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你是刺槐我是暮夏(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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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年的春節(jié),沈漁是跟爺爺兩個人一起過的。
沈繼卿人在印城,只往家里來了電話。
沈爺爺不耐煩與沈繼卿多說,應承兩句就要掛電話,掛之前問沈漁,要不要說兩句話?
沈漁只回一句,我跟他沒什么可說的。
沈爺爺是耿直性格,那事兒發(fā)生以后,他不顧自己高血壓的身體,在自家門口,將沈繼卿罵個狗血噴頭,只差叫沈繼卿簽字與他斷絕父子關系。
他領著沈繼卿去親家登門致歉,說文琴嫁到我們沈家來,沒過過幾天好日子,到頭來不孝子還干出這么件傷風敗俗的事。繼卿哪怕一死,也難償萬一。
由他看著,親自呈上離婚協(xié)議書,那上面將清水街的房子,還有存在沈繼卿名下的積蓄、少許債券,全部分給葉文琴,沈繼卿分文不留。
沈漁外公冷笑說,你們不過想求個心安罷了。
沈爺爺說:“往后,他哪還有心安可得?這鐐銬,他是要戴一輩子的?!?br/>
年關過后,葉文琴簽證辦好,就預備出國了。
沈漁和外公去機場送她,在候機大廳里,葉文琴對沈漁說,別怪她當媽的狠心,實在南城這地兒叫她待不下去了。
沈漁笑說:“您放心,您出去了再沒人管我,我還巴不得呢。”
葉文琴知道沈漁是在寬她的心,笑說:“你雖然已經(jīng)上大學了,可也別懶懶散散的,該出國出國,該升學升學,得學著為自己打算?!?br/>
“您別操心我了,您這三腳貓的英語,去了國外玩不玩得轉啊?”
那天,葉文琴到底是抹了眼淚,在進了安檢門,轉身回頭,瞧見沈漁還在沖她揮手微笑的時候。
沈漁再回清水街,是那年三月份的一天。
葉文琴給她發(fā)消息說,有個合作商公司辦年慶活動,給她寄了個pr禮包,但因為通訊錄沒更新,東西給寄到清水街去了。叫她回去一趟幫忙收取。
那天沈漁下午上完課之后回家,在快遞收發(fā)點,碰見了陸明潼。
沈漁以為他也跟著許萼華出國去了,沒想到還能碰見。
他在快遞點旁邊的小超市里買煙,斜背一只黑色的雙肩包,接過老板的找零,連同煙盒一塊兒揣進了外套口袋里。
該有三四個月沒見了,他整個躥高一大截,三月初尚且春寒料峭,他卻只穿一件t恤,外面套一件黑色的運動外套,整個人是瘦瘦薄薄的一片。
沈漁只瞥一眼就轉過目光,心里實在膈應得緊。
報了樓棟數(shù),快遞點的人給她找出葉文琴的東西――半人高的一個紙箱子,往地上一跺。
沈漁看傻眼,問能不能幫忙送上樓去。
那人說,還有這么多件,大家都在排隊等著取呢,真是沒空,美女你自己想辦法吧,我這有個推車,要不借你用用?
沈漁借了推車,將紙箱子往巷子里推。輪子松散,一路過來聲音轟隆不說,碰見路面坑洼,還差點卡在里面,整個傾倒。
到了樓下,沈漁沒法了。
她預備往旁邊小店找人幫忙,那磕著瓜子看店的男店主,一瞧見她,便笑說,“喲,好久不見,你爸媽和好啦?”
沈漁給惡心得一個字不想開口。
回到紙箱子旁邊,她抱起來試了試,倒沒想象中那么重,三步一歇,也未嘗不能搬上去。
她將它抱起來,側著身,上一步挪一步。
只走了半段樓梯,累出一身汗。
這時,下方傳來腳步聲。
沈漁放下箱子,伸手扶穩(wěn),回頭一看,卻是陸明潼。
陸明潼看見她的時候,腳步明顯的頓了一下。
她緊抿著唇,翻了個白眼,別過頭去。
陸明潼走了上來,堪堪停在她跟前。
紙箱體積大,卡得狹窄樓道只剩下一人寬的余裕。沈漁以為是擋著了他,把箱子往自己方向挪了挪。
哪知道陸明潼頓了片刻,忽地伸手,將紙箱子從她懷里奪過,掂一掂,側著頭,抗在肩上。
沈漁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把東西放下!”
