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第二天,蘇荷特意比平時提早了半個小時起床,打算出去吃早餐。她實(shí)在沒有勇氣在早餐桌上遇到沐寒,然后,又在他的注視下去赴別人的約會。
她知道沐寒習(xí)慣早起,生怕驚動他,于是打電話叫了出租車后便踮著腳下樓來。
客廳里空無一人,她快步穿過客廳出了門,直接抄小路穿過草坪。
在小路與主路交匯處種著一大叢茂盛的芭蕉樹,她拂開那些巨大的綠色葉片,彎腰從樹后鉆出來。大門近在咫尺,她一抬頭,嚇得手袋“砰”地一聲掉到地上。
在晨霧尚未散盡的路口,沐寒正背對她坐在芭蕉樹下。
聽到聲響,他回過頭來,也看見了她。蘇荷更加慌張,趕緊蹲下身去撿手袋。
待起身,她已鎮(zhèn)定多了,對他點(diǎn)點(diǎn)頭,算是打招呼。
林沐寒本來面朝大路,顯然也沒料到她會從自己身后這幾棵芭蕉樹后面冒出來,眼眸中掠過一絲訝異,隨即用冷颼颼的目光把她從頭到腳打量了一番。
她暗自慶幸今天出門沒有刻意裝扮,象往常一樣素面朝天。五分牛仔短褲,灰色和檸檬黃的格子襯衣,長長寬寬的,衣袖隨便挽起,手里拎著只深咖啡色的麂皮雙肩小背包。
他臉色稍緩,帶著幾分挑釁的神情,問道:“這么早?”
蘇荷聽出他語帶嘲諷,也不想和他計(jì)較。這時,出租車來了,在大門外按喇叭,她猶豫了2秒,低頭繞過他,匆匆趕了出去。
“蘇荷!”
她聽見他在身后急促地喚道。
一回頭,觸到他無限眷戀的目光,她感到雙腿象灌了鉛,幾乎邁不開步子了。
他勉強(qiáng)擠出一絲笑容,說:“玩開心點(diǎn)。”
“恩”,她覺得眼眶發(fā)熱,連忙從包里掏出太陽鏡戴上,快步走到車邊,開門絕塵而去。
9點(diǎn)差幾分,她趕到植物園門口時,陶大維已經(jīng)買了票等在那里了。準(zhǔn)時是美德,他很欣賞蘇荷約會幾乎從不遲到,更不會故意讓他等。
陶大維是個運(yùn)動型的陽光男孩,雖然已近而立之年,但看上去要比實(shí)際年齡小得多。他今天穿了條黑色網(wǎng)球褲,淡藍(lán)色T恤, 1米78的個子,體格健壯,濃眉大眼,笑時咧開嘴,露出一口潔白整齊的牙齒。
路上偶爾有女孩回頭望他。蘇荷想:誰說好色是男人的專利?
但蘇荷似乎打小就對帥男有免疫力。讀大一時的班長是個堪比明星的超級帥哥,她也從來沒像其他女孩子那樣,有想接近他的欲望。
今天是周末,人超多,他們手拖著手,怕一不留神就會走散。
除了排隊(duì)需要點(diǎn)耐心以外,玩的倒是很盡興,過山車、海盜船、激流勇進(jìn)、太空飛碟、……,人多更有氣氛,緊張的時候,蘇荷死死抓著他的胳膊,跟著大家一起縱情尖叫,把一切煩惱和壓力都拋到九霄云外。
不覺到了下午,他倆租了一條小木船,沿著植物園的小溪往下游劃,懶得劃了,就躺在船里隨它去漂。
午飯是在公園里解決的,大維說,晚餐一定要好好吃,于是,又回到市內(nèi)吃日本料理,這也是她的心頭愛。
吃完飯8點(diǎn)多,蘇荷說:“可以了,回去算了。”
大維說:“急什么,玩就玩?zhèn)€痛快!”
“可是我現(xiàn)在只想坐著不起來。”
“那去看電影怎么樣?”
蘇荷見他興致勃勃的,不好掃了他的興,只得奉陪。
到了電影院,他們看了晚上放映的電影目錄,陶大維毫不遲疑地選了《哈利波特》,問她的意見。她說:“無所謂,沒有特別想看的。”
看電影的時候,大多數(shù)觀眾都是家長帶著小孩,要不就是中學(xué)生結(jié)伴而來。
蘇荷對大維說:“這位同學(xué),我現(xiàn)在嚴(yán)重懷疑你是不是到派出所把年齡改大了十歲,讀書的時候怕學(xué)校嫌你小不要你吧。”
她最后還是堅(jiān)持不住,靠在他肩上睡著了,直到電影散場,大維把她叫醒,然后開車把她送回愚園。
蘇荷下車的時候,大維問:“明天有什么打算?”
