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外并沒有人看守，這也許是因?yàn)槿魏稳硕枷氩坏桨w敢在白天來救人的，也許是因?yàn)榇蠹叶枷氤脵C(jī)睡個(gè)午覺。</br>
    這間柴房只有個(gè)很小的窗子，就像是天生的牢房一樣，陰森森而黑暗，堆得像是小山般的柴木下，蜷伏著一個(gè)人，也不知是已暈迷，還是已睡著。</br>
    一見到他身上那件貂裘，阿飛胸中的熱血就沸騰了起來，連他自己也不明白自己怎會(huì)對(duì)這人生出如此深厚的友情。</br>
    他一步躥過去，嘎聲道：“你……”</br>
    就在這時(shí)，貂裘下忽然飛起了道劍光。</br>
    劍光如電，急削阿飛雙足。</br>
    這變化實(shí)在太出人意料之外，這一劍也實(shí)在很快。</br>
    幸好阿飛手上還握著劍，他的劍更快，快得簡(jiǎn)直不可思議，那人的劍雖已先刺出，阿飛的劍后發(fā)卻先至。</br>
    只聽“嗆”的一聲，阿飛的劍尖竟點(diǎn)在對(duì)方的劍脊上。</br>
    那人驟然覺得手腕一裂，掌中劍已被敲落。</br>
    但這人也是少見的高手，臨危不亂，身子一翻，已滾出丈外，這時(shí)才露出臉來，居然是游龍生去而復(fù)返。</br>
    阿飛不認(rèn)得他，也沒有看他一眼，一劍出手，身子已往后退，他退得雖快，怎奈卻已遲了。</br>
    門外已有一條藤棍，一柄金刀封住了退路。</br>
    阿飛剛頓住身形，只聽“嘩啦啦”一聲大震，小山般堆起來的柴木全都崩落，現(xiàn)出了十幾個(gè)人來。</br>
    這十幾個(gè)人俱都疾裝勁服，手持弩匣，對(duì)準(zhǔn)了阿飛，這種諸葛弩在近距離內(nèi)威力之強(qiáng)，無可比擬。</br>
    無論是什么人，無論有多大的本事，若在一間柴房里被十幾口諸葛弩圍住，再想脫身，只怕就比登天還難了。</br>
    田七微笑道：“閣下還有什么話說？”</br>
    阿飛嘆了口氣，緩緩坐了下去，道：“請(qǐng)動(dòng)手。”</br>
    田七仰面大笑道：“好，閣下倒不愧是個(gè)痛快的人，田某就索性成全了你吧！”</br>
    他揮了揮手，弩箭便已如急雨般射出。</br>
    就在這剎那間，阿飛突然就地一滾，左手趁勢(shì)抄起了方自游龍生掌中跌落的奪情劍。</br>
    劍光飛舞，化做光圈，弩箭竟被四下震飛，光圈已滾珠一般滾到門口，趙正義怒吼一聲，紫金刀“立劈華山”，急砍而下。</br>
    誰知他一刀尚未砍下，光圈中突又飛出一道劍光。</br>
    這一劍之快，快如閃電。</br>
    趙正義大驚變招，已來不及了，“哧”的一聲，劍已刺入了他的咽喉，鮮血濺出，如旗花火箭。</br>
    田七倒退半步，反手一棍抽下。</br>
    但這時(shí)光圈又已化作做一道飛虹，向門外躥了出去。</br>
    田七要想追，突又駐足，只見趙正義手掩住咽喉，喉嚨里咯咯作響，居然還沒有斷氣。</br>
    阿飛奪路為先，傷人還在其次，是以這一劍竟刺偏了兩寸，恰巧自趙正義氣管與食道間穿出，并沒有傷著他的要害。</br>
    再看阿飛已掠到小院門外，反手一擲，奪情劍標(biāo)槍般飛向田七，田七剛想追出，又縮了回去。</br>
    長(zhǎng)劍“哆”的一聲釘入了對(duì)面墻壁。</br>
