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4 章
,晚庭春 !
第 24 章
梁霄窩了一肚子火。
才從玉汀戲樓出來,正預(yù)備去喝頓酒,就被個氣喘吁吁跑來的小旗給請回衙門去。
倒不是為著公務(wù),說是嘉遠(yuǎn)侯心血來潮,要踐行那天邀好的演武。
他昨晚跟安氏下半夜才歇,上午叫人頂半天值,下午喝了茶瞧了戲正想晚上借醉睡個好覺,嘉遠(yuǎn)侯簡直閑得慌,好死不死又來壞他的事。
奈何身份職位擺在這兒,那位是皇親,當(dāng)今圣上是他親舅舅,誰敢給他臉子瞧。上前蹲身含笑打個千兒,“侯爺今兒好興致,卑職那三腳貓功夫怕是不夠侯爺瞧的,后頭倒有幾個千戶手腳功夫好,捉對比試上給侯爺解解悶?”
他揮手就要喚人來,卻見陸筠抬了抬指頭。
“不用。”
他瞧陸筠那張冷臉就止不住牙根泛酸,原先在西疆幾番遇上,這廝就是這般模樣,愛理不理正眼不瞧,生怕架子端的不足叫人輕瞧了他。
郭遜上前,抱拳含笑行了禮,“梁大人,久聞您英名,兄弟們仰慕得緊,斗膽向您討教一二,還望瞧在侯爺面上,賞個光。其他人且得靠靠后,咱們躬先士卒,先熱熱場子?”
梁霄見無法推拒,苦笑回過頭去,他身邊那些慣會溜須拍馬的屬下此刻都成了瞎子啞巴,仿佛沒人瞧出他的窘,他深吸一口氣,蹲身堆笑道:“侯爺見諒,上回騎射不過是梁某一時撞運,要論拳腳,哪能搬得上臺面,再說今兒實在不便……”
陸筠不說話,慢條斯理吹著茶沫子,郭遜笑著上前,摟住梁霄肩膀,“梁大人忒謙虛,您身上軍功可是實打?qū)崙?zhàn)場上掙回來的,今兒難得大伙兒遇上,侯爺待會兒還有事兒呢,您再推脫,不是掃了侯爺?shù)呐d?”
一刻鐘后,校場上熱鬧起來,周圍擠滿了圍觀的人,瞧梁霄左右支應(yīng)。陸筠早在梁霄下場的一瞬起身走了出去。
換在從前,他不可能做這樣幼稚的事。
有些念頭只在心里頭想想,他這一生何曾逾矩過半回?
今兒一切失了控,從慈寧宮花園里遇見她那瞬,他就已經(jīng)不是他自己。
他緩步走出衙門大門,立在人潮洶涌的街頭茫然望著身前的長街。
梁霄便給她受了委屈,她也還是梁家的媳婦。他這是在做什么?為誰出頭?為誰置氣?
他真是魔障了。連腦子都給那點昏聵念頭攪亂。竟做出這樣無聊的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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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霄是給人攙回承寧伯府的,身上倒沒甚嚴(yán)重外傷,那些個營衛(wèi)也不敢實打?qū)嵱萌_招呼,可車輪戰(zhàn)一個個上來討教,瞧著用招謹(jǐn)慎,在他背上腿側(cè)也落了好些個腳印子。
他脫了力,全憑一口氣撐到底,此刻渾身軟綿綿沒半絲力氣,老太太見他渾身水洗過一樣,汗滴如雨,不由連聲斥罵,“底下人都死了嗎?衛(wèi)指揮使司衙門沒能人了?堂堂四品衛(wèi)指揮僉事要上陣?yán)殻娲蚱鹫虂肀付阍谏戏搴箢^?”
又怪小春子等人伺候不當(dāng),“一個個閑吃白飯,要你們何用?去,請了二奶奶來,把你們二爺攙回去!”
