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她話說到此處的時候,在我有限的詞語里還能想出一句叫做眾口鑠金,之前在聯姻的這樁事情上,我是一向很有氣結,雖然當時對東離也有些好感,但是萬萬做不出什么出格兒的事情來,她在我腹誹仙風八卦無所不能其極的時候,阿凌又清脆著嗓音說:“若按你個凡人來評斷,東離這婚成得本來就委屈是吧?可更委屈的你不知道呢,大婚當日,天宮一片喜氣,正要行跪拜天地的禮,可你說怎么著?”
我一愣,這段那時我致力于如何能安安生生的到荊山取青蓮花,倒是未曾聽東離又或者是明蘇說過。
“怎么著了?”
阿凌拳頭攥得緊緊的,氣憤的說道:“之前咱們不是說她水性楊花?我說的那個星君你還記得吧?可是大婚當日可好了,魔族的一位跟她青梅竹馬的居然找上來,手里還拿著信物,說是他們少時定情的東西!”
我很是一頭霧水,話說,我與周曲自小確實在一起玩過,他送給我的寶貝無數,但我想不出哪樣東西,是年少時的定情之物,甚至除了每次他幫我采很多好看的花之外,我也不記得他做過什么事情值得我對他動動心,若是動心也便是早就動的了,便也輪不到東離的那一樁了。
“當時,你想想,東離君,那是天帝的天孫,又位列上君,三界都來慶賀這喜事兒,可出了這檔子事兒讓天族還有何顏面?這不相當于在三界那么多位尊神面前,那個華楚給東離君戴了綠帽子么?”阿凌說得義憤填膺,可是我聽在耳朵里卻是有些難為情,雖然當時窘境我并未親身經歷,但是以這幾天在浮云殿經的事情,可以想象得出九重天的各位神仙是如何背后的編排東離的不是。
“可惜了,可惜了,咱們東離君哪樣不好?屈尊娶魔族的一個敗了清白的神女也就算了,……”
我趁著她歇口氣兒的功夫,趕忙插話,“不是說,不是說,東離,就是你說的東離君,因為他夫人仙逝最近也很傷情么?”
“你怎么知道?”阿凌狐疑的看看我,我連忙打了圓謊,“你倒是健忘啊,當日帝君回來,我們不是先去到的,那個東離的殿么?”
阿凌一想我說的也是有理,之后才說:“傷情那是做給別人看的,你不知道,東離君最近在殿里養(yǎng)傷,這哪是傷情?那是因為天魔戰(zhàn)事傷了仙根。”
我斂著眉目,心知自己不只是過分,簡直是過分極了,阿凌見我情緒有些低落,開始以為能懂我心意的開解我,“所以說呢,這么一回子事可好了,天帝震怒,和魔族的仇怨是解不開了,草木神女這是每過個萬年來的就要來禍害九重天上的仙兒,禍害的也還都是天帝支脈的,天帝怎能甘心?你說是不是?”
我尷尬的笑笑,我也不知道到自己該說是,還是該說不是,我本來還想問如今外邊的戰(zhàn)事如何,但是想想還是沒問,從入了九重天就見芙蕖依然生香,七月百花爭奇斗艷正酣暢,我合計著,應當是周曲被我父君騙了去,兩界暫時都閑養(yǎng)養(yǎng)元氣。
但我又想,父君如此為的是什么呢?天魔兩界休戰(zhàn)?一是我本也不是兩界紛爭的原因所在,二則父君一向兩耳不聞戰(zhàn)事,三則即便是休戰(zhàn)也不必要把我給整死。
我雖百思,但不得其解,惆悵了幾天之后,我那個不但把我一個人留在浮云殿,同時又生生把我毀了容的叔祖父還是沒有回來。
阿凌忙著和守著天門的一個獸私會,偶爾才會回來看我,自然也是偶爾才帶來一些八卦的事,八卦中我最為感興趣的一樁是,東離七月三十,月小圓時是他生辰,天帝念他近日一直窩在殿里,正在冥思苦想要為他辦個生辰宴,也正好借此時,犒勞之前九重天列位神仙天魔征戰(zhàn)時所付辛勞。
這實在是難得的一次碰面的機會。
那等著的兩日,我日夜輾轉,想著要打扮打扮,但是又深深覺得頂著如今的尊容,再打扮也是徒勞,只好窩在被窩里嘆氣,傷感之后,又想,別后重逢該是個什么樣子?
