困獸 第三十四章 臨別前的最后一課
目睹了歸陽子和龍已還的大戰(zhàn),歸途中,蘇異滿腦子都是他們的之間對話。
“老頭兒對你可真是好啊,為了你還和龍已還大動干戈。我可是有好久沒見他動過手了。”山人感嘆道。
蘇異出了神,只是隨口道:“是嗎。”
“多想無益,既來之則安之。”山人似乎知道蘇異的心事。
“知道了…”
見蘇異依舊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山人又道:“看了那打斗細(xì)節(jié),神通的施展,你可學(xué)到了什么?”
蘇異緩緩搖頭,說道:“我能學(xué)到的,大概也就是師祖的‘卷白一劍’了吧。”
山人滿意地點(diǎn)了點(diǎn)頭,說道:“也不枉費(fèi)你師祖一片苦心。”卻沒有再解釋什么。蘇異也不在意,山人不多解釋,他便不多問,兩人之間,從來便是如此。
“唉...是那等層次,不知我這輩子何時(shí)才能達(dá)到…”蘇異感嘆道。
“不必妄自菲薄,你不是學(xué)了那‘天物手’嗎?那龍已還便是你追趕的目標(biāo)了。”
“追趕…爺爺你不是說…那是魔功嗎?”蘇異奇道。
“魔功?我有說過嗎?”山人嗤道。
蘇異想了想,撓撓頭道:“好像是沒有…可我記得師父說過,‘天物手’會引動我體內(nèi)的妖氣,好像不是什么好事吧?”
“那你可還記得他也說過,選擇權(quán)在你手上?”
蘇異感覺自己面臨著前所未有的壓力,自己被擠在了中間,一邊的歸陽子,而另一邊則是龍已還與“天物手”。
見蘇異猶豫,山人又道:“路是你自己的,以后也該由你自己來走了。若是這點(diǎn)小事都解決不了,還談何在江湖之上立足?”
“爺爺…為何你今天…如此之正經(jīng)…?”蘇異覺得到今天的山人有些與平常不一樣。本以為山人會敲他腦袋,然后罵罵咧咧地回敬他。卻沒想到山人嘆道:“明日之后,你便不在山上了。你好生保重吧。”
蘇異感覺到了山人語氣中的傷感,默然無語,不知道如何安慰這個(gè)平日里不正經(jīng)的老頭。此后兩人一路無話。
第二日一早,蘇異一睜眼,便見到歸陽子在自己房中坐著,含笑看著他。蘇異立馬清醒,一騰身坐了起來。
“你醒了。”歸陽子笑道。
“師…師父。您怎么來了?”
“我來帶你下山。”
蘇異受寵若驚,說道:“師父…您親自帶我下山?”
“為師知道你有許多疑惑,”歸陽子卻是呵呵笑道,“我們邊走邊說。”
蘇異隨手抓起早已準(zhǔn)備好的包裹便匆匆地跟歸陽子出了門。
“師父,這條好像不是下山的路?”蘇異見歸陽子走的這條路有些陌生,便詢問道。
“這條路通往后山小徑,從那下去可以去益都。”歸陽子說道。
蘇異聽了也不再多問,只是猶豫道:“師父,龍前輩他…真是魔道之人?”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歸陽子卻是反問道。
“如果是,那弟子…不知道該如何自處。”
“你叫得他一聲前輩,又會如何不知自處?”歸陽子笑道,“于我來說,他曾經(jīng)傷我弟子,現(xiàn)又在我太鄢山恣意妄為,或許算得上是‘魔道’;但于你來說,他將自身絕學(xué)教予你,你縱然叫他一聲師父也不為過。”
蘇異若有所思,又問道:“那‘天物手’…弟子…”
“你可曾用它做過違心之事?它可曾讓你迷失了你的‘道’?”歸陽子接連問道。
蘇異搖了搖頭,說道:“沒有,它反而還幫了弟子幾次。”
“既然如此,那你心中自然已有答案,不須猶豫,追隨它而去便是。但要謹(jǐn)記,心不可違,道不可失。”
