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將進酒
青廷走后,和帝略坐了一下,便帶著邱得意去書房與幾個隨行近臣商議,晚間回來時,小魚見他面無表情,看不出喜怒,也有些害怕,草草服侍他睡下,自己便蹩到大床遠遠的一角,蜷縮著躺了。
外間下起了雨,淅瀝瀝的,因這房子本就陰涼,離湖又近,故雖是夏夜,也頗有幾分如水的涼意。小魚沒有睡著,聽著雨滴撒落在廊檐下青石板子上的聲音,心中悄悄涌起一股子平靜,她伸出雙手環(huán)住自己,曾經小時,自己是多么喜歡在這樣的雨夜蜷在娘的懷里呵,只是當時,并不像這般冷……這樣靜靜躺著,也不敢動,小魚漸漸迷蒙著睡去了。也不知過了多久,朦朧之中,忽覺有人嘆息著把自己拉過,籠在懷中,小魚冰冷的身子忽然感受到這體溫的暖意,不禁有些戰(zhàn)栗,向那溫暖逐漸靠去。
和帝見她小貓一樣,無意識得向自己靠近,再靠近,忽覺胸口一熱,卻是她夢中流出淚來,暖暖的,燙在胸口,心中便如海浪一般,澎湃著涌出,卻柔和地收卷起。和帝輕嘆口氣,將懷中的小人兒摟得更緊。
第二日晨起,卻是個難得的好天。小魚如往常般,伺候了和帝洗漱,又吩咐宮人們將早膳一一擺上,回過頭,見和帝已將奶黃糕、餑餑和麻油卷兒等幾樣自己愛吃的撿到一個碗里,臉一紅,便跪下謝恩。和帝笑吟吟地指著那碗,“吃完。”
小魚走到案前,剛要服侍和帝用膳,邱得意又進來了,躬身對和帝道,“皇上,皇后來了。”
和帝把眉一皺,“不見。”
邱得意小心翼翼,“還有太子。”
和帝一聽,更撂下了筷子,聲音略抬得高了些,“你出去,朕身體不適,請皇后回去。”
邱得意躬身出去了,過了一會,又蹭了進來,身子彎的更低,“皇上……”
和帝忽然大怒,抬手一個湯匙向邱得意扔去,邱得意和小魚連忙跪下,都低了頭,大氣也不敢出。
外面聽了里頭的動靜,尷尬了幾秒,聽皇后顫巍巍的聲音道,“臣妾惶恐……”
“哼,”和帝冷笑一聲,頓了半晌才道,“你惶恐,我看你是蒙了心,做什么前頭稍有動靜,你就帶了祉曬矗可洗握庋翊位拐庋k薏凰擔憔偷閉嫘鹽蠆渙嗣矗俊
外間傳來“咚咚”的叩頭聲,皇后泣不能聲,“皇上息怒,臣妾錯了,請皇上息怒……”
“夠了!”和帝斷喝,“祉閃糲攏閬然厝ィ肭宄約旱納矸藎降紫仁請薜幕屎螅故鞘裁慈說吶米櫻
隨德的消息,很快又傳到了安京,各邊的眼睛,都探照燈似的打來探去,各重臣之間,有明著串聯(lián)的,又暗里一乘小轎偏門進、偏門出偷著往來的,特別是丁氏與輝王兩府,更是熱鬧非凡。
相形之下,寧王府就靜逸了許多,青廷不顧外間紛擾局勢,照例安排了一個小型宴會,不過沒有大辦,只請了幾個素來投機的近人,淳于先生也破例參加。
酒過三巡,有一兩個膽大的,談論起時局,有人也趁機勸青廷學那輝王,多攬大臣,與丁氏抗衡,同輝王并起。青廷但笑不語,起身更衣,堂下眾人便議論開來,有人附和才剛那人建議,有人不以為然,有人默不作聲。過了許久,青廷還未回來,眾人漸停了議論,不一會兒一個書童過來,說是王爺醉了,請大家散去。
眾人怏怏散后,淳于郭來到后院,青廷見他來了,抬手向對座讓了一下,笑道,“今日讓先生熏染了俗氣,孤特以香茶謝罪。”
淳于郭一聞,果然是上好的烏龍氣息,再看那茶湯,濃而不濁,清澈碧綠,也笑道,“如此就敬謝了。”說罷一口飲盡,放下盅子,見青廷眉眼含笑,似有捉狹之意,便笑道,“不才卻是牛飲,見笑了。”
“不然,”青廷一擺手,“本就是解渴之物,何必拘泥如何去品?”說著又將他盅子滿上,道,“剛才先生看著,如何?”
