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8章 第 108 章
蘇菀提著炙羊肉, 拿了尚膳郎中給的行走令,這次可以光明正大出皇宮。
以前還覺得,可能好幾年都不能出宮, 現(xiàn)在倒是三天兩頭出來。
從尚膳監(jiān)出來,跟對面的光祿寺官員打了個招呼, 其實這邊算光祿寺后門, 但跟尚膳監(jiān)關系交好,后門也常常有人來往。
順著宮道還路過學醫(yī)讀書處,這里多是宮中御醫(yī)們的學子, 正在進行下午的課業(yè),里面的小郎君們年紀也不大。
過了學醫(yī)讀書處, 便到東安里門,這里是查驗宮人有沒有夾帶的地方, 跟西膳房那邊相比, 這里自然嚴格了些。
畢竟這里的官署是那邊三四倍,總有些不安分的宮人會夾帶東西出去, 此處跟靈臺門的作用相似。
出了靈臺門便是到宮外,這出了東安里門同樣是到宮外, 對面便是南熏坊,這可是個大坊市, 比靈臺門外的安慶坊大了許多,也熱鬧許多。
為了防止那邊熱鬧過頭, 所以東安里門跟南熏坊隔著一條道路,這條道路上卻是往來無白丁。
要么是宮里出來辦差的宮人們, 要么是官員們在此處行走, 進宮或者去官署, 這條路都很方便。
蘇菀順著這條邊玉街的道路從北往南走, 準備去宮外的禮部總部。
其實看著名字,就知道其作用,邊自然不用講,玉街則是取了諧音,差不多就是皇宮邊上的街道。
順著這條路從北往南,道理平坦,見著的也多是身穿宮裝官服的宮人或者官員。
走到邊玉街盡頭處,過個小石橋,往西一點點,就到了六部官署所在地。
什么禮部,兵部,戶部等人都在此處。
翰林院,宗人府,太醫(yī)院,欽天監(jiān),圣人的鑾駕全都在這個地方。
如果以皇宮的方位來看,基本跟皇宮的右邊南宮墻挨著。
以皇宮的中軸線來分,這些官署就在皇宮中軸線的右邊方向,而左邊則是幾軍的都督府。
也就是說,從地圖來看,要想進皇宮,那就要從天祥門出發(fā),左邊是武官們的官署,右邊是文官們的官署,一路往北,則到之前提過的承天門。
承天門進去則是皇城外宮,蘇菀在的地方,再往北就不用多說則是內宮。
整個京都,基本都是圍繞這個皇宮而建。
而官署就在皇宮前面,也是方便大臣們上朝,處理政務,散朝之后出宮去官署也方便。
反正蘇菀這一路不到兩盞茶二十分鐘也就到了。
這些官署離得都很近,甚至共用一個院墻,所以也比較好找,就算沒有人帶路,隨便問問就行。
不過在這一片當差的人,隨便扔個石頭砸過去,都能砸到一個進士,這可完全不夸張。
蘇菀進禮部大門的時候,也只被虛虛攔了下,畢竟她身上的衣服不能作偽。
聽蘇菀說她是給尚食司長官送公文,門口的小郎君指了指路也立刻去忙了。
最近因為科舉的事,禮部忙得腳不沾地,人人恨不得多長幾雙手,不然都忙不過來。
蘇菀按例把東西送過去,這才去了禮部書庫。
其他地方鬧哄哄的,這里倒是安靜。
看書庫的官員見她想借書,驚奇道:“你們尚食司的借這些科舉的書做什么?”
“還不如看著早年的雅食典籍,還有往年科舉四宴的定例。”
“不是咱們自己人,我們還不會拿出來。”
蘇菀笑:“長官吩咐的,讓我們多看看。”
這年長官員摸摸胡子,也點頭:“也是,先賢大儒的著作看了肯定沒錯。”
“我去給你找找。”
蘇菀點頭,這次她只選了書單上前四五本出來,貪多嚼不爛,看完再說。
誰料那年長官員找來好幾個版本,介紹道:“此版本有批注,初學者可一觀。這個版本則寫的深了些,需多讀幾遍,后者則要自己領悟。”
好家伙,一本書就有好幾版,蘇菀只覺得手里的書越來越多。
最后還是見她年紀小,估計拿不動,這才罷休。
蘇菀心里想笑,面上仍是恭恭敬敬道謝,這才把拿來的馕坑肉的食盒蓋子打開。
打開的一瞬間,香味立刻出來。
這還在登記書籍的年長官員下意識看過來,不等他問,蘇菀就道:“多謝大人借書了,這是我親手做的西域風味炙羊肉,用了上好的羊肋骨肉,切成塊,再小火燜烤,以此當謝禮,不知妥不妥當。”
“妥當,這有什么不妥當?shù)模 ?br/>
年長官員既想嘗一口,又怕羊肉弄臟書,這會下筆飛快,他一眼看過去就知道,這炙羊肉絕對不錯。
想他如今快要榮休,每日清閑的不得了,平日就愛吃一口好的。
對他來說,這定然妥當啊。
蘇菀笑著把食盒放到一旁,跟那些書籍離得遠遠的,這也讓年長官員微微點頭。
這尚食司的小宮女們著實不錯啊。
要知道尚食司剛入禮部的時候,也有人看不上,不說那是個做飯的地方,就講一群女子,還女官,如何能跟禮部一起共事?