好吧,我姑且當個從未謀面的凡人。
生辰宴設在第六重天,那地方我從前從未去過,請?zhí)N到門框時,阿凌瞧著很興奮,還央著一定要我?guī)е贸缘幕貋恚铱诶锎饝墒切南耄菚r我業(yè)已見到東離,有沒有這個閑心往口袋里裝個瓜果梨桃什么的,我自己還真不確定。
阿凌只能守在六重天的門口,她扁嘴不同意,但是我覺得,這倒也好,省的我見了東離她在旁邊礙手礙腳。一路仙家已然有些早到,但由于我盼著見東離的心切,竟然是第一個到的,在門口有些顯眼,我只好朝著一處雖然隱蔽,但離著門口很近的位置。
這樣,他進來,我第一眼就可以看到他。
優(yōu)曇花開得繁盛,將我那被叔祖父賜予的半天臉擋得很緊實,女為悅己者容,雖然從前我便長得也不如我母妃那般姿色動人,可現如今半邊半長的那道說是刀痕不是刀痕,說是胎記又不是胎記的玩意兒,我怕就這么迎上去會嚇到他。
繁花遮擋,至少還會蒙上一層艷麗的色澤,應當我看著也沒那么難看吧。
眾仙家不知我是何種來由,有些我叫不上名字的仙雖然看我鬼鬼祟祟,但因這是天帝擺的宴,不好鬧出什么事來,倒也對我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偶爾有那么一兩個好八卦的在我身后編排著我的八卦,無非也就是帝君多年一直當是中皇山一戰(zhàn)仙逝,未曾想不但還魂,還帶回來這么個凡人。
說得最難聽的,應當是掌管百花的花神,說的那句是:“帝君,到底是多年見不得女人了,竟然這樣的也能入他的眼,凡人也就罷了,還丑得可以。”
聽這話時,我覺得,她定然是暗戀過他的,由于她那幾聲醋酸話的啟蒙,我居然還深刻的悟出了一個道理來,若我是魔族的帝,見九重天悠閑而又不思進取至此的話,我自然,自然也要出兵來爭他一個半個的地界兒,所謂居安能思危,見天想著男男女女又女女男男的,仙風搞得如此八卦的敗壞,若真是來個地動山搖的劫數,天界怕是自保都很吃力,這樣的九重天,委實不能怪魔族惦記。
我在閑的八卦天魔兩界并等得腳腕子酸得不能再酸的時候,東離終于從門口踱進,原來是一身金衣,那是我在幽冥司又或是魔羅之域見他的樣子,后來他換得是一身素白,但袖口怎么說也會紋上一兩條龍紋,可今天穿的這件,可大大的讓我看不懂了,從上到下白得刺目,領口袖口袍角大抵是繡著白絲線的紋,遠遠的除了白什么也看不清。
他那面色也照比分別時有些慘白,我想著那是他身子骨還沒有養(yǎng)好,連那雙蓮花瓣般的眼睛都如同失了神般的空無一物,束發(fā)雖然還算整齊,但是看著……看著讓人心酸。
他瘦了。我在心里輕輕的嘀咕著,眼淚控制不了的就流出來,我想,我是與他分開得太久,又在這短短一段時間里發(fā)生了太多的事情,我如今來找他,他會不會開心?
還沒等我發(fā)乎情的迎上去,那只無處不在的老鳳凰明蘇便踩著他的步子走出來,引得我剛剛伸出的半只腳收了回來,又將那花往臉上用力的擋了擋,生怕他見到我的尊容再笑話個一句半句的。
我剛擋了臉,東離便從我身邊經過,蓮花樹香那般熟悉的竄上我的鼻尖兒,離得那么近又仿佛那么的遠。眼淚從我臉上嘩啦啦的流下來,我想起那日他在荊山,眼睜睜的從我眼前消失,我又想起,他讓明蘇交給我的那個檀木盒子,里邊裝著明蘇說他舍了半條命才換回來的心。
而那顆心,此時正砰砰的跳在我的胸口之上。
我不由得抽了抽鼻子,這時,我聽見東離問了后邊的明蘇一句:“誰在哭?”
明蘇讓他問的一愣生兒,我深埋著頭,恨不得把優(yōu)曇花都頂在頭頂,生怕被東離看見我現在這個丑樣子,如此我想,明蘇并不知我藏身在身后,而我聽著他那話,好像他也沒費心的四處張望張望,“趕你生辰哭?哪個仙那么不長眼?”
東離似乎沉思了一會兒,那步子聲又響起,我輕輕扒開優(yōu)曇花,看著他漸行漸遠的背影,又一次的覺得無能。
他離我那么近,他身上蓮花樹香在我鼻尖兒清晰可聞,可我不敢走上前去,我窩窩囊囊的躲在優(yōu)曇花后,那么膽小,不是因我如今像個凡人,也不是因我臉上的那道丑得讓人毛骨悚然的樣子。
而是,我覺得,在發(fā)生了那么多的事情以后,我沒有辦法像什么事情都沒發(fā)生過的,站到他的面前,跟他說:“東離,我是華楚,我凈了魂,特地來找你。”(未完待續(x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