淳于郭見他問起正事,也直了身子,沉吟道,“十人之中,卻也有三兩個可用的。”
“唔,”青廷點頭,“如此也夠了,真正得力之人,本就貴精不貴多。”
淳于郭頷首,問道,“王爺此次去隨德那邊,看皇上那邊怎樣?”
青廷略一停頓,不知怎的,腦子里卻忽然閃過小魚紅著臉給自己解斗篷絲繩的模樣,淳于郭見他忽啞然一笑,便問,“怎么?”
“無他,”青廷笑擺了擺手,“不相干的事情,”說著回轉心思,“皇上的性子,歷來是難估的。此番我看他雖動了怒,只怕也僅僅是想給那邊一個警訊。”
淳于郭點頭,“不錯,要說這丁氏,也確不爭氣,經了年前那事,本就該收斂,他們倒好,看皇上處置了錢一清,過年給的賞賜又豐,居然更加得意,哎,也難怪皇上這次動怒。”
青廷一笑,“這人在得意的時候,本就容易忘形,丁家疏了揣摩上意,也是難免。我看此次皇上雖動了怒,只怕也僅是小懲大誡。”
淳于郭撫掌道,“正是這話,王爺目光如炬。皇上尚未下定決心啊,對丁家,恐怕還是要再繼續(xù)用的。不過,輝王的勢力總算要漸漲,這樣行進,于我們,總歸是利大于弊的。”
青廷點頭,剛要說話,書童敲門進來,兩人聽了,皆對視而笑,淳于郭撫須笑道,“恭喜王爺,有明白人來了。”
原來剛才筵席散罷,一人揣測剛才席上青廷、淳于郭二人做派,越想越覺內里有文章,遂半道讓轎子折回,又往寧王府來了。這人名叫馬振,是天禧十二年進士,現為翰林院庶吉士,雖志高才大,但因出身貧寒,在京里沒甚后臺,因此也頗想找個門第投靠。機緣巧合,入了幾次寧王詩宴,他冷眼看著,寧王并不像輿論所言全無所圖,今日一宴,更覺如此,便下了決心,折了回來,且放手賭他一把。
當下青廷讓淳于郭見了馬振,二人如何說和,并不得知,只是從此以后,青廷麾下,又多了一得力之人。
果不其然,和帝雖對此事大為光火,但也只將前往隨德的丁泗沖訓斥一頓,另著戶部和都察院各出一人調查河工貪鄙一事,不到半月,結果出來了,不過是丁氏門下一兩個下屬官吏出來應了罪名,御史被打一事,更是草草了之,查出卻是幾個地痞打錯了人,純屬誤會一場。
見此結果,輝王一派雖然失望,但一些心思活絡的,從此更往輝王一門走動,輝王也漸知這政治之事,須得徐徐圖之,故也更添了信心。
這事雖漸漸平息,卻又有一人從中得了些靈感,便是賢妃,她一直苦于自己那計劃沒個合適的時機,此時一看,倒是個機緣,因此心中暗暗轉了幾圈,又命宋姑姑左右打點打探,便只等回去行事。
六月下旬,和帝一行消暑回宮,賢妃接連兩天去給太后請安,顯得有些沒精神,到了第三日,正陪著太后說話,卻溜了號,垂著頭不言語。陳疵涂攘肆繳灣嘔毓瘢螄慮胱鎩
太后臉一沉,“你是怎么了,這兩日總這般模樣,若嫌累,也不用每日都來。”
賢妃聽了這話,忙連連賠罪,強笑道,“娘娘這是哪兒的話,嬪妾能來陪娘娘說話,是嬪妾的福分,別人求都求不來的,嬪妾哪里敢嫌累。”
太后臉才緩了一點,問道,“你究竟是怎么了?我看你自打回來,便懨懨的,若身子不舒服,也請個太醫(yī)瞧瞧。”
賢妃頓了一下,眼圈便紅了,抬首看了一眼太后,欲言又止。
太后見她有話,便命陳油肆訟性庸耍遼潰八蛋傘!
