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8、初生犢
像是上了癮一般, 去了一次,隨即就有了第二次。
以往去知琴院, 于氏還說說別的閑話,特別是撿著子鈺如何受寵來講, 每當(dāng)看著錚錚極力忍著不滿、但眼角眉梢卻都滲著醋意的模樣,她覺得,雖改變不了那位受寵的現(xiàn)狀,但看到有個人能與自己一樣得難受,好像那難受就被分擔(dān)了一半去,總歸于心理上是舒服了一些。
但自上回錚錚提起了子嗣之事,她倆的位置, 便顛了個個兒, 錚錚的那些話,就像是一面鼓,一下一下全敲在她最怕的點(diǎn)上——可越怕,就越想去, 而越說, 就越愿意相信——到最后,于氏心中那因害怕而起疑的種子,已漸漸被澆灌成確信。
而不久發(fā)生的一件事,更堅定了她的決心。
說話間已到盛夏,祉n自今年春日,也開始正式進(jìn)書房讀書,但畢竟年紀(jì)小, 課業(yè)不多,子鈺也不愿過早生拘了她,因此暑期便免了大半的課,隔三兩日才一次。
這日無課,祉n午后帶著幾個小廝,跑到子鈺原先住過的后園子玩耍。四個小廝苦著臉,今兒個小主子是跟子鈺掰了謊,偷跑到的這邊,還逼他幾個起了誓,務(wù)必不得走了風(fēng)。
眾小廝中,年齡大點(diǎn)兒的名喚山同,今年十五歲,他看著祉n園子里走來走去,似是在找什么,便問,“公子,您是要找什么東西么?”
祉n仰著頭,看著頭頂一棵棵大樹,因仰得久了,有些暈,聽他一問,便轉(zhuǎn)過臉,“你們知道桑樹是什么樣嗎?”
幾個小廝面面相覷,不知何意,祉n那里已有些不耐,“哪個知道?”
山同忙回道,“桑樹小的們認(rèn)得,不過小爺您……”
“真的?”祉n的眼睛霎時亮了,他命令道,“快給我找到,”見他們互相遞著眼色有些猶豫,小手往身后一背,虎下臉,“別指望著騙我,我早問過趙嬤嬤了,她說了這邊園子里有。”
幾個人只得四下里尋了,忽一人喊道,“這里有了!”
待山同等人看祉n褪下外衫,撩起袍子扎在腰間,臉都嚇白了,“小爺,您這是要做什么啊小爺?”
祉n已抱上了樹,山同忙撲過去要抱他下來,祉n回頭一瞪,“你們都在下面候著!”
山同滿嘴叫苦,眼睛一轉(zhuǎn),忽有些明白了,“您是不是想摘桑葚?您快下來,小的們給您摘來,再不成,讓順哥他們?nèi)ソo您買……”
祉n不耐煩極了,“這是我要采給娘親的,你們都別管!”說著便熟練地爬上,過了一會,低下頭看看,“你們不準(zhǔn)上來啊!”
終于看他爬到了樹端,山同張著嘴,滿眼焦急。祉n以前不是沒這般玩過,他一個男孩子,爬樹翻墻根、打彈弓掏鳥蛋,并沒有何稀奇。但不知為何,他今日心中總有些跳,加之又是扯謊出來,更添不安。
不一會,山同的臉上,汗水已流成小溪,他仰直了頭,看祉n正摘的歡快,解開的小衣兜,已然有了些分量,便咳嗽兩聲,喚道,“小爺,咱們該回去了。”
祉n并未應(yīng)聲,但顯見的已經(jīng)停了下來,開始系那兜子,山同這才有些放心,又喊了一聲,“小爺?”
祉n晃晃手中的衣兜,“接好了!”說著便將其扔下,山同忙瞅準(zhǔn)接住了,再一抬頭,也不知是陽光刺了眼還是怎的,斑駁的樹影中,小爺?shù)纳碜铀坪跤行┬薄僖幻耄麙佅率种械囊露担诺脫寭渖锨啊?br/>
“小爺!”
“什么?王爺竟然給他用了影衛(wèi)?!”
錚錚抬起頭,正對上于氏那張發(fā)白的臉,一雙大眼里,原本還有些上挑的媚色,此時卻已被歲月和驚訝、憤恨、妒忌等種種情緒沖刷得只剩下衰老的暗白。
放下手中茶杯,她故意說的輕松,“是,不然從那么高的樹上摔下來,”低下頭,像是不愿說的露骨。
“這么說,你并沒有看到影衛(wèi)。”于氏的語音急切。
錚錚仿聽到了什么稀奇笑話,她含了點(diǎn)笑,點(diǎn)點(diǎn)頭,“既然是影衛(wèi),哪里能那么容易讓人看到。”輕舒一口氣,她看著于氏,“不過如果是真的,王爺?shù)男乃迹阋埠苊髁肆瞬皇牵窟@王府,怕遲早是他們娘倆的。”
于氏還想辯駁,但卻煩亂得連反駁的話都敷衍不出。
關(guān)心則亂,錚錚看著面前半垂著頭的于氏,心中漸有了把握。若是在出嫁前,有人告訴她,日后她會與這樣一個女人走到一起,怕是自己會笑掉大牙,但如今,她不得不于心內(nèi)承認(rèn),整個府內(nèi),也就與她相處,最是舒服。
這種感覺并非以往閨中密友的意義,而是對著她,所有出嫁這幾年一點(diǎn)一點(diǎn)消失的優(yōu)越的感覺,又一點(diǎn)一點(diǎn)都回來了。
忽然又想到鄭氏與子鈺,這二人,一個雖無子嗣,但卻是堂堂正正、受到闔府尊敬的嫡妻,一個雖出身卑微,但卻是王爺十年如一日寵愛的愛妾,錚錚心內(nèi)涌起一股憤惱,她們定是也和自已一樣,看不起面前這位輕浮愚蠢的于氏吧。
可是,錚錚的眼眸漸暗,她們知不知道,有時候蠢人,也能成大事呢!
青廷進(jìn)了屋,見子鈺正伏在案子上,聚精會神,一行行對著賬目,嘆道,“你到成了大忙人。”子鈺這才聽到他來,下了地,忙命杜蘭打水,給他抹面。
青廷仰躺下來,子鈺見他疲累,一邊把案子收拾了,一邊問道,“從輝王府來?”
青廷嗯了一聲,“你把你的事弄完,不用管我,我躺一會子。”
子鈺笑笑,“也沒多少了,明日再對不遲,”見水來了,自拿了巾子給他擦拭,淺笑道,“再說了,哪里能不管自己的相公呢?”
青廷睜開眼,面前的她似乎為自己的話有些嬌羞,看到他看她,更是些微不好意思,拿了巾子就要走開。青廷拉過她手,細(xì)細(xì)在自己指尖纏繞著,問道,“n兒呢?”
子鈺坐下,“山同他們陪著耍去了。”
青廷一揚(yáng)眉,“你到真放心!”
子鈺知他是說上回從樹上跌下的事,回道,“上回已罰了他,還有那幾個小廝。n兒是懂事的,已知道哪怕小廝們無錯,也要為他的安危受罰,不會再那般啦!”
青廷繼續(xù)撫著她手指,半瞇上眼,“你這見識,抵得過好些御史。”
子鈺笑了,“那您也給我個御史當(dāng)當(dā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