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4 章
正是午后,陽光從窗外照進(jìn)來,照影軒里明亮而溫暖。
阮卿慵懶的靠坐在床頭,手中有一下沒一下的縫著一個香囊,這是她為了去見祁衍準(zhǔn)備的,等縫好了,往里面放一些安神的藥草,能讓他夜里睡得好一些。
休息得好了,他那頭痛也不會發(fā)作的那么頻繁。
就是不知道,祁衍什么時候才會見她?
按照四夫人王氏那搬弄是非的能力,這會兒燕京城中的達(dá)官顯貴人家后院里應(yīng)該傳遍了才是,何況她還讓碧薇暗中推波助瀾了一番,找廚房做事的劉婆子閑話家常,再一不小心嘴快的把一些她與太子的相處細(xì)節(jié)說出去。
那劉婆子最是長舌,想必走街串巷的就把那些傳出去了,是以尋常百姓之中應(yīng)該也有了不少傳聞。
依著阮卿對祁衍的了解,他不是個沉得住氣的人,可是這都過去好幾日了,怎么沒動靜呢?
正這時,碧薇端了藥碗進(jìn)來,神色看起來有些恍惚。
阮卿接過藥碗問她:“你這是怎么了?昨夜沒睡好?”
碧薇搖頭:“不是?!?br />
她有點難以啟齒的說道:“姑娘,我會不會把事情弄砸了?”
阮卿不知她這是何意,碧薇一股腦的把外頭關(guān)于她和太子的傳聞告訴阮卿。
于是阮卿也懵了。
什么金屋藏嬌,貼身照料倒是還好,她讓碧薇去傳的時候早就料到有些事傳出去就會變了味道。
可是說什么太子伺候她洗腳,還抱著她去出恭……這些可就有點過分了!
好好一個太子,被編排的跟個男仆似的。
這若是被祁衍知道了……阮卿心里一顫,想都不敢想他會是怎樣的暴怒。
“這是怎么回事?”阮卿并不懷疑是碧薇傳錯了話,定是有什么預(yù)料之外的緣故。
碧薇臉色蒼白的從袖子里拿出一卷薄薄的書,塞到阮卿手里。
阮卿拿起來一看,原來是個話本子,名字叫《藏嬌記》。
她隨便翻到中間的一頁,看到話本主角的名字,再看到其中的一段如是寫道:
“太子只覺得他的愛妾阮氏渾身都是香的,在她脖頸處嗅了一下,不禁沉迷忘乎所以,他突然生出了一種沖動,不知她的一雙玉足是否也這么香?”
“這般想著,他忍不住匍匐在美人腳下……”
阮卿驚得扔了話本,一雙水潤含情的眸子里滿是羞窘,她帶著惱意問道:“這是誰寫的?”
碧薇哭喪著臉回答:“奴婢也不知道,這一本還是二夫人院子里的翠兒給我的。聽她說,這話本前兩日就開始售賣了,大家都爭相去買,如今已然斷貨了?!?br />
阮卿心里咯噔一聲:“我記得燕京這些書鋪里但凡有什么新出的話本,都是要往各個權(quán)貴府上進(jìn)獻(xiàn)的?!?br />
碧薇點頭道:“是啊,而且那些權(quán)貴府上都是最先收到的,貴人們看了滿意,書鋪才會把話本多印一些往外賣?!?br />
那么想必,長公主府肯定不會被漏下。
如今只能希望祁衍這幾日都待在東宮了。
*
與此同時,祁衍面前被獻(xiàn)上了同樣的話本。
他沉著臉開始翻,一頁又一頁,從一開始覺得荒謬,到中間咬牙切齒,想把寫話本的人找出來一腳踹死,到最后麻木的往下翻……
孤倒要看看你還能怎么編?
不知不覺,他翻看到最后,讀完了話本,竟有些意猶未盡……
祁衍暗罵一聲,一甩手把話本往鄭公公頭上丟。
鄭公公趕忙接住,拿在手里,不敢隨便亂翻。
太子也不知是不是氣狠了,昨日從公主府回來,先是雷霆一般的發(fā)作了一通,后來連夜把衛(wèi)輯召來,讓他去查謠言的源頭。
聽完衛(wèi)輯稟報定國公府的事,太子神色復(fù)雜,暫時壓下了要去找阮姑娘算賬的沖動。
然而就在方才,鄭公公的徒弟小勝子為了讓太子開懷,自作主張搜羅了宮外流行的新鮮玩意,其中就有這個話本。
這也算是拍馬屁拍到了馬蹄子上,小勝子如今還在外頭跪著呢。
太子一身可怖的氣息,鄭公公低著頭裝空氣,卻聽他突然冷笑了一聲。
“云闕,你去定國公府,把府上那位姓阮的表姑娘悄悄帶來。”
隨著太子一聲令下,藏在房梁上的暗衛(wèi)頭領(lǐng)云闕如一片羽毛般落了下來,只見他穿著一身不起眼的粗制衣衫,面貌毫無特點,丟在人堆里定是很難被找出來。
云闕應(yīng)了一聲,抬腳便要施展輕功離開。
鄭公公小聲提醒:“殿下,皇宮人多眼雜,萬一被人看到阮姑娘在這……”那您和她的關(guān)系可不就更說不清了嗎。
祁衍皺眉,叫住云闕道:“把她帶到霧蒼山的別院。”
鄭公公十分驚訝,直到云闕走了很久才回過神來。
霧蒼山那所別院,其實是當(dāng)年陛下為淑妃娘娘建造的,因為那里景色好,陛下幻想著能和淑妃娘娘一生一世一雙人,每次出宮去那里,都把隨侍的人趕到外面,只和淑妃娘娘還有年幼的太子殿下在一起,仿若平民百姓一樣的過日子。
可是后來淑妃娘娘生小公主的時候母女俱亡,陛下太過傷心,已有多年不曾去過那里,只把別院交給太子打理。
那所別院還留有淑妃娘娘居住過的痕跡,是太子心中最隱秘,最不愿被隨意碰觸的地方。
可是方才,殿下竟讓云闕將阮姑娘帶到那里。
鄭公公心頭一跳,覺得自己發(fā)現(xiàn)了一件了不得的事情。
太子殿下對阮姑娘,可真是特殊的很??!
