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31 章 欲買桂花同載酒12
云成弦最近的確很忙。</br> 八月秋試在即,禮部正處于忙碌的時刻,他一進(jìn)入禮部,還沒來得及適應(yīng)禮部的工作,就先被禮部尚書拉去忙秋試的事情了。</br> 等沈洛和云成弦斗完嘴,衡玉將埋在爐子邊的花生挖出來,朝沈洛輕點下巴。</br> 沈洛已經(jīng)被她使喚慣了,她方才一點下巴,他就知道她要做些什么:“小爺乃堂堂國公府嫡長孫,御林軍中將,就天天幫你干這些雜活?”</br> 嘟囔一句,見衡玉連眼皮子都懶得往他這邊撩一下,沈洛黑著臉撿起一把花生,剝掉外殼后拋進(jìn)小碟子,方便衡玉取用。</br> 衡玉吃了兩顆花生米,問起云成弦的近況。</br> 云成弦也撿了沈洛剝的花生米來吃,抱怨起禮部的工作繁瑣。</br> 抱怨一通后,他話音一轉(zhuǎn),又道:“不過我也學(xué)到了不少東西。”</br> “禮部尚書是我岳父的老師,按照我岳父那邊的輩分算,他老人家也算是我的師祖,很照顧我。”</br> 衡玉輕笑:“原來還有這層關(guān)系在,這是好事。”云成弦還年輕,多學(xué)些處理政務(wù)的手段、多干些實事肯定是好的。</br> 花生才剝了一半,酒沒喝完,云成弦就告辭離開了。</br> “我和你們嫂子說了,今天早點回去陪她。等下次休沐,我請你們?nèi)ノ腋铣燥垺!?lt;/br> 目送著云成弦離開,沈洛說:“還有好多花生,我們一起吃完它吧。”</br> 衡玉潤濕帕子遞給他,讓他擦掉剝花生時蹭到指尖的灰:“怎么了,你情緒又不好了?”</br> 沈洛支著下巴,輕咳兩聲,有些不好意思道:“沒有,我是在想我的親事。”</br> “你祖父給你相看親事了?”</br> 沈洛搖頭:“他之前提了一句,但被我堵回去了。我就是一個紈绔,一旦成了親,就要成為別人的丈夫,成為別人的父親,我還沒做好心理準(zhǔn)備。”</br> 但看著云三和三皇子妃相處得不錯,沈洛又覺得,成親好像沒他想象中的那么糟糕。</br> 衡玉客觀點評:“你這番話聽著,的確很不成熟。”</br> 沈洛聽她那語氣聽得牙酸:“三妹,做大哥的必須得說你一句,你又成熟到哪兒去?”</br> 按身份地位,大家都是紈绔;按年紀(jì),云衡玉可還比他小了三歲。</br> 衡玉一腳踹過去,頭上戴著的紫金冠都歪了歪:“什么大哥三妹的,我什么時候承認(rèn)過你是我大哥了?”</br> 沈洛哈哈一笑,雙手叉腰,眉飛色舞:“你就等著吧,我遲早要等到你心服口服喊我一聲大哥。日后啊,你出門去,不用報自己是禮親王府的郡主,只要說自己是沈洛的義妹,就能橫行整個帝都!”</br> 衡玉覺得好笑:“不用日后,你現(xiàn)在出門去,只要說自己是云衡玉的朋友,保證就能橫行整個帝都。”</br> 她的紈绔威名,可是在帝都根深蒂固了十來年。</br> 沈洛:“……”</br> 倒是把這一茬給忘了。</br> 他輕挑眉梢,故作不屑:“反正你給我等著。”</br> “好啊。”衡玉直接應(yīng)下,這回倒是沒打擊沈洛。</br> 到最后,花生和酒基本都進(jìn)了沈洛的肚子。</br> 沈洛撐到連騎馬都不想騎了,慢吞吞爬上馬車。</br> 將要放下馬車簾時,沈洛又轉(zhuǎn)頭,看向束手立在馬車邊的衡玉。他說:“你成親后,會不會就很難與我們聚在一起了?”</br> 衡玉攏了攏頭發(fā),沒解釋,只是說:“不用擔(dān)心這個問題。”