明箏撩簾走入,一并也吃了排揎,老太太前日為著進(jìn)宮一事尚大贊她溫婉明理,這會兒心疼起兒子來,固然是媳婦兒侍奉不力。
明箏抿唇含著笑,命人攙住梁霄,回身給老太太斟杯茶,說起下月家宴是不是要宴請嘉遠(yuǎn)侯,……幾句話間,老太太消了氣,和顏悅色不說,還賞了兩塊料子。
明箏隱隱頭疼,回到明凈堂聽見里頭梁霄大呼小叫要茶要人伺候,她才邁上臺階,就從屋里飛出一只茶壺。
明箏望著地上四分五裂的碎瓷,寒著臉走入。
瑗姿跪在地上,兩眼蒙著淚,強忍著不肯哭出來。
梁霄臉色鐵青,“現(xiàn)如今,這家里沒人聽爺?shù)脑捔耍俊?br/>
明箏嘆了聲,“二爺有什么話慢慢說,瑗姿,你先出去。”
瑗姿抹了把臉站起身,梁霄見著她,臉色稍和緩些,閉目躺在床上低聲哼道:“我不是故意發(fā)脾氣,我是太累了。衙門的事要顧,上峰要打點,底下的人一眼盯不到就要闖出禍來……”
他見她不吭聲,抬眼朝她招手,“阿箏,我與你訴訴苦,你能不能懂我?我這兩條腿都不是我自己的了,乏得快斷了……你過來!”
明箏走過去,被他一把按住手腕,他吻著她的指頭,親熱地說:“阿箏,我是愛你的,上回是我不對,我不該疑心你苛待如雪……”
滾燙的唇,印在冰涼的指尖,她脊背僵直,想抽回手又不能。她垂眼望著他,他還是過去的模樣,可什么時候,一切都不一樣了。即便是如此親熱的擁抱,她也感受不到半點溫暖。她心里空落落的發(fā)冷,一次次升起希望又一次次被狠狠拋下。
他從軍中回來,官職加身,奉承他的人越發(fā)多,他越發(fā)自傲。
連脾氣也比從前大了。明知門前站著那么多管事,當(dāng)著人給她難堪。
納妾懷孕這些事瞞騙她不說,還縱容安氏在外四處傳揚。
她一輩子恪守的規(guī)矩禮儀,用盡力氣守著的名聲清譽,在他眼里不值一提。
那日馬車出現(xiàn)的意外,人證物證俱全,他沒有追究,甚至一味要她忍。
她是當(dāng)家主母,臉面尊嚴(yán)盡失,她如何管人服眾?
他從頭到尾,沒一絲為她著想過。
他說愛她,他的愛未免太廉價了。
她垂下頭,唇角掛著一抹淡笑,“二爺,一別經(jīng)年,你尚未問過我,這三年過得好不好。”
梁霄怔了下,聽她語氣和緩,似有求和之意,不免有些高興,“家里來信不少,我怎會不知,你是當(dāng)家主母,呼奴喚婢,什么都不缺,還用問什么好不好么?”
他枕在她腿上,握著她的手嘆了口氣,“我在西疆幾番遇險,怕你們憂心,才一直沒說。輾轉(zhuǎn)過了這么多年,過去的都過去了,我一心想與你把未來的日子過好,你匣子里那個不屬于我的東西,你瞧我提過沒提?”
梁霄話音一落就知自己失了言,明箏笑容凝在唇邊,默了片刻,她站起身,走去西邊窗下,從匣子里摸出一塊玉。
墨綠色澤,水頭極佳,垂掛著玄色穗子,因年久,那穗子已經(jīng)快脫落了去。
梁霄瞧見那物,臉色發(fā)沉。
明箏笑道:“為此物,二爺疑我三年余,記到如今。夫妻一場,我明箏是什么人,您竟從來不知。”
“一塊玉也好,一個人也罷,二爺心里認(rèn)定了,哪還有我爭辯的余地?若日子過成這般,不如別再繼續(xù)下去……”
一開口,她與梁霄都頓住了。
不繼續(xù),能如何?
梁霄臉色難看極了,“阿箏,你這是終于說實話了嗎?玉也好,人也好,你心在不在我這兒,你自己比誰都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