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月沉西
    等她幾個全出去了,小魚方暫喘了口氣,自己剛才,實也緊張來著,只是沒露,好在還算順當(dāng),比預(yù)料的還好上幾分。現(xiàn)在沉下心,小魚下意識的翻著手中的簿子,簿子上的字慢慢進入眼中,一個一個,一行一行,小魚用手撫上那字,眼角一熱——媚蘭……
    合上簿子,小魚把它貼到胸口,姐姐,希望我沒有做錯!
    忽聽衣物蟋嗦,小魚睜開眼,見慧如半垂了頭捏著衣角在面前站著,便問,“何事?”
    慧如怯懦了半天,才開口,“小魚姐姐,媚如姐姐是個有口無心的,你,您不要太怪她?!?br/>
    小魚微微一笑,并不說話。
    慧如見她半天不答,心中忐忑,抬頭看她,見她面容和煦,正也似笑非笑得看著她,臉便有些熱了。
    小魚把她神情看在眼里,笑道,“也沒怎樣,把交的活干好了,自然都是好的。難得你不是那落井下石的,我知道了?!?br/>
    慧如聽了,還想說什么,也再說不上來,忙欠了欠身子,退了下去,待走出門,才發(fā)現(xiàn),只一會子,自己后背已起了一層薄汗,想著剛才小魚,雖面孔話音都是熟悉的,可不知怎的,卻感覺已與自己遠了八千里去。
    過了三日,殿內(nèi)一切事務(wù)井井有條,宋姑姑冷眼看著,也暗暗點頭,但見賢妃與小魚主仆相處得日漸親密,又不免擔(dān)憂,這樣下去,小魚可怎生處置是好?
    這日傍晚,小魚向賢妃匯報了所有事宜,不僅殿內(nèi),連與殿內(nèi)事務(wù)相關(guān)的下院一些子事體,也簡單說了,賢妃聽了,笑著點頭,笑瞥一眼旁邊躬身站著的小魚,“怪道皇上愛你,我都有點禁不住?!?br/>
    小魚聽了這話,連忙跪倒,低頭道,“奴婢不敢?!?br/>
    賢妃歪身倚在貴妃榻子上,笑道,“你也不用有什么害臊的,這十日一過,皇上怕是定還要來的,你只管依了我的意思,盡心服侍,總得再過得三兩月,方好行事?!?br/>
    “是。”小魚低聲回應(yīng)。
    賢妃拄了頭頸,想了一下,又道,“你且小心些,為你我計,切莫漏了痕跡?!?br/>
    過得十日,賢妃禁足期滿,帶了宋姑姑和小魚敏如兩名宮女去太后、皇后那再次磕頭謝恩,太后那邊,見她經(jīng)了這事,更加謹慎知禮,對自己也不像以前多是面上討好,當(dāng)真服貼了,心里自然高興,交待了幾句,忽一眼看到賢妃后面站著的小魚,皺眉問道,“這是你新選的跟身侍女?”
    賢妃忙站了起來,讓小魚跪了,笑道,“娘娘不知,這丫頭雖年輕,可頭眼清楚,更難得是心眼純厚,再者,也是原先那個□□出來的……”說著有些傷心,低了頭去。
    太后嘆息一聲,“你就是心腸忒也軟了,”說著命小魚抬頭,看了一眼,皺眉道,“只太俊俏了些?!?br/>
    賢妃趕緊陪笑道,“這丫頭性子穩(wěn)妥的緊,卻是個小子性格呢!”
    太后見小魚雖俊,實也不是那種嬌嬈的,且雖低垂著眉眼,卻不見半分媚俗氣息,便問道,“叫什么名字?”
    賢妃笑道,“姓劉,叫子鈺?!?br/>
    太后點頭,“到有個好名?!庇謱χ◆~,“好生服侍你家娘娘,出什么簍子,哀家定不饒你!”