但尚食司做過的事不用一一說明,已經打了許多人的臉。
這是憑借自己努力,堂堂正正能跟禮部其他部門平起平坐的。
這年長官員也覺得尚食司的宮女女官們都不錯。
書籍登記之后,蘇菀拿了自己行走令,又簽了字,就能把這些書都帶回去,只要沒什么損傷,看個一年半載也沒事。
誰讓都是自己人。
可蘇菀想想長官給她開的書單,只怕不敢看那么多時間,不然肯定看不完的!
蘇菀剛要走,儀部崔琥誠正好過來借典籍,誰料他剛來就盯著蘇菀放下的食盒看,然后才道:“你做的?”
這儀部郎中崔琥誠,正是當初在西膳房做事的官員,他是閩地人,吃著蘇菀做的花芋燜豬蹄從此賴在西膳房不走,現(xiàn)在看到蘇菀,心里立刻明白,有好吃的!
見蘇菀點頭,這典籍也不借了,立刻開食盒的蓋子。
那借書的官員直接挑眉。
眼看兩人要爭起來,蘇菀立刻先溜為敬!
你們打起來,血不要濺到我身上!
不愧是春節(jié)后上班第一天,就是熱鬧啊。
蘇菀提著書剛從六部官署群里走出來,就聽后面有官員道:“三殿下到吏部做什么,其他皇子不都在禮部嗎?”
“誰知道,這位皇子心思縝密,圣人都猜不透他的心思。”
“奇怪。”
蘇菀心里一驚,吏部?自己方才是不是路過那里來著?
不過她也覺得奇怪,現(xiàn)在朝中最重要的事是二月三月的科舉,他偏偏去不相干的吏部?
感覺他的心思,誰都猜不透。
這事也就是蘇菀這過了一遍,回到尚膳監(jiān)之后繼續(xù)忙自己的事。
等到吃了晚飯,尚膳監(jiān)大多女官都出宮回家休息,蘇菀也準備繼續(xù)看書。
但沒想到有個許久沒見的人過來,正是哭喪著臉衛(wèi)鈞。
衛(wèi)鈞看到蘇菀,下意識嘆口氣,但又覺得這樣不好,這才開口道:“蘇菀,我能求你幫個忙嗎?”
衛(wèi)鈞很少說這樣的話,蘇菀連忙道:“怎么了?發(fā)生什么事?”
陪著衛(wèi)鈞來的,自然還有侍衛(wèi)卓暉。
他們都是西外宮御用監(jiān)的人,此時臉上都帶著憤憤不平。
了解之后才知道怎么回事。
還是宮里差事的問題。
之前說過,御用監(jiān)負責宮里四時擺件,每次換季的時候最忙。
雖然現(xiàn)在是正月上旬,但已經要開始準備內宮二月份的物件,也就是冬天的東西,慢慢換成春天的。
蘇菀剛入宮的時候就見他們做過這事,不過當時是把春天的屏風花瓶擺件全都換成夏日用的。
那段時間御用監(jiān)忙得不可開交。
而事情也就出在去年春換夏的時候。
那會是衛(wèi)鈞頭一次進內宮辦差,事情辦得漂亮,所以后來屢屢能進內宮。
可沒想到這次的事,就是在那次春天的物件上。
那些春日用過的物件被御用監(jiān)的人帶著好好收起來,衛(wèi)鈞負責的便是各色花瓶,這種花瓶雖不說多貴重,但怎么也是宮中所用,大小胖瘦都有登記。
去年春換夏的時候,衛(wèi)鈞記得自己明明放得好好的,全都收攏下來。
可今年要冬換春的時候,東西卻不見了。
一路追查下來,證明是衛(wèi)鈞收攏的,衛(wèi)鈞登記的,麻煩不就來了。
好在這是御用監(jiān)的自檢,所以趕在事情揭露之前把東西補上,也算將功補過,頂多罰點月俸,倒不會有太大責罰。
但仔細一算,那些丟失的東西加起來竟然有二三百兩銀子。
對很多達官貴人來說,這可能不算什么。
但對衛(wèi)鈞這種還要養(yǎng)家的小太監(jiān)卻是天文數(shù)字。
他一個月四兩銀子,要做上多少年,也攢不夠這個錢。
好在御用監(jiān)副總管,也就是衛(wèi)鈞師父先把這個錢墊了,否則這會蘇菀都看不到衛(wèi)鈞,他肯定已經抓起來關到監(jiān)牢里。
衛(wèi)鈞哭喪著臉說:“這錢著實不少,我心里明白,這都是我?guī)煾傅酿B(yǎng)老錢,他等到夏日就要被送出宮,要么去專門將養(yǎng)老太監(jiān)的老監(jiān)處過活,要么自己單住。”
“可那老監(jiān)處是什么地方,多少人都在那等死,但凡有錢傍身的宮人都不會過去。”
“師父在京中是有宅邸,可手中若是無錢,自己單過也是苦的。”
宮中的內侍們大多孤苦無依,身邊既無一子半女,運氣差點的,連親戚朋友都沒有。
像御用監(jiān)副總管這樣的不在少數(shù),這次拿二三百兩給徒弟平賬,確實是掏了養(yǎng)老錢出來。
蘇菀嘆口氣:“那現(xiàn)在怎么辦?難道要追查這件事?”