</br> 沈洛對她有種奇異的信任。</br> 聽她這么一說,他當(dāng)真不再擔(dān)心:“那就好,我回府了,下次有空再來尋你,帶你去城外騎馬。”</br> 馬車簾放下,沈洛離開。</br> 衡玉在原地站了片刻,突然問系統(tǒng):“他們兩個都有事情要忙,對比之下,我是不是太閑了?”</br> 這一閑,她就在溫香軟玉里躺了整整兩年,她都有些忘了那些瘋狂陷入忙碌、數(shù)月沒有安眠的日子了。</br> 【你和他們不同,日子當(dāng)然是怎么高興怎么過】</br> 衡玉嘖了一聲,覺得系統(tǒng)最近很會說話。</br> 于是她愉快決定道:“是挺高興的,那就繼續(xù)閑著吧。”瞧了瞧天色尚早,“秋分、冬至,趕緊收拾東西,陪小爺我去賭坊晃一圈。”</br> 今天風(fēng)和日麗,宜大賺一筆!</br> 三個時辰后,若不是顧忌衡玉的身份,她估計已經(jīng)要被賭坊打手給打出來了。</br> 握著新賺來的十萬兩銀票,衡玉嘖嘖感慨:天子腳下的賭坊居然也這么輸不起,這實在是讓她沒想到啊。</br> “再賭最后一局,賭完我就走。”衡玉抬眸,凝視著賭坊老板,輕聲詢問道,“全騏賭坊乃帝都第一賭坊,應(yīng)該不會將客人拒之門外吧。”</br> 做賭坊生意的,只要客人想賭,賭坊絕對不能夠閉門不做生意。但賭坊已經(jīng)輸了整整十萬兩銀子,再輸下去,賭坊老板背后的主子怕是要問責(zé)他的。</br> ——能在帝都開賭坊,還能開成第一賭坊的,背后要是沒個大靠山,那是絕對不可能的。</br> 一時之間,賭坊老板進(jìn)退兩難。</br> 就在賭坊老板神色變換不定,已經(jīng)決定跑去請示主子時,衡玉輕笑一聲,將一張一百兩的銀票拋到賭桌,押在了‘大’上:“張老板,你還在等什么呢,搖骰子吧。”</br> 瞧見她的賭注只有一百兩,賭坊老板眸光微亮。</br> 連十萬兩都輸了,這一百兩無論輸贏,他都擔(dān)得起。</br> 于是賭坊老板爽快開骰子,最后開出了‘二二三,小’的結(jié)果。</br> 衡玉輸?shù)粢话賰桑罩A來的九萬九千九百兩銀票,從容離開賭坊。</br> 她坐在車上,翹著二郎腿,讓秋分趕緊去給她買些吃食解暑。</br> 秋分連忙應(yīng)了,買了半個西瓜回來,殷勤遞給衡玉時,不忘問道:“少爺,您前面明明都沒輸過,怎么最后一局就輸了?”</br> 衡玉接過西瓜,只舀了中間最甜的那部分來吃——剛賺了十萬兩的紈绔,完全不應(yīng)該委屈自己。</br> 咽下西瓜,衡玉慢吞吞道:“笨。自己想。”</br> “前面從來沒輸過,最后一局卻輸了。這分明是在賣賭坊幕后的主子一個面子。”東宮里,太子聽完前因后果,輕笑著道。</br> 以云衡玉那出神入化的賭術(shù),想贏最后一局、再多賺十萬兩并不難。但她偏偏輸了,沒有再贏下去,及時收了手。</br> “主子,那位郡主難道知道了賭坊幕后的主子是您?”全騏賭坊的張老板跪在地上,恭敬問道。</br> 太子端起茶杯,慢慢啄了一口:“她應(yīng)該不知道具體是誰,但總歸不過就那幾個人中的一個。贏十萬兩,這個數(shù)值剛好踩在本宮能接受的界限上,看來本宮這位堂妹,比本宮以為的要厲害上不少。”</br> “罷了,這十萬兩,就當(dāng)是送給她的零花錢了。”</br> 衡玉賺這十萬兩,也沒別的什么意思,純粹就是——閑著沒事做,所以想贏錢了。</br> 但賺到了錢,又不可能看著錢在庫房里落灰,總要把錢流通起來。