴一抬:“可以。好。”
江遇點點頭,坐下,對晏眀潯無情抬手:你可以讓開了,我要上色。
剛邀請完就趕人?
晏眀潯不爽地瞇起眼睛,質(zhì)問道:“你們設(shè)計師上色不需要參考模特意見嗎?你知道哪些顏色適合我,哪些不適合我嗎?”
江遇略微歪頭,上下打量他一圈:知道。
晏眀潯適合什么,江遇畫圖的時候就想好了,不用看也知道。
晏眀潯“……”
看這人還站在這里似乎沒有要走的意思,江遇有些疑惑:你沒有工作嗎?
昨天就在這睡覺,未來影帝的工作這么閑散嗎?
晏眀潯還真有工作,而且他身上又臟又臭,本來也是要回去收拾自己的,但這會兒他被江遇攆,反而反骨上來不愿意走。
他轉(zhuǎn)身撈了把椅子撂在江遇座位旁邊,坐下后也不說話,就盯著江遇。
江遇偏頭看了他那仿佛凍起來的臉,垂眼,沒管他。
他把設(shè)計圖掃描進電腦,然后留了備份轉(zhuǎn)到軟件里,在電腦上面調(diào)色上色,完成后就可以直接打印出來,這樣就方便很多。
上色的過程對江遇來說并不復(fù)雜,但處理細節(jié)需要很多時間。
眼看著外面越來越黑,喬辰在催,晏眀潯的手機震動了兩三次,開始坐不住了。
江遇頭都沒轉(zhuǎn),抬了下手:想走就走。
晏眀潯:“……”
“哦。”他站起來,清了清長時間沒說話的嗓子,對江遇說:“走了,有個拍攝,有事發(fā)微信。”
江遇正忙著,分不出心,隨意揮揮手。
晏眀潯:“……”
怎么感覺江遇這么不耐煩呢?連招呼都不好好打。
他有點不爽,走的時候故意踢了下椅子,關(guān)門也弄出很大的聲音。行徑和那些想引起特定人注意力的小屁孩一模一樣。
宋斂抬頭看了眼“嘭”過一聲的門,嘟囔道:“莫名其妙,誰又惹你了?”
他嘟囔完了又看江遇,發(fā)現(xiàn)江遇完全沒理會,眉心微蹙著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工作起來像離開了屏蔽防護罩的機器一樣。
倫敦四年,一直這樣。
……
江遇忙完已經(jīng)是晚上六點,他活動了一下已經(jīng)僵硬的肩頸。
上色的時候他發(fā)現(xiàn)了一點不合適的地方,就把設(shè)計圖上衣后背上原本打算用薄紗的位置改成了鏤空。
晏眀潯比四年前黑了一些,量體的時候也知道晏眀潯身材練得很好,這樣的話他后背的皮膚裸露出來會比用一層紗擋著看起來更強悍,更有張力。
江遇一直知道晏眀潯的優(yōu)勢在哪里,晏眀潯是他的模特,他想要盡可能地讓服裝和晏眀潯相互成就。
“忙完啦?”宋斂走過來說:“我那邊也完事了,明天可以選料打板了。”
江遇看著電腦里的成圖,有點高興,笑著點頭。
他們離開灼陽,一起街對面的面館吃晚飯,江遇聞到面香的時候才后知后覺地察覺到餓。
而且越來越餓,胃里像是要打仗一樣。
江遇揉了下開始隱隱作痛的胃,一頓飯吃得很慢。
回到酒店,江遇本打算給晏眀潯發(fā)消息問他明天什么時候到灼陽。畢竟他今天下午才覺得,如果不提過去,他和晏眀潯的關(guān)系完全可以緩和下來。
這個認知讓江遇的心情舒暢不少,連步子都比平時輕緩。
結(jié)果才剛走進酒店的大門,江遇就被一個不速之客攔住。
來人是白江。
“江先生。”白江對他伸出手,笑著問:“還記得我嗎?我們四年前見過。”
江遇看見他的一瞬間,臉色直接冷了下來。
他當(dāng)然記得,四年前晏眀潯的媽媽來找他說那些話的時候,白江就盡職盡責(zé)地在他家門外守著。
江遇沒理他,繞過他繼續(xù)走。
“江先生,我們談?wù)劙伞!卑捉蟻恚靡环N聽起來十拿九穩(wěn)的語氣,低聲說:“談一下您的父親江明凱先生,當(dāng)初拿了晏家一筆錢,答應(yīng)永遠不會讓你再回來的這件事。”
江遇猛地停下腳步。
什么意思?江明凱拿了晏家的錢?
“我知道您有疑惑,但這都是真的。”白江繼續(xù)說。
江遇的眉頭死死擰住,轉(zhuǎn)過身,眼底發(fā)紅地盯著白江,思緒混亂到了極致。
為什么江明凱會和晏家有聯(lián)系,為什么江明凱當(dāng)初要拿晏家的錢?他拿了多少,都用在了哪?當(dāng)初讓他出國也是江明凱答應(yīng)晏家的嗎?
江遇被這些種種可能壓得呼吸不暢,他抬手掐著喉結(jié),艱難滾動,幾秒后才沉下一口氣,表情冷冷地拿出手機打字,直直地送到白江眼前。
-江明凱欠下的債與我無關(guān)。如果想要,自己去良山療養(yǎng)院2203找他。
“你……”白江似乎沒料到江遇聽到這件事的反應(yīng)會是這樣,皺了下眉,重新審視眼前的人。
江遇勾唇笑了一下,眼底閃過一絲瘋狂報復(fù)的快感,又告訴他:抓緊。
最好趕在江明凱死之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