陸明潼扛著重量,倒比她空著手還健步如飛,她追著喊了一路,直到追到了七樓。
陸明潼停下腳步,把紙箱子卸在她家門口。正要轉身回去的時候,書包帶子被人一拽,他沒有防備,給拽得趔趄一步。
回頭,對上沈漁宛如吃了蒼蠅的表情。
“你惡心不惡心,跟你媽一樣,不經(jīng)過同意就亂動別人東西?!彼Z氣里實難掩飾自己的厭惡。
陸明潼目光不瞬,臉上也毫無表情,只將快滑下去的書包撈了撈,轉身下樓。
那pr禮包拆開,是木質的城堡模型,需得自己拼裝。
沈漁耐不得這個煩,給葉文琴拍了照,就丟在一邊了。
屋里好久沒人回來過,積累半指厚的灰塵,她坐在餐廳椅子上,看見冰箱門上那些花樣眾多的冰箱貼,一時間難過不已。
起身,去廚房絞一塊濕抹布,從頭開始打掃衛(wèi)生。
耗去她一晚上時間,整個屋子給她擦得纖塵不染。她在洗手間里洗臟抹布的時候,直掉眼淚。
當著葉文琴的面,她是不敢哭的,因她知道誰才是那個被辜負最深的人。
那年暑假,沈漁學校宿舍要通空調和熱水,兩個月封閉施工,改造線路,原則上,不允許任何學生留在宿舍。
宿舍六人,沈漁唯獨跟葛瑤更親近些。因為葛瑤父母在她小學時就已經(jīng)離婚了,不過是和平分手,沒沈家這樣戲劇化。這一層原因,使沈漁與葛瑤有同病相憐之感。
暑假期間,沈漁跟葛瑤要一起去做一個社會實踐。爺爺家在城西,離得遠,于是沈漁不得已搬回了清水街。
上上下下的,沈漁沒少碰到陸明潼。
他反正總是一個人,有時候自超市提一大包東西回來,塑料袋子里花花綠綠的,全是泡面、薯條類的垃圾食品。
好幾回,沈漁都想問他,還賴在這兒做什么,要臉嗎?
那一陣,葛瑤爸爸新交了一個女朋友,兩人如膠似漆蜜里調油,他爸把女朋友帶回了家,葛瑤懶見那女人花枝招展嗲里嗲氣的,鬧心得很,就騙她爸說住在宿舍了,實際去了沈漁家里跟她同住。
葛瑤那時談著一個男朋友,是做音樂的,組了個地下樂隊。人長得很帥,沈漁見過,有點兒年輕時陳冠希的味道。
葛瑤求沈漁,說她男朋友原來租的那房子被房東收回去了,一時找不到好的,能不能在她這兒周轉幾天。
沈漁焉能不知道這只是熱戀之人的托詞,不想松口,但是耐不住葛瑤苦苦哀求,這朵富貴花撒起嬌來女人都頂不住。
但是她有言在前,要是葛瑤敢跟她男朋友在自己家里搞那種事情,就兩人一起滾蛋。
葛瑤保證說,不會不會,他睡沙發(fā)呢。
那個周末,沈漁去了一趟城西看望爺爺,兩天后回家一看――
屋里音響轟隆,彩燈亂閃,活像個鬼屋,好幾個皮衣皮褲,發(fā)型殺馬特的男的,把她家當舞廳蹦迪呢。
她滿屋子掃視一圈,葛瑤不在,她男朋友也不在,這群孤魂野鬼到底打哪兒來的?
沈漁氣得直接拉閘,音樂和彩燈都停了,黑暗里一人爆粗口,操,怎么停電了!
她再把電閘推上去,開了客廳大燈,妖魔鬼怪給照得現(xiàn)了形,齊齊朝著門口看來。
沈漁問:“你們是誰?誰叫你們來的?”
他們中表情最叼,發(fā)型最違背地心引力的那人說,風神叫他們來的。
葛瑤男朋友單名一個“風”,“風神”就是他闖蕩江湖的名號。
沈漁說:“這是我的家,你們趕緊給我滾出去。”
“你說是你家就是你家啦,房本拿出來給我瞅瞅?風神說了,叫咱們盡管在這兒玩!”
其他人嘻嘻笑著應和。
沈漁不再假以辭色,掏出手機。
為首那人幾步過來,奪了沈漁的手機,手臂高舉,“你他媽干嘛?想報警?”