</br> 所以她就找到了新的樂子——想盡辦法來花掉她手里的錢。</br> 雖然到最后,總會出現(xiàn)賺的比花的多的情況就是了。</br> “能力太強,也是一種負(fù)擔(dān)。”衡玉忍不住和系統(tǒng)吹噓。</br> 系統(tǒng):【……嘖。】</br> 不過在衡玉賺錢花錢折騰的時候,大衍朝邊境的情況算不上很好。</br> 帝都才入了初冬,就迎來了第一場雪。</br> 隨著這場雪一塊兒來臨的,還有邊境的戰(zhàn)報——大周突然派五萬軍隊向行唐關(guān)發(fā)難。</br> 收到戰(zhàn)報當(dāng)天,康元帝在御書房大發(fā)雷霆。</br> “朕組建密閣,養(yǎng)了那么多暗衛(wèi),原本是想讓他們作為朕的眼睛,為朕探知大周的行動。”</br> “結(jié)果呢,密閣查不到潛伏在都城的大周密探已是失職,如今連大周突然派了五萬軍隊壓境都沒能提前發(fā)現(xiàn),導(dǎo)致行唐關(guān)應(yīng)對不及時,首戰(zhàn)慘敗。”</br> 行唐關(guān)對大衍朝來說太重要了,絕對不容有失。</br> 雖然不知道大周是怎么避開大衍的耳目,派出足足五萬軍隊攻打行唐關(guān),但密閣在這件事上的確存在失職,康元帝除了命內(nèi)閣迅速安排糧草調(diào)動軍隊,還下了一道圣旨,將密閣副閣主收押下獄。</br> 當(dāng)天,密閣副閣主尚原就被關(guān)進(jìn)刑部衙門里。</br> 刑部的人主管尚原的案子,因為刑部尚書與尚原矛盾很深,刑部在拷問尚原時絲毫沒有絲毫手軟,在吃食方面也多有克扣。</br> 尚原下獄第四天,恰好是沈洛的休沐日。</br> 一大清早,他就拽著云成弦跑來親王府找衡玉。</br> 到了親王府時,云成弦整個人還是暈暈乎乎的,不知道沈洛葫蘆里賣的是什么藥:“你到底有什么急事?”</br> “等見到了衡玉,我一塊兒告訴你們。”沈洛推著云成弦的肩膀,示意他走得再快一點兒。</br> 這個時辰還早,衡玉壓根沒睡醒。</br> 但沈洛和云成弦來找她,下人們不敢耽擱,進(jìn)屋喊醒了衡玉。衡玉壓下身體殘存的困意,起身漱洗,得知沈洛和云成弦還沒來得及用早膳,她命下人去傳了膳席。</br> 三人都不講究什么食不言寢不語,衡玉喝了口小米粥,問起二人有什么急事。</br> “這件事你得問沈洛。”云成弦掩嘴,悄悄打了個哈欠。</br> 沈洛將尚原的事情都說了,末了,他道:“行唐關(guān)首戰(zhàn)慘敗,肯定要有人擔(dān)責(zé)。現(xiàn)在正是用人之際,行唐關(guān)的守將不能輕動,密閣閣主是陛下的心腹也不能動,所以內(nèi)閣和陛下把毫無背景的尚大人推了出來。”</br> “尚大人行事果決,除了負(fù)責(zé)探聽大周的軍事情報外,還要監(jiān)察百官的劣跡,這些年下來,他得罪了很多人,包括刑部尚書。”</br> “如果陛下不保尚大人,再加上其他人落井下石,尚大人就算能活著走出刑部牢房,也絕對只能剩下一口氣。”</br> “你想救尚原?”云成弦微微蹙眉,“他是你什么人?”</br> 沈洛揮揮手:“他不是我的什么人。”</br> “不是你的什么人你還這么積極救他?”云成弦的聲音里染上詫異。</br> 沈洛也有些詫異,但他是詫異云成弦的反應(yīng):“我們御林軍和密閣在職務(wù)上有重疊之處,這一兩年來我與尚大人有過幾次接觸,他是個好大人。我要是不知道這件事就算了,現(xiàn)在知道了,總不能完全坐視不理。