“太后,”賢妃忽然掉了眼淚,“娘娘不知,今次陪皇上消暑,嬪妾那里,又出了一件子荒唐事。”
太后皺眉,身子也往前傾了傾,“你說。”
賢妃叩了個頭,抽噎著說道,“皇上不知怎的,就看上了嬪妾身邊的子鈺……”接著就不敢再往下說。
太后一驚,接著了然,“什么?就是那個挺俊的丫頭?”陳∫惶欽庵質攏睬那氖鵒碩洌猿魴宋獨礎
賢妃仍一副愁深的模樣,流淚道,“是的,都是嬪妾見識淺,沒有聽娘娘的勸,皇上這次,不知怎么就看上了她……”
太后與陳換渙爍鲅凵鬧杏行┖瞇Γ燦行┬嘶觶潰霸詞欽庋業(yè)筆鞘裁創(chuàng)笫攏庵質亂膊皇敲揮泄腋隼磧桑蚍17瞬瘓褪橇恕!
賢妃忙擦了眼淚,“娘娘不知,皇上竟有些上心,嬪妾審度著,有些不妥。”
太后聞言重重放下茶盅,“哦?一個奴婢,他想怎樣?難不成還想當真抬舉了不成?”
賢妃便不說話,只默默垂淚。
太后便道,“既然如此,更得打死,這樣的妖孽,背主惑上,留了,終究是個禍害。”
賢妃連忙抬頭,“娘娘,不可!您是不知道這丫頭的好,她也是打死不原意的,只是皇上他……”說著囁嚅著不敢再說。
太后有些動氣,“你怎么還如此糊涂,你是不知道這樣的妖孽,本來出身就低,背地里定是花樣百出,才迷惑了主子,一給她逮到機會,便要作亂。你再心軟,到時候怕是要強了你一頭,你可別來找我。”
賢妃連忙膝行幾步上前,“娘娘不知,這丫頭確不是那狐媚妖道的,自出了這事,只要去尋死,覺得對不起我,每日里求我,讓她出家,或打發(fā)她去浣衣、典正那樣的苦局子去。且不說皇上正在熱中,就沖這丫頭的性子,嬪妾也不舍將她怎樣啊。”
太后聽了,也覺得棘手,知她終是怕處置了人被皇上嫌棄,但自己已得知了這事,也不好不管,沉了臉想了一會,“如此,你說怎辦才好?你宮里出的事,終得你來解決。”
賢妃止了哭泣,愁眉不展,“嬪妾也不知道。”
一邊宋姑姑忽然道,“都是我家娘娘心軟,若早把她給了太妃,也沒這許多事體。”
賢妃側頭喝道,“住嘴,本宮與娘娘說話,哪有你多嘴的時候?你怎得也沒了規(guī)矩?在娘娘面前,還嫌本宮的臉丟的不夠么?”
太后卻聽見了,問道,“什么太妃?又關著那邊什么事?你給我說清楚了。”
賢妃無法,只得把太妃曾要小魚的事說了,又道,“我當時見這丫頭能干,實在舍不得,才換了個宮女給太妃娘娘。”
太后眼睛一轉,冷笑道,“你終究是年輕,她哪里會忽把拉得特意問你要個丫頭,說不定,是她那兒子看上了,想著法要過去呢。”
賢妃聽了,半疑惑道,“是這樣?我還說怎得就見了一次,便喜歡上了,非想著要她。”
太后又冷笑,“你才剛說,這丫頭對皇上也是萬般不愿,我看說不定他兩個早對上了眼,不然主子的恩寵,她哪能那樣?哼。”
賢妃一幅恍然的模樣,“原來如此,若不是娘娘點撥,嬪妾還蒙著呢!”
太后沉吟了片刻,道,“既然如此,你便這樣……”
賢妃聽了,心內暗喜,臉上還裝出幾分疑惑和惶恐,顫顫問道,“這樣成么?”
太后眼一橫,“怕什么,你又想讓皇兒斷了心思,又不想傷那丫頭的性命,這樣豈不是最好?你放心,有什么事,哀家這里給你擔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