    游龍生到這時(shí)才長(zhǎng)長(zhǎng)嘆了口氣，道：“這少年好快的身手！”</br>
    田七微微一笑，道：“他的運(yùn)氣不錯(cuò)。”</br>
    游龍生道：“運(yùn)氣？”</br>
    田七道：“少莊主方才難道未瞧見他身上已挨了兩箭么？”</br>
    游龍生道：“不錯(cuò)，我已看出他左手舞劍，劍光中仍有破綻，必定擋不住七爺屬下的神弩，奇怪的是，他居然沒有受傷。”</br>
    田七道：“這只因他身上穿了金絲甲，我千算萬算，竟忘了這一著，否則他縱有天大的本事，今日也休想能活著走出這間柴屋。”</br>
    游龍生出神地望著插在墻上的劍，沉重地嘆息了一聲，道：“他今天不該來的。”</br>
    田七笑道：“勝負(fù)兵家常事，少莊主又何必懊惱，何況，那廝縱然闖過了我們這一關(guān)，第二關(guān)他還能闖得過去么？”</br>
    阿飛剛掠出門，突聽一聲“阿彌陀佛”，清朗的佛號(hào)聲竟似自四面八方同時(shí)響了起來。</br>
    接著，他就被五個(gè)灰袍、芒鞋、白襪的少林僧人團(tuán)團(tuán)圍住。</br>
    這五人俱是雙手合十，神情莊穆，行動(dòng)時(shí)腳下如行云流水，一停下來就立刻重如山岳。</br>
    當(dāng)先一人白眉長(zhǎng)髯，不怒自威，左手上纏著一串古銅色的佛珠，正是少林的護(hù)法大師心眉。</br>
    阿飛目光四掃，居然神色不變，只是淡淡道：“出家人原來也會(huì)埋伏。”</br>
    心眉大師沉聲道：“老僧并無傷人之心，檀越何必逞口舌之利，需知利在口舌，損在心頭，不能傷人，徒傷自己。”</br>
    他緩緩道來說得似乎很平和，但傳入阿飛耳中后，每個(gè)字都變得有如洪鐘巨鼓，震得他耳朵“嗡嗡”作響。</br>
    阿飛道：“和尚的口舌之利，似乎也不在我之下吧！”</br>
    他嘴里說著話，人已斜斜沖出。</br>
    他知道自己若是凌空躍起，下盤便難免空門大露，心眉的佛珠掃來，他兩條腿就算廢了。</br>
    是以他只有乘機(jī)自旁邊兩人之間的空隙中沖出。</br>
    誰知他身子剛動(dòng)，少林僧人們也忽然如行云流水般轉(zhuǎn)動(dòng)起來，五個(gè)人圍著阿飛轉(zhuǎn)動(dòng)不休。</br>
    阿飛腳步停下，少林僧人的腳步也立刻停下來。</br>
    心眉大師道：“出家人不愿殺生，檀越你掌中有劍，腳下有足，只要能沖出老僧這小小的羅漢門，老僧便心悅誠服，恭送如儀。”</br>
    阿飛長(zhǎng)長(zhǎng)呼吸了一次，身子卻動(dòng)也不動(dòng)。</br>
    他已看出這些少林僧人們非但功夫深厚，而且身形之配合，更是天衣無縫，簡(jiǎn)直滴水不漏。</br>
    阿飛八九歲的時(shí)候，就看到一只仙鶴被一條大蟒蛇困住，那仙鶴之喙雖利，但卻始終不敢出擊。</br>
    他本來覺得很奇怪，后來才知道仙鶴最知蛇性，因?yàn)檫@蟒蛇盤成蛇陣后，首尾相應(yīng)，如雷擊電閃，它鋼啄若是向蛇首直啄下，雙腿就難免被蛇尾卷住，它若啄向蛇尾，便難免被蛇首所傷。</br>
    所以這仙鶴一直站著不動(dòng)，等到蟒蛇不耐，忍不住先出擊時(shí)，仙鶴的鋼啄有如閃電般啄住了蟒蛇的七寸。</br>