*
阮卿自從看完話本,就一直靜不下心來,慌得厲害。
碧薇見她坐立不安,便說:“姑娘,奴婢給您泡一杯安神茶來,要不您先睡一會兒。”
阮卿心不在焉的應(yīng)了,然而只聽撲通一聲,她回頭就看到碧薇倒在地上。
還未來得及驚呼,她后頸一疼,也緊跟著軟倒在地。
模糊之中,她好像看到一個男子的身影,而后就被裹到被子里人事不知了。
再度睜開眼,她看到一片湛藍(lán)清澈的天空,耳邊是呼呼的風(fēng)聲,還有一股干草的甜味。
她這是在哪里?莫不是大夫人秦氏找人報復(fù)她?
阮卿著急想要爬起,卻發(fā)現(xiàn)自己被緊緊地裹在棉被里,她費了很大勁兒才掙扎著出來。
這時她才發(fā)現(xiàn)自己剛才躺在一片松軟的干草堆上,她坐起身打量這里。
眼前的環(huán)境更像是哪戶人家的柴房,她不由懸起一顆心,就在阮卿懷疑秦氏找人擄走她,要把她賣了的時候,她聽到嗚嗚的聲音,好似狗狗發(fā)出的那種哼唧聲。
阮卿循聲望去,嚇得差點丟了三魂七魄。
只見不遠(yuǎn)處正蹲著一頭威風(fēng)凜凜的黑狼,背毛發(fā)亮,耳朵豎起,一雙銀灰色的狼眸一動不動的盯著她。
阮卿全身的血液好似都凝固住了,她僵硬著身體,與黑狼對視。
她目光里含著祈求,希望黑狼不要過來。
可這時蹲坐著看了她好長一會兒的黑狼卻站了起來,邁著緩慢的步子向她靠近。
阮卿嚇得面無血色,身子都軟了,就在她即將暈過去時,頭頂上傳來一聲嘲諷的嗤笑。
“怎么,孤說過的話你忘了?”
"不如讓孤的黑狼王來幫你回憶一下?"
那熟悉的聲音含著怒氣,帶著涼颼颼的諷刺之意,卻聽得阮卿眼中泛淚,幼貓一樣嗚咽一聲。
“殿下!”阮卿開口的聲音帶著濃重的依賴。
祁衍不由得晃了下神,想起了一些他想深埋的記憶。
而就在他愣住時,坐在干草堆上的少女撲騰起身,跌跌撞撞向他跑過來。
轉(zhuǎn)眼人已至面前,祁衍反應(yīng)過來時,已經(jīng)被她抱住。
然而光是抱著他還不夠,她雙手攀上他的肩膀,摟住他的脖子,雙腳輕盈地往上跳,就這樣手腳并用,爬到他身上。一張被眼淚潤濕的小臉埋在他肩頭,還時不時往他脖子上蹭。
由于一直被裹在被子里,她身上暖呼呼的,帶著溫?zé)岬臍庀ⅰ?br />
祁衍立刻要動手將她掀下去,可手一碰到她,不知怎的就不聽使喚,從她背上往下滑,變成輕輕托住她。
他渾身像浸泡在溫暖的泉水里,漸漸沉溺,失去掙扎的意志。
直到黑狼蹲下,歪頭好奇的看向兩人,嘴里嗚嗚的發(fā)出聲音。
祁衍如夢初醒,驚覺他竟然將她抱得這樣緊,如同懷揣著不想被任何人搶走的珍寶。
可是,她從來都不屬于他。
祁衍驟然心涼,仿佛被冷水傾盆澆下。
他含著慍怒開口:“放開。”
可懷里的少女更加用力的摟著他,聲音輕顫道:“可是我怕?!?br />
“能不能再抱一會兒?”她小聲打著商量:“殿下不用管我,我這樣就好,堅持得住?!?br />
誰關(guān)心她堅不堅持得住?
還有,說話就說話,對著他耳朵吹什么氣。
她竟如此輕?。渴潜举|(zhì)如此,還是上輩子裝得太好?
祁衍耳朵通紅,發(fā)現(xiàn)怎么都無法將人甩下去后,他只得對著黑狼命令道:“阿黑,退后,退得遠(yuǎn)一些?!?br />
黑狼站起來甩甩尾巴,優(yōu)雅地走遠(yuǎn)了。
祁衍怒聲怒氣道:“你還不從孤身上下去?”
一次又一次的使同一個伎倆,這是在拿他當(dāng)傻子耍。
阮卿失落的哦了一聲,試著動了動手,嘴里發(fā)出痛苦的低吟。
祁衍眼皮一跳:“又怎么了?”
阮卿哀求著說:“我,我手麻了,殿下再行行好,找個地方把我放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