衛(wèi)鈞搖頭:“去年的事了,到今年如何差,這個啞巴虧也就是我吃了,但我吃可以,師父卻不行。”
過了那么久,怎么可能再找到當時什么情況,這期間若是有宮人手腳不干凈,更是找不到頭緒。
誰讓時間過得太久,而且平時查驗的時候,也沒及時找出問題。
不過這都不是重點了,重點是他師父。
“我不能讓他老人家因為我吃苦,所以我想求你一件事。”
“就是,你能不能指點我,讓我也做個涼皮的買賣,我好把錢賺回來,肯定也給你買方子的錢。”這是衛(wèi)鈞思來想去的主意。
不是他突發(fā)奇想。
而是衛(wèi)鈞把事情都看在眼里,安慶坊的李家大豬蹄得了蘇菀的方子,那鹵肉飯人人都喜歡,滿京城慕名而來的人可不少。
至于提茶瓶甘興等人,這大半年里也掙了不少錢,反正比提茶瓶穩(wěn)定。
最后還有蘇家的事。
衛(wèi)鈞也幫蘇菀送過幾次東西,雖然不了解內情,心里卻明白,蘇菀的父親做糕點手藝提升,跟她也有關系。
所以這會厚著臉皮過來求幫忙。
而且也不是白白拿蘇菀的東西,絕對會給蘇菀方子的銀錢。
蘇菀聽到最后哭笑不得:“你現(xiàn)在還說還我錢的事,你有沒有想過,你給了我銀子,豈不是又背上一筆負債?”
這事衛(wèi)鈞如何不知。
但他能想到快點賺錢,快點給師父的保障,也就這個辦法了。
其實也是走投無路,這才想的昏招。
蘇菀安慰道:“先別著急,方子是小事,但我想知道,總不能是你出宮賣飯食吧?你可想過這個?”
“想過,我娘跟我妹妹都在家中,平日里我趁著辦差出去也能幫忙。”衛(wèi)鈞道,“可這事又辛苦,總覺得她們不成。”
衛(wèi)鈞家窮,蘇菀這是知道的,若不是真的窮到沒辦法,也不會把家里兒子送到宮里當太監(jiān)。
以前那幾年,都是衛(wèi)鈞養(yǎng)著一家,家里的母親妹妹也做了些零散活,其實要有個正經營生,她們也會高興。
以前衛(wèi)鈞也想過幾個法子,最后不了了之。
這次因為師父的事又趕在一起,不由自主想到蘇菀。
仿佛這些事到蘇菀手里,就能很快解決。
蘇菀仔細想想現(xiàn)在的情況,心里已然有數(shù)。
說到底還是沒錢,還是想掙錢,她也一樣啊。
見衛(wèi)鈞跟卓暉嘆著氣,蘇菀道:“這嘆氣也沒用啊,其實我真有個方子可以做成吃食來賣,我也不要你們方子的錢,只是有個小要求。”
衛(wèi)鈞立刻看過去,蘇菀繼續(xù)道:“那就是讓我生母,跟你家一起做這小吃食的生意,可行?”
其實蘇菀一直在想,怎么讓姨娘從蘇家走出來。
她在宮外還好,在宮里實在顧及不到。
上次回家一趟,發(fā)現(xiàn)如今姨娘在蘇家已經有些底氣,若還能出去,能自己賺錢,豈不是更好?