“弟子受教了。”蘇異恍然,又問道:“不過師父您昨夜不是說妖氣…”蘇異說道一半似乎意識到了什么,突然住嘴不說。
歸陽子卻是笑道:“我都知道了。當(dāng)真是讓山人煞費(fèi)苦心了。”
“師父不怪罪弟子?”蘇異也是訕笑道。
“為何要怪你,要怪也是怪山人老兒,定是他自作主張。”歸陽子哈哈大笑,又說道,“妖氣一事還得從你爹娘說起,你娘親從未告訴過你,或許還打算一直瞞著你。但現(xiàn)在若還不告訴你,你只身一人,不免還要惹上許多麻煩。”
蘇異專注地聽著,心里緊張了起來。
歸陽子又繼續(xù)說道:“你娘親乃是狼妖,你爹是凡人。生下了你,若是不夭折,便必定是半妖之體…所以你天生體內(nèi)藏有一股妖氣,不動用它,那你大可一輩子當(dāng)一個(gè)凡人。反之,若是引動妖氣,固然能為你帶來巨大的力量,但時(shí)間久了,便會有‘化妖之劫’。遭劫之人,需經(jīng)受肉體上的磨難,化為自己的‘妖之本體’,方能安然渡劫。但從此之后,便也不再是凡人,而是真真正正的‘妖’。
其時(shí)恰逢“類物通論”出世,天子隨后便下了‘封妖令’。或許你還有所記憶,你的母親因此被迫離家,輾轉(zhuǎn)之下無奈于兩年前來求助于我,想讓你借修仙來抗衡妖氣。若是今后你能修至大成,憑借仙力,也能穩(wěn)穩(wěn)壓制你體內(nèi)的妖氣,從而免遭‘化妖之劫’。然而你現(xiàn)在于修仙之道只是‘初窺門徑‘;于‘天物手’卻是有著不俗的造詣。在百花園,你已是引動妖氣為你所用。與玉瑾一戰(zhàn),更是觀想她施仙術(shù)之法,自行領(lǐng)悟到了‘天物手’的另一層境界。一悟通而百悟通,此時(shí)更可謂是登堂入室,仙力再難壓制妖氣,反而會助你將其融會貫通。
也難怪他會說這是‘天意’,龍已還的眼光可真是毒辣啊。也罷…你有一技旁身,或許行走江湖會容易很多。這真是正中了他的下懷了。”
蘇異聽得心神激蕩,久久說不出話來。起初聽到娘親是狼妖已是震驚無比,但聽到后來卻漸漸被“仙力”、“妖氣”所吸引,心中念想不斷,已是不知該專注于哪一件事。
蘇異想了許久,挑了一個(gè)最不解的問道:“師父,您方才說借‘仙力’將‘妖氣’融匯貫通,可他們一正一邪,為何…”
歸陽子笑了笑,說道:“天下之物,大多互有相通。本就是同宗同源之物,誰又告訴過你誰正誰邪?那些,都是所謂正道中人的一面之詞罷了。天生萬物,本都是平等的存在。有獸能得上天之眷顧,吸納天地之精華而化形為人,本該是難能可貴之事。奈何大多數(shù)人無容納天地萬物之氣度,實(shí)在是遺憾。”歸陽子說到最后,已是一臉惆悵。
蘇異卻是安慰道:“師父您無需難過,天下之大,形形色色,本就是什么人都有。縱然千百人都是小肚雞腸,但今生弟子有幸能遇到您,便也不至于絕望,若能再遇到第二個(gè),那便算是賺到了。弟子不望天下之恩赦,但求不辜負(fù)師父一片良苦用心足矣。”
“好,好。”歸陽子激動道,“為師當(dāng)真沒有收錯(cuò)你這個(gè)徒弟。”
蘇異聽得動情,忍不住流下了眼淚。他轉(zhuǎn)過頭去偷偷用衣角擦拭著。
“這本劍譜你收好。”歸陽子掏出了一卷書冊,上面卻沒有書名。
“卷白一劍?”蘇異脫口而出,隨即臉皮發(fā)紅。聰穎的他自然早便從山人的話里猜出了什么,只是他偷窺在先,即便歸陽子不在意,他卻不能當(dāng)作什么也沒發(fā)生過。
“昨夜你已見過為師施展一劍,日后的修行,便全在你自己了。”歸陽子笑道,“你可還有什么疑問?”