這人個子高,身上一股煙酒味,夾雜一股說不出是什么的臭味。說話間,他神情陡然猙獰幾分,使沈漁心生恐懼,她后退一步,準備逃。
這人迅速將她胳膊一攥,往屋里拽。
她死死摳住了玄關柜的衣角,掙扎喊叫。
這時,樓下響起開門聲。
沈漁一下住了聲,被這幾人纏住,還是被陸明潼救,讓她難住了。
然而,陸明潼已上了樓。
站在門口,往里望了望,最后,將目光落在了沈漁身上。
這些人怎會畏懼一個學生,一時哄笑嘲弄。
陸明潼陡然自褲子口袋里掏出一把折疊刀,彈出刀刃,徑直對準了擒著沈漁這人的眼睛,冷聲說:“松手。”
這人給晃得不由閉眼,而趁他松懈的時候,陸明潼一把拽過了沈漁,猛往門外一推,“報警!”
然而,他自己逃不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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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漁太陽穴急跳,一刻不敢怠慢,然而她的手機叫人給繳了,要打電話只得下樓。
她一口氣奔到巷子口的小賣部,剛拿起公用電話,瞧見馬路對面,那此前調解過他們家那件事的杜衛(wèi)明警官,穿著便服,正跟幾個同事從街邊的小賓館里出來。
沈漁大喊一聲:“杜警官!”
開門后的現(xiàn)場,遠比沈漁以為的慘烈。
陸明潼神色冷厲,靠墻站立,一件白t恤,身前給染紅了。血是從他手臂上的傷口流出來的,一直蔓延到指尖,他又拿手擦了臉,半邊臉染血,而臉色卻紙似的白,整個人修羅鬼一樣可怖。
那些人,全被杜警官的同事給銬去了派出所;杜警官則陪著沈漁送陸明潼去附近醫(yī)院。
只是皮外傷,消毒包扎過即可。
杜警官問陸明潼,要是還撐得住,這會兒跟我去派出所做個筆錄?
陸明潼不說話地點了點頭。
沈漁問:“那我呢?”
“你也得去,我估計,情況可能有點復雜?!?br/>
杜衛(wèi)明資深警察的直覺被證實――那些人的尿檢結果全是陽性。
杜衛(wèi)明說,所以他們才不敢叫你報警,這里面好幾個都有前科,得送強戒所了。
沈漁一陣后怕,交代了這些人的來歷之后,想給葛瑤打個電話,但被杜警官給攔下了。
杜警官說,不行,還有個人沒落網(wǎng)呢。
經(jīng)由那幾個人,他們知曉了葛瑤男朋友的下落,所里幾人出動,半小時就將人銬了回來。尿檢,也是陽性。
這下沈漁真的嚇傻了,哭著問能給她朋友打電話了嗎。
沒多久,葛瑤來了派出所。
她也被要求做了個尿檢,所幸,是陰性的。
等交代完事情的前因后果,他們被準許離開。
臨走前,杜警官多鋁肆驕洌逅指魃說然煬櫻偉脖揪褪且淮笪侍猓窈蟪さ愣?;熟悉的人I窍l鷲薪堇锪恕=裉焓峭蛐遙行÷槳锪艘話眩祿乜刪退擋蛔劑恕
又教育葛瑤,清清白白的大學生,不要交些不三不四的男朋友,你們涉世未深,被人害了都不知道。
最后,對陸明潼說,見義勇為值得表揚,可你還是孩子,先保護好自己,往后遇到這種事可別強出頭了,直接報警。
折騰了幾個小時,這時候已到深夜,外頭暑氣未散,沈漁卻是一背的冷汗,長這么大,頭一回遇到這種法制事件。
葛瑤抱住沈漁嗚嗚大哭,不住道歉,她也后怕,她沒想到自己圖人長得好看,交了這樣一個男朋友,還差點害了自己最好的閨蜜。
所幸,他們交往還沒多久,不然熟了以后也被拉進那無底洞,一輩子都毀了。
沈漁乏力,又心有余悸,她雖然生氣,也說不出過分責備的話。
只拍一拍她的肩膀,有氣無力地說:“……先回去吧?!?br/>
葛瑤說:“要不今天先去我家住吧?”
沈漁確實不敢大晚上的再回去,想等明天白天,喊個人一起上門,順便把鎖給換了。
臨走時,沈漁發(fā)現(xiàn)不見陸明潼的蹤影。
她跟葛瑤走到路口,等出租車的時候,忽然瞧見,陸明潼蹲在對面的小超市前。
他手里拿了瓶水,頭往前伸,兜頭淋下去。
緊接著,他抹了一把臉,站起身,把空掉的塑料瓶往垃圾桶里一扔,就這么濕漉漉地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