如果能出手幫些忙,哪怕救不了尚大人,也算是問心無愧。”</br> 云成弦抿了抿唇。</br> 他知道沈洛不精于算計,也不懂得利弊權(quán)衡,所以他沒有向沈洛解釋營救尚原有多困難。</br> 心思轉(zhuǎn)了一瞬,云成弦問:“你祖父那邊怎么說?”</br> 沈洛:“他說這件事他不能出面,但他給了我提點,說尚大人這件事的關(guān)鍵還是得看陛下。”</br> 哪怕沈洛軟磨硬泡,他祖父在說了那句提點后,就再也沒有開過口。沈洛沒了其他辦法,在這帝都又只和衡玉、云成弦兩個人熟,自然就跑來找兩人支招了。</br> 不過被云成弦這么一問,沈洛后知后覺意識到自己行為里的欠缺之處。</br> 這件事連他祖父都不樂意摻和,他卻大大咧咧跑來找衡玉和云成弦要建議,想把他們拉上賊船……</br> 想到這點,沈洛懊惱得拍了拍額頭:“抱歉,要是你們覺得這件事麻煩——”</br> “無妨,這件事不算很麻煩。”衡玉出聲打斷了沈洛的話。</br> 沈洛心性赤忱,他想要營救尚原,這件事本身并沒有任何錯。她雖然怕麻煩,但在沈洛要向正確的方向走過去時,總不能袖手旁觀不出手相助。</br> 他沒有思考清楚后果就跑來找她和云成弦支招,不是因為他真的天真,而是他真的拿他們當(dāng)好兄弟,覺得他們與他肯定意氣相投,在聽說了尚原的事情后肯定會出手幫忙。</br> 而衡玉,愿意讓他知道,他的想法都沒有錯,他對她的認(rèn)知與了解都是正確的。</br> 衡玉說:“你祖父不能出面,是他的身份不合適。”</br> “我不認(rèn)識尚原尚大人,不知道他過去做過什么,但我相信你看人的眼光。就算尚大人真的不算什么好官,也該用律法來懲罰他,而不是私底下用刑。”</br> 沈洛的眼睛驟然明亮起來。</br> 他剛想開口感謝衡玉,一旁的云成弦突然煩躁得揉了揉頭發(fā)插話進(jìn)來:“沈洛,我真是服了你了。行吧,當(dāng)初我們不是特別熟的時候,你都敢為我得罪太子。現(xiàn)在你想做一件正確的事情,我總不能袖手旁觀吧。”</br> 沈洛眼里的光更亮了幾分:“你們……你們真的要幫忙?”m.</br> “你來找我們,不就是希望我們陪你一起的嗎?”云成弦更煩躁了,語氣也變得不好起來。</br> 但沈洛不介意,他不好意思地?fù)蠐项^:“是這樣的。不過我那時候沒意識到這件事可能會給你們帶來負(fù)面影響,現(xiàn)在意識到了,就覺得你們能答應(yīng)陪我胡鬧,果然是真兄弟。”</br> 云成弦覺得這人也實在是缺心眼:“真難為你到了今天才意識到我們是真兄弟這件事。”</br> 他終于放緩了聲音,溫聲對沈洛說:“你打算做一件勇敢的事情,難道我就比你怯懦嗎?”</br> “我說,你可別看輕了我。”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yuǎn),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fēng)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yuǎn)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yuǎn)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fēng)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