    阿飛在旁邊樹上看了一夜，這才明白“首尾相應(yīng)”固然是行兵的要訣，</br>
    但若能做到“以靜制動(dòng)，以逸待勞”這八字，便能穩(wěn)操勝券了。</br>
    這道理他始終未曾忘記。</br>
    是以少林僧人不動(dòng)，阿飛也絕不動(dòng)。</br>
    心眉大師自己似有些沉不住氣了，道：“檀越難道想束手就縛？”</br>
    阿飛道：“不想。”</br>
    他的回答素來很干脆，絕不肯浪費(fèi)一個(gè)字。</br>
    心眉大師道：“既不愿就縛，為何不走？”</br>
    阿飛道：“你不殺我，我也不能殺你，就沖不出去。”</br>
    心眉大師淡淡一笑，道：“檀越若能殺得了老僧，老僧死而無怨。”</br>
    阿飛道：“好。”</br>
    他居然動(dòng)了！一動(dòng)就快如閃電。</br>
    但見劍光一閃，直刺心眉大師的咽喉。</br>
    少林僧人身形也立刻動(dòng)了，八只鐵掌一起向阿飛拍下！</br>
    誰知阿飛劍方刺出，腳下忽然一變，誰也看不出他腳步是怎樣變的，只覺他身子竟忽然變了個(gè)方向。</br>
    那一劍本來明明是向心眉刺出的，此刻忽然變了方向，另四人就像是要將自己的手掌送去讓他的劍割下。</br>
    心眉大師沉聲道：“好！”</br>
    “好”字出口，他衣袖已卷起一股勁，“少林鐵袖”，利于刀刃，這一招正是攻向阿飛必救之處。</br>
    四個(gè)少林僧人雖遇險(xiǎn)招，但自己根本不必出手解救，這也就是“少林羅漢陣”威力之所在。</br>
    誰知就在這剎那間，阿飛的劍方向竟又變了。</br>
    別人的劍變招，只不過是出手部位改變而已，但他的劍一變，卻連整個(gè)方向都改變了。</br>
    本是刺向東的一劍，忽然就變成刺向西。</br>
    其實(shí)他的劍根本未變，變的只是他的腳步，變化之快，簡(jiǎn)直令人不相信世上會(huì)有這么樣一雙腿。</br>
    只聽“哧”的一聲，心眉大師衣袖已被擊中。</br>
    接著，劍光忽然化做一溜青虹，人與劍似已結(jié)為一體，青虹劃過，人已隨著劍沖了出去。</br>
    他行險(xiǎn)僥幸，居然得手，但卻忘了背后空門已露出。</br>
    只聽心眉大師沉聲道：“檀越慢走，老僧相送。”</br>
    阿飛只覺背后一股大力撞來，好像被鐵錘打在他的背脊上般，他身上雖有金絲甲，但也被打得胸一熱。</br>
    他的人就像斷線紙鳶般飛了出去。</br>
    一個(gè)胡渣子發(fā)青的少林僧人道：“追！”</br>
    心眉大師道：“不必。”</br>
    少年僧人道：“他已逃不遠(yuǎn)了，師叔為何要放他逃走。”</br>
    心眉大師道：“他既已逃不了，為何還要追？”</br>
    那少年僧人想了想，面露微笑，垂首道：“師叔說得是。”</br>
    心眉大師邊望著阿飛逃走的方向，緩緩道：“出家人慈悲為懷，能不傷人，還是不傷人的好。”</br>
    田七一直在遠(yuǎn)遠(yuǎn)瞧著，此刻“哧”的一笑，喃喃道：“好個(gè)出家人慈悲為懷，若有別人替他殺人，他自己就不肯動(dòng)手了。”</br>
    阿飛借著掌力飛起，也借著飛起之勢(shì)來消解掌力。</br>
    少林護(hù)法的掌力果然是雄渾沉厚，不同凡響，阿飛直掠過兩重屋脊，才勉強(qiáng)站起來。</br>