蘇荷說:“明天你好好休息一天吧。注意身體,不是說身體是革命的本錢嗎?”
“還是老婆心疼我。”他側(cè)過來給了她一個goodbyekiss,“正好明天上午有湖人隊(duì)的比賽,然后下午再約朋友去踢場球。”他好像已經(jīng)坐在電視機(jī)前觀賞科比那精彩絕倫的跳投,“太棒了!”
她不得不欽佩他充沛的精力。難怪在那家因?yàn)楣ぷ鲏毫Υ蠖?jīng)導(dǎo)致過員工自殺的公司和嚴(yán)苛得出了名的上司手下還能夠應(yīng)付自如。
蘇荷來到大門前,看看手機(jī)時間,快十二點(diǎn)了,她打了個哈欠,用漫霏給她的門卡開了門。
月亮被藏到厚厚的云朵中去了,四周有點(diǎn)黑,只有路燈發(fā)出熒熒的白光。
客廳里還為她留著燈,她輕悄地穿過客廳上樓,剛走了幾步,總感覺還落下了什么事。
以往每天睡前她都會和沐寒互道晚安。盡管已經(jīng)凌晨,她想,還是可以到他門外在心里道聲“晚安”。
來到他臥室門口,門底下隱約透出些燈光,蘇荷有些意外,這么晚了,難道他還沒睡?
她敲了敲門。
“進(jìn)來。” 屋里傳來沐寒低沉含糊的聲音。
她推開門,只見他正醉醺醺地趴在桌上,手里攥著個酒瓶子。
“你發(fā)什么神經(jīng)?這時候還在喝酒!”
他揚(yáng)起頭,勉強(qiáng)睜開眼睛,目光迷離地瞅著她,好一陣兒,居然吃吃地笑起來,“你……回來啦?玩得開心嗎?——不用說,肯定開心!只要你開心,就……好。”
蘇荷一把奪下他的酒瓶,看了看, 52度的白酒只剩下小半瓶。
她知道他平常很少喝,酒量不行,這瓶估計(jì)喝了有六、七兩,不由得急起來。
“這全是你喝的嗎?你不要命了?”
“我……”他剛一開口,立刻捂住嘴。蘇荷趕緊把他推進(jìn)洗手間,他趴到馬桶邊狂吐起來。她只得用力扶著他。
好半天,他才緩過勁來。蘇荷嘆了口氣,接杯水給他漱口,然后又搓熱毛巾來替他擦了把臉。
此時,他看上去正常多了。
“謝謝。”他說。
“剛才吐的都是酒水,怎么你沒吃晚飯嗎?”
“不想吃。”他淡淡地說。
“不想吃就不吃?還空著肚子喝那么多酒!”
“醉過才知酒濃,愛過才知情重。蘇荷,你……還愛我嗎?”
她知道他在說醉話,不搭理他。
來到廚房,發(fā)現(xiàn)冰箱里留的幾樣菜竟都是她平常愛吃的,不禁心頭一緊。看得出,有人曾精心安排了晚餐,一門心思想等她回來吃飯。
她從電飯煲里盛了兩碗米飯,考慮到沐寒的口味比較清淡,于是挑了一碗龍井蝦仁、一碗清炒蘿卜秧、一盅蟲草老鴨湯,用微波爐熱了,送到他房間。正好自己也覺得有點(diǎn)餓,就陪他一起吃了半碗飯。吃完把碗筷收拾好,扶他躺到床上。
他始終緊握著她的手不放。
“怎么了?”她問。
“蘇荷,其實(shí)……我很怕。”他吞吞吐吐地說。
“好好的,怕什么?”
“怕有一天,你會突然離開我……”
“你現(xiàn)在喝醉了,睡一覺,明天就好了。”她低柔的嗓音,象是在哄孩子。
“同心而離居,憂傷以終老。”他緩緩地吐出幾個字。
“什么?”
“那天在白鷺湖,你為什么不接著念下去?是不是因?yàn)檫@兩句?”
蘇荷望著他,現(xiàn)在她不確定他是不是真喝醉了。
“也許這就是我的宿命。”他極輕地說,右手握拳抵住胸口。
“不舒服嗎?”
“這里好痛。”他微皺著眉。
此刻再說什么都顯得太蒼白,她俯下身去,深情地親吻他心臟的位置。
他渾身激動地一陣戰(zhàn)栗,抓住她纖柔的臂膀往上一提,緊緊箍抱住她,用力吻住了她的雙唇。
他們熱烈地深吻著對方,心仿佛變成了一顆軟糖,又柔軟,又甜蜜,恨不能即刻融化在彼此的舌尖上。24歲這一年她才發(fā)現(xiàn),原來吻不光是告別的一項(xiàng)程序,它可以成為靈魂的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