“為何不是‘流光飛劍’?”蘇異想了想,還是問道。
歸陽子緩緩答道:“我知道你想說什么。‘流光飛劍’沒有你想的那么不堪,龍已還那老家伙也只是逞逞口舌之快罷了。另外,‘流光飛劍’乃太鄢山絕學(xué),為師承前人情,須得把它傳承下去,教授給太鄢山的后人。‘卷白一劍’卻不一樣,它可是為師實(shí)實(shí)在在苦悟十年得來的,為師想教給誰便教給誰。這樣說你可懂了?”
蘇異點(diǎn)頭,心中感恩之情更甚。歸陽子的話中,該說的與沒說出來的意思,他都聽懂了,更多的,他也領(lǐng)悟不出來。
他并不真正屬于太鄢山,甚至他的身份還有可能連累太鄢山,故而他不能學(xué)“流光飛劍”,這是作為太鄢山掌門的執(zhí)著。但歸陽子卻把“卷白一劍”交給了他,蘇異知道這世間僅他一人能有這樣的待遇。
“前面就要出太鄢山了,”歸陽子望著前方說道,語重心長道,“你此去孤身無助,雖有一技之長,保命無妨。卻還是要堤防三種人,若是遇見了他們,趁早逃跑,不可正面對敵,切記切記!”
“哪三種人?”蘇異好奇道。
“道家仙長,佛門高僧,還有…朝廷之人。前兩種稀奇,你或許不容易遇到,即便遇到了也一眼能分辨,躲過便是。就算惹上他們,也不過是一門一派罷了。朝廷卻是不同,非是他們道行高深難以力敵,而是與他們糾纏上了,便是與天下為敵。屆時(shí)你將寸步難行…”
蘇異默默記下了,又問道:“那他們比之師父,實(shí)力又如何?”
“為師已過了上仙之境,與他們早已不在同一個(gè)境界。然而道行再高,也不過是匹夫之力罷了。你切不可過分迷戀力量,單單靠匹夫之勇,只可風(fēng)光一時(shí)罷了。要成大事,還需鍛煉心智,有勇有謀,方不至讓人拿住了你的短處。”歸陽子又告誡道。
“是,弟子明白。”蘇異肅然道。
“朝廷有一處‘朝天閣’,其中有專門之人來對付‘妖魔鬼怪’。你要多加小心。”歸陽子又說道,“出了山不需走多遠(yuǎn)便有馬車,你雇一輛前往益都即可。自那之后,便是你行走天下之時(shí)了。”說罷,歸陽子從袖兜里掏出了一錢袋銀子。
蘇異也不客氣,接了過來,那銀子沉甸甸。他想起了那日駒鈴說的“銅臭之氣”,知道這定是太鄢山多年受人供奉才積累下來的,當(dāng)下心里又是一陣感動。望著前方道路坦途寬闊,蘇異卻是迷茫,期待,不舍,心慌…種種復(fù)雜情感集于一身。
蘇異朝后方的太鄢山,歸陽子消失的方向,跪下重重磕了個(gè)響頭,說道:“師父,您又給弟子上了一課…山人爺爺,玉衡玉籬,大家保重,我去了…”
wap.xbiqugu.l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