    等他再次掠起時(shí)，才發(fā)現(xiàn)自己的內(nèi)力已受了傷，但這點(diǎn)傷他相信自己還能禁得起。</br>
    刻苦的鍛煉，艱難的歲月，已使他變成了個(gè)不容易倒下去的人，他的身子幾乎就像是鐵打的。</br>
    暮色漸深。</br>
    四面看不到人蹤，但每株樹上，每重屋脊后，每個(gè)角落里都可能有敵人潛伏著。</br>
    阿飛若能逃出去，已是萬幸——在少林護(hù)法和四大高手的圍攻之下，天下本就很少有人能沖出來的。</br>
    只是阿飛并不想逃走。</br>
    一件事若還沒有成功，他絕不肯半途放棄。</br>
    田七他們將李尋歡藏到什么地方呢？</br>
    阿飛的目光鷹一般四下搜索著，貍貓般掠下屋脊，竄入后園，一個(gè)人在屋脊上的目標(biāo)太大，后園中卻多的是藏身之地。</br>
    突然間，他聽到有人在笑。</br>
    笑聲并不高，卻距離很近，仿佛就在他身旁發(fā)出來的，他一轉(zhuǎn)頭，才發(fā)現(xiàn)笑的人竟距離他很遠(yuǎn)。</br>
    數(shù)丈外有座小亭，這人就坐在亭子里，倚著欄桿看書，看得很出神，似乎根本沒有留意到別的事。</br>
    他穿著件很破舊的棉袍子，一張臉很瘦，很黃，胡子很稀疏，看來就像是個(gè)營養(yǎng)不良的老學(xué)究。</br>
    但老學(xué)究若在數(shù)丈外發(fā)笑，別人絕不會(huì)以為笑聲就發(fā)自身旁的，只有內(nèi)功絕頂?shù)母呤郑拍軐⑿β晜鞯眠@么遠(yuǎn)。</br>
    阿飛停下腳，靜靜地望著他。</br>
    這老學(xué)究似乎沒有看到阿飛，用手指蘸了點(diǎn)口水，將書翻過了一頁，又津津有味地看了下去。</br>
    阿飛一步步向后退，退了十步，霍然轉(zhuǎn)身。</br>
    一轉(zhuǎn)身他就已到了三丈外，再也不回頭，急掠而出，三兩個(gè)起落，已躥入了梅林。</br>
    梅花開得正盛，一陣陣梅香沁心。</br>
    阿飛長(zhǎng)長(zhǎng)吸了口氣，將喉頭一點(diǎn)血腥味壓了下去。</br>
    他已發(fā)現(xiàn)自己傷勢(shì)比想象中重得多，方才一動(dòng)真氣，胸中便似有鮮血要涌出，只怕已難和人交手了。</br>
    但就在這時(shí)，突聽一陣笛聲響起。</br>
    笛聲悠揚(yáng)而清洌，梅花上的積雪被笛聲所摧，一片片飄落下來，一片片落在阿飛身上。</br>
    雪花飄飛間，可以看到一個(gè)人正倚在數(shù)丈外一株梅樹下吹笛，身上穿著件破舊的棉袍，赫然就是方才看書的老學(xué)究。</br>
    笛聲漸漸自高亢轉(zhuǎn)為低迷，曲折婉轉(zhuǎn)，蕩人幽思。</br>
    阿飛這次不再走了，凝視著他，一字字道：“鐵笛先生？”</br>
    笛聲驟頓。</br>
    鐵笛先生抬起頭，一雙眼睛忽然變得寒星般閃閃生光，就在剎那間，這萎靡的老人似已年輕了十歲。</br>
    他盯著阿飛看了很久，忽然道：“你受了傷？”</br>
    阿飛也有些意外：“這人好厲害的眼力。”</br>
    鐵笛先生道：“傷在背后？”</br>
    阿飛道：“你已看出，何必再問？”</br>
    鐵笛先生道：“是心眉和尚下的手？”</br>