錢多錢少倒不要緊,要緊的是那錢是她自己掙的,姨娘在家中既然閑不住,那就出去試試。
可蘇菀也沒找到什么合適的方法。
方才衛(wèi)鈞一提他母親妹妹,蘇菀心里就來了主意。
若她們幾個一起,倒還不錯。
衛(wèi)鈞跟卓暉都會時常照看,自己有了行走令,也能去瞧瞧。
這豈不是既解了衛(wèi)鈞的燃眉之急,也讓自己放寬心?
為什么說能解衛(wèi)鈞燃眉之急,原因也簡單。
衛(wèi)鈞現(xiàn)在缺的是錢,她那個吃食卻是最能賺錢。
蘇菀想讓她們做的吃食,正是前幾日她做過,還覺得若是去店里吃更好的那個吃食。
麻辣燙。
當時做的時候,蘇菀就想過,這種菜品豐富,又能讓大家都接受的吃食,做起來雖然簡單,但自家的食材總是不夠豐富,還是去店里吃最舒服,想吃什么就吃什么。
不過那會這個念頭只是一閃而過,沒有想太多。
如今這念頭再起,已然有了盤算。
衛(wèi)鈞實在沒想到,蘇菀提的要求,竟然是讓她生母跟著一起做。
這又有什么,就算蘇菀收他方子的錢,還讓他帶著蘇菀姨娘一起,那又有什么了。
不過衛(wèi)鈞道:“這樣自是最好,只有我母親跟妹妹,其實人手也不夠。”
“這個不怕,我姨娘身邊還有個婢女,她們四個加起來,絕對能撐起一個小食鋪。”蘇菀確定道,“只是我說的這個吃食你可能沒聽說過,但你相信我,這東西絕對好賣。”
說別的也就算了,但提到相信蘇菀。
衛(wèi)鈞跟卓暉對視一笑,立刻道:“這事必然相信你。”
“對啊,你做的吃食我們肯定信。”
“你的手藝若還信不過,我就不會來了。”
衛(wèi)鈞實在沒想到,自己只是病急亂投醫(yī),沒想到蘇菀真的給了法子。
其實仔細想想,他向一個年歲比自己小,入宮時間比自己短的小宮女求救,別人估計都不信。
此時蘇菀更是給出方法,只怕別人更不信了。
但跟蘇菀相處過就知道,她說的話,基本沒什么虛言。
此時事情確定,蘇菀笑著道:“那你就別哭喪著臉了,咱們這么好的關系,也不用這樣感激啊。”
這話把衛(wèi)鈞跟卓暉逗笑。
他們愁了那么久的事,終于有了眉目。
衛(wèi)鈞現(xiàn)在一心只有賺錢,賺錢了才能贍養(yǎng)師父,師父對他的大恩,他只能這樣相報。
不過衛(wèi)鈞又看看蘇菀,這次也多虧有她。
否則自己現(xiàn)在還不知道怎么辦呢。
蘇菀本身倒沒什么,她從入宮以來,最先認識的朋友之一就有衛(wèi)鈞,當初吃西膳房的黑暗料理,還是衛(wèi)鈞給了自家母親腌的咸菜。
這樣的關系,又怎么會拘泥一點東西。
再說,她可是對即將開設的麻辣燙小食鋪很有信心!
不就是做吃食嗎,他們可以的!
一定能賺到錢的!
在她那個時空,哪個城市,哪個街道還沒幾個麻辣燙的店。
這可不是那什么網紅店,開了極點就倒閉的。
能經過所有人考驗過的店面,那都是確實好吃,確實能做出來的。
在后世挑剔現(xiàn)代人那都能開下去,在天祥國一定也可以。
上次光祿寺幾個官員們對麻辣燙的喜愛,那就是最好的說明。
這種近乎穩(wěn)賺不賠的生意,還有什么好考慮的,趕緊準備一下開始吧?
蘇菀笑道:“那咱們就商量一下怎么開店吧?”
本來就夠忙了,沒想到又要開始忙碌。
但開自己的小食店,頓時不覺得辛苦!
這下變得衛(wèi)鈞跟卓暉傻眼了,他們兩個其實只是過來問一下,沒想到立刻開始商量店面的事啊。
不過蘇菀都如此雷厲風行,他們兩個也不能示弱!
來!
商量!
這店要怎么開?
不過兩人再次傻眼。
這開店,他們兩個還要仰仗年齡更小的蘇菀吧?
果然,蘇菀已經拿出紙筆,笑意盈盈道:“這開店嘛,其實也不難。”
不難?
也只有你覺得不難吧!
兩人忽然發(fā)現(xiàn),好像不論什么事,都在蘇菀手里舉重若輕,不急不躁。
明明是比他們年紀還小的小宮女,卻事事胸有成竹?
不過衛(wèi)鈞卓暉已經坐下,反正聽蘇菀的,肯定沒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