    小魚連忙叩首答是。
    皇后那里,賢妃隨后也去謝了恩。那皇后丁氏原還比賢妃晚進宮一年,位分本比她低,只因她命里星動,入宮第二年竟就有了孕,且還是男,和帝后來雖陸續(xù)又添了兩名公主,加上先前的一名大公主共得四名子女,但丁氏這男孩卻只這一個,且她家世、樣貌、為人,處處不比其他妃嬪差,因此天禧十年,太后做主,便封了她為后,既薨了的先皇后,丁氏便是和帝的第二任皇后,史稱孝純皇后。
    因這段過往,賢妃對皇后一直不甚心服,而此次皇后見她言行之中比往日恭謹了許多,也自舒坦,不過笑著安撫了兩句,應(yīng)個意思,便也讓她回去的。
    一番時日折騰下來,似樣樣都被賢妃料了個準,安排了妥當(dāng),就只一樣,禁足滿后已有十日,和帝還未曾駕臨春蕪,賢妃心內(nèi)暗自焦急,尋思如何把這段化解了去。
    又過得幾日,太后在御花園設(shè)了賞桃花宴,這次卻也把皇帝請到了,各宮妃嬪聽說皇帝也去,無不想方設(shè)法爭奇斗艷,一時和帝來了,個個便都半羞半開,半張半望,輕語柔行,不敢爭了哪個前,又惟恐落了人后去。
    和帝并無特別情緒,向太后行了禮,便自落坐,瞅一眼自己右邊下手空著的座位,皺了皺眉,皇后看他神色,忙輕聲道,“已經(jīng)告訴了的,想是一會子便到?!?br/>
    下面各妃嬪哪個不眼尖?有幾個交好的便互相輕輕換了眼色,麗妃離的本最近,見此情狀,便想開口表白兩句,可一想到賢妃那日手里的珠子,和她那黑洞洞的眼睛,只得拼命忍住,當(dāng)真好不辛苦。
    皇后見太后皇上已經(jīng)落坐,便吩咐身邊宮人可以開宴,宮人剛要去安排,卻聽太監(jiān)傳道,“春蕪宮賢妃娘娘到——”
    眾人一聽,不由都暫停了話語,齊往桃林入口處望去,只見那里遠遠走來兩道人影,眾人目光便都往打頭的賢妃望去,只見她穿一襲秋香底妝花紗蟒裙,兩臂圍了艾綠、蔥綠、茶綠三色織錦流蘇,頭發(fā)梳了個半高的偏望月髻。賢妃本就體格高挑,而花紗蟒裙下擺是由五幅裙幅拼接而成,每幅有四組褶,每組又有五個間褶,拼接處鑲了暗紅色暗紗花緣,配著那隨風(fēng)流動的流蘇,行走之間當(dāng)真如仙子下凡。
    一眾妃嬪無不又羨又妒,都往上看,且看皇上如何行事,只麗妃又偷望著太后臉色,卻見太后笑吟吟的,似半點未生氣,不禁更加奇怪。
    和帝像是有些愣住,他的眼光,卻是越過眾人,越過賢妃,落在賢妃身后跟著的一個小人兒身上。她只穿了一身普通的淺綠宮裝,露出月白裙擺,微低著頭跟在賢妃幾步后面。此時恰一陣風(fēng)吹過,小人兒綠紗宮衣和雙鬟上的鵝黃絲帶也有些飄拂,風(fēng)吹了些粉紅花瓣飄落,小人兒微抬了頭,臉上似有些迷蒙,見那花瓣,便偷泛起一絲少女特有的純真神色。
    和帝遠遠看了,心中也泛起一種難以言喻的滋味,見她一抬頭之間,或因離得遠,或因只是那一瞬,覺得幾月未見,她似有些長的開了,眉眼之間卻是更淡,若不是那點輕輕的神色,臉面真如玉琢的一般。和帝胸口微微發(fā)緊,心就軟了太半。
    一時賢妃二人走到,跪到太后皇帝案前,“嬪妾來得晚了,請娘娘降罪!”
    眾人剛才看皇帝神色,已經(jīng)明白了幾分,知帝妃二人和好,不過早晚。卻見麗妃趕緊上前,扶住了賢妃,俏生生對太后說,“母后,姐姐哪里來的晚了,宴還未開呢,是不是?”
    太后笑了,“你這猴兒,今日卻也說得有理,皇后,你說呢?”又問和帝,“皇兒?”
    和帝見賢妃微微抬起臉兒,眸中一片祈求之色,又想到這十年夫妻的情分,本就軟了大半的心更安置了回去,便沉聲道,“還不快向母后謝恩?”
    賢妃大喜,急忙叩頭,站了起來,也握住麗妃的手,微低了頭,“謝妹妹。”麗妃趕緊回謝,兩人目光相碰,便自然調(diào)開。
    太后見她二人和睦,更是歡喜,命皇后開宴,一時席上春風(fēng)和煦,其樂融融。
    當(dāng)晚,和帝駕臨春蕪。
    賢妃站在窗子前面,看著西沉的月亮,似乎被露水浸染,不若當(dāng)中是那般清亮,而是微微發(fā)出蒼白的顏色。賢妃籠了籠身上披著的罩衣,這一晚,不知有多少人像自己一般看著月亮,看的時候,那麗妃德妃,是不是正罵著自己?想笑,眼角卻滲出兩滴淚來。此時天空已經(jīng)慢慢發(fā)藍,賢妃眼中漸漸沉靜,天,就快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