    阿飛道：“哼。”</br>
    鐵笛先生笑了笑，搖著頭道：“少林護(hù)法原來也不過如此。”</br>
    阿飛道：“不過怎樣？”</br>
    鐵笛先生淡淡道：“以他的身份，本不該在背后出手傷人，既已傷了你，便不該還讓你能活著走到我面前。”</br>
    他忽又一笑，喃喃道：“老和尚這難道是想借刀殺人么？”</br>
    阿飛道：“我告訴你三件事：第一，若不在背后出手，他根本出不了手；第二，他縱然出手也殺不死我；第三，你更殺不死我！”</br>
    鐵笛先生縱聲大笑道：“少年人好大的口氣。”</br>
    他的笑聲一發(fā)即收，厲聲道：“你既已受傷，我本不愿出手，但你的口氣太大，我不能不教訓(xùn)你。”</br>
    阿飛似已覺得話說得太多，連一個(gè)字都不愿再說。</br>
    鐵笛先生道：“念在你已受傷，我讓你三招。”</br>
    阿飛望著他，忽然笑了。</br>
    他微笑著將劍插回腰帶上，扭頭就走。</br>
    鐵笛先生縱聲長(zhǎng)笑，飛身而起，棉袍的衣襟在空中展開，蒼鷹般落到阿飛面前，叱道：“既已見到了我，你還想走？”</br>
    阿飛連看都沒有看他一眼，冷冷道：“我不走，你就得死！”</br>
    鐵笛先生大笑道：“是我死，還是你死？”</br>
    阿飛道：“沒有人能讓我三招。”</br>
    鐵笛先生道：“我若讓你三招，就非死不可？”</br>
    阿飛道：“是。”</br>
    鐵笛先生道：“你為何不試試？”</br>
    阿飛不再說話，轉(zhuǎn)過目光，盯著他。</br>
    鐵笛先生驟然覺得有股寒意自心底升起。</br>
    他享受盛名并非僥幸，而是經(jīng)過大大小小無數(shù)次血戰(zhàn)得來的，每次血戰(zhàn)中，他都會(huì)面對(duì)一雙眼。</br>
    各式各樣的眼睛，有的眼睛里充滿了怨毒兇惡，也有的眼睛里充滿畏懼和乞憐之意。</br>
    但他從未見過這樣的眼睛。</br>
    這雙眼睛里幾乎完全沒有任何感情，這少年的眼珠子也像是用石頭塑成的，這雙眼睛瞪著你時(shí)，就好像一尊神像在神案上漠然俯視著蒼生。</br>
    鐵笛先生竟不由自主后退了半步。</br>
    就在這時(shí)，阿飛的劍已出手。</br>
    一劍刺出，絕不空回。</br>
    這是阿飛的信條，沒有絕對(duì)把握時(shí)，他的劍絕不出手！</br>
    鐵笛先生的身子突又凌空掠起沖上梅梢，只聽“嘩啦啦”一片聲響，雪花、梅花飛滿天。</br>
    白雪和紅梅在半空中交織成一幅綺麗的圖案，從下面望上去，只見鐵笛先生的身子在白云紅梅中飄飄飛舞。</br>
    阿飛根本沒有抬頭，劍已收起。</br>
    鐵梅先生已輕飄飄落了下來，他落得那么慢，看來就像一個(gè)紙?jiān)娜耍碜舆€在空中，雪地上已多了一串鮮血。</br>
    阿飛凝視著地上的血，緩緩道：“沒有人能讓我三招，一招都不能！”</br>
    鐵笛先生倚著梅樹，喘息著，他的臉蒼白，咽喉之下，胸口之上，血跡淋漓。</br>
    他那支名震天下的鐵笛根本沒有機(jī)會(huì)出手！</br>
    阿飛道：“但你沒有死，也因?yàn)槟阕屛胰校銢]有失信。”</br>
    他忽又笑了笑道：“你至少比心眉強(qiáng)得多。”</br>
    心眉說絕不傷人，只要他沖出羅漢陣，但后來還是傷了他，這教訓(xùn)他發(fā)誓永遠(yuǎn)也不忘記。</br>
    鐵笛先生喘息著，忽然道：“還有兩招。”</br>
    阿飛道：“還有兩招？”</br>
    鐵笛先生咬牙忍受著痛苦，勉強(qiáng)笑道：“我讓你三招，你只出手一招。”</br>
    阿飛再次轉(zhuǎn)過身來凝視著他，凝視了很久很久，道：“好！”</br>
    他輕輕出手，在鐵笛先生面前擊了兩掌，道：“現(xiàn)在三招都已……”</br>
    就在這時(shí)，只聽“叮”的一聲輕響，十余點(diǎn)寒星暴雨般自鐵笛先生手上的鐵笛中飛射而出！</br>
    阿飛凌空一個(gè)翻身，掠出三丈，等到落下來時(shí)，人已站不住了，兩條腿一軟撲地坐下。</br>
    鐵笛先生蒼白的臉上泛起一陣興奮的紅光，喘息著道：“今天我已學(xué)會(huì)了一件事，絕不讓任何人三招，你也該學(xué)會(huì)一件事……若要出手，就一定要令對(duì)方倒下，否則你就絕不要出手！”</br>
    阿飛咬著牙，瞧著釘在他腿上的一點(diǎn)寒星，一字字道：“這件事我一定忘不了的！”</br>
    鐵笛先生道：“好，你走吧。”</br>
    阿飛還未說話，已聽得一陣腳步聲響起。</br>
    有人在呼喚著道：“前輩，鐵老前輩，你得手了么？”</br>
    鐵笛先生道：“快走，我已無力殺你，也不愿你死在別人手上！”</br>
    阿飛就地一滾，滾出兩丈。</br>
    他的腿雖已不能走，他的手卻同樣有力。</br>
    但他也知道自己是走不遠(yuǎn)的，這一片白銀般的雪地，就是他致命的對(duì)頭，他已無力消滅自己在雪地上留下來的痕跡。</br>
    田七他們遲早都會(huì)追上來的。</br>
    何況他此刻喉頭又已感覺到一陣陣血腥氣，他雖然在勉強(qiáng)忍耐著，但這口血遲早還是難免要吐出來。</br>
    用不著別人來追，他自己已支持不了多久，他只想見李尋歡最后一面，告訴李尋歡他已盡了力。</br>
    就在這時(shí)，已有一條人影向他撲了過來。</br>
    屋子里只燃著一支燭。</br>
    燭光映著李尋歡蒼白而帶著病態(tài)嫣紅的臉，他不停地咳嗽著，咳得幾乎喘不過氣來。</br>
    龍嘯云默默地望著他，等他咳完了，才遞過一杯酒去，遞到他嘴邊，慢慢地倒入他的嘴里。</br>
    喝完了這杯酒，李尋歡就笑了，道：“大哥，你看我一滴酒都沒有漏出來吧，我就算被人懸空倒著吊起來，但若有人喂我喝酒，我也絕不會(huì)漏出來的。”</br>
    龍嘯云想笑，卻沒有笑出來，黯然道：“你為什么不讓我解開你的穴道？”</br>
    李尋歡笑道：“我是個(gè)禁不起誘惑的人，你若解開我的穴道，我說不定就想跑了。”</br>
    龍嘯云道：“現(xiàn)在……現(xiàn)在他們都不在這里，你若……”</br>
    李尋歡打斷了他的話，道：“大哥，你到現(xiàn)在還不明白我的意思么？”</br>
    龍嘯云嘆道：“我明白，可是……”</br>
    李尋歡笑了笑，道：“我知道你又想說那句話了，但你實(shí)在并沒有什么對(duì)不起我的地方，你將我從柴房搬到這里來，又有酒喝，這已不愧我們兄弟一場(chǎng)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