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殘愛 1
吟風網(wǎng)事
如水的月,美好的夜。要是有人陪伴身旁,那真是愜意。
難得有這樣的夜晚,我沿著植物園漫步。偶然吹來一絲涼風,也偶然傳來一聲蟲鳴。
不經(jīng)意地走進園中。突然看到一團陰影,我嚇住了:這是學校的植物園,除了教師,學生都在教室自習呢,會是誰呀?我停住了腳步。
“風,我的寶貝!”溫柔體貼的男聲,
“嗯!”嗲聲嗲氣的女聲。
“很快就畢業(yè)了,你會去哪里?”很急切的。
“我也不知道。”很茫然的。
“哦,那以后我怎么找你呢?”
“傻瓜,不是仍會上網(wǎng)的嗎?網(wǎng)上聯(lián)系吧。”嗔怪地。
哎呀,好熟悉的聲音!風,難道是她?可是那男的又是誰呢?
哦,說起風,真是了不得。她的全名叫吟風,不僅名字富有詩意,而且人也長得好,那真是天上掉下的林妹妹,可謂花容月貌;但是性格卻又像寶釵,大方賢淑。所以校草們喜歡黛玉那般的便叫她林妹妹;喜歡寶釵的則叫她寶姐姐。她一律答應,只要是對著她叫。你說這樣的女孩誰不喜歡。
高考在即,她可是我們重點培養(yǎng)的對象,是最有把握的一個。想到這我緊張起來。
這一分神,說話聲沒有了,黑影也好象更小了一點,走近一看,原來抱做一團在親熱。
我嘿了一下,潤潤喉,開始哼著小調(diào)走開。影子倏地分開了一下。
我自顧自地走了。
第二天,吟風找到我,說是有事向我請教,要到我房里去。我明白她要說什么,故做大方地說,就在辦公室吧。她很不好意思地說:“老師,我知道,昨晚上是你。”
哦,我說你確定。她說確定。
于是我們一前一后回我房里,進門后,小姑娘對我說:“老師,我跟他是在網(wǎng)上認識的。我們認識的時間雖然不長,但我認為他比我的同學要成熟,也就同意他在高考前來見一面。”
“僅此而已嗎?”我問
“是的。”吟風趕緊回答。
“你都告訴他你的實際情況了嗎?”
“是的。我們倆是真心的,他也告訴了我他的實際情況,并且叫我考他們那邊的學校。”
看來事情要比我想象的嚴重得多。
“那你能確定自己考得上一個好的學校嗎?”我的問題很尖銳。
“我懂老師的意思,他是研究生,他們學校在全國都很有名氣,如果我不努力的話,我就配不上他。”
聽到這,我心里多少有些底。不過,我還是放不下心。我說你真的那么相信他,也那么自信嗎?
風很堅定地回答:“是的,我相信他,也相信我自己。他把他的一切都告訴我了,并且他也真的很優(yōu)秀。”
我還必須確定她對自己有多少把握,我問她,真的有把握考上一個好學校嗎?要是考不上他們學校,你至少也會考一個好點的學校吧。
她很肯定地告訴我,她會的。
網(wǎng)上戀情,到底能持續(xù)多久。我想這風太天真了。
時間真是說來就來。高考到了。
風考完后,對答案時信心十足。毫不猶豫地填了那男網(wǎng)友所在的學校。估分時看了那所學校去年的錄取分數(shù)線,相差應該不會太大,今年題目比去年容易,分數(shù)線上調(diào)的話,也許是在二三十分左右。這么一想,為了穩(wěn)妥起見,我們建議她填一個稍差點的一類,又填了一所最好的二類。
網(wǎng)上錄取開始了,風去了男友的家。那學校的分數(shù)線太高了,風沒上,只能上那個二類了。
風回校看老師們時,特意找到我,我問她現(xiàn)在感覺怎么樣,她說調(diào)整過來了。也不上網(wǎng)了。只是努力學習,打好基礎。以后有機會的話,或許去考公務員,或許繼續(xù)深造。
我很奇怪,為什么不上網(wǎng)了,是不是分手了,是被那男的甩了吧?
很多的問題縈繞在我的腦際,無法揮之即去。
老師們都感嘆不已,說是風不爭氣,有好幾個平時成績不如她的都上了一類,就她發(fā)揮失常。其實,這事我最清楚,我也有責任,所以心里很愧疚。
哪知,老師們說著說著就講到了吟風的戀愛上了,說她迷上了網(wǎng)絡,有網(wǎng)戀嫌疑,況且她們同學中傳說風愛上的是一個有婦之夫,根本不是什么研究生。
哦,這時我才恍然大悟。難怪風不向我談及此事。
不曾想,聽了同事們的話,我竟有點釋然,心里輕松了許多。
萍水之緣
在開始這個小故事之前,先得從這個米線店講起。
門面不大,可是進去之后卻是干凈而平和的——多半是因為我總是趕不上飯點,因之賺得了三分清凈。他們的米線口味很好,加之沒有人生的喧雜。在那一段抑郁寡歡的時期,我常去那里,一來二去,也變成了一種習慣。
那個女服務員我至今仍然不知道她的名字,權當她叫傅湘吧。我第一次見她的時候,她穿著淺黃的工作服,腰上系著深藍色的圍裙,。她的頭發(fā)扎成了馬尾,可是梳得很低。
她問我“來點兒什么?”的時候,總是微笑著的,后來因為我總是點同樣的菜品,于是她見我來了便打趣地問上一句“今天還是那樣?”說這話的時候,她也還是笑著的。
這樣的日子持續(xù)了有一段時間,她仿佛小心而謹慎的,除了禮貌地點餐,也不多說些什么。我也幾乎要忘了,是從什么時候開始,我們熟絡了,于是她便給我講起了自己的故事。
她小時候生長在農(nóng)村,十九歲來了城市,因為不想一輩子過那面朝黃土背朝天的日子。
她只是念到高中,沒考上大學——即使考上了,也沒錢念。
初來的時候,她被生活攆得踉踉蹌蹌,最終她在這家店里找了一個服務員的工作,一個月下來,自己能過,還稍微能攢下一點錢給家里。
然而生活對于不同的人是以不同的姿態(tài)出現(xiàn)的。當新鮮的好奇過去了,生活漸漸顯現(xiàn)出它原本的面目,不能說是殘酷的,只是從這平淡如水的生活里品到了它的苦楚。
曾有一段時間,極冷的冬天里,她接替后廚調(diào)米線湯。騰騰的水汽從她的面前升起來,小小的廚房里每一樣事物上都粘著濕漉漉的水滴。因之,仿佛感覺不到冷,然而,晚上回到租的小房子之間有一小段路,便更冷了,她在寒風里瑟縮著脖頸。頭腦中竟也不知究竟想了些什么,只是冷,一直冷到心里面。心中越是冷,腳下便要越快些。
那是她來城市的第一個冬天,覺得自己不知該何去何從。家里的時候,有些什么不如意是可以訴說的,因為有家人。然而現(xiàn)在,這空蕩蕩的城市里,她只是一個人了。
春天來了,幾乎是這生活中的一點變奏。
連續(xù)一個多月的時間,他天天來店里,總是對她微笑著說話。她幾乎感到一種受寵若驚的惶恐——于是她認識了他。他的身后總是背著一把吉他,下午來,傍晚走。后來她了解到他是一個小樂隊的成員,晚上的時候到酒吧唱歌,白天總是閑著的。
他總是在她當班的時候來,總是對她笑,總是背著一把吉他——她
每當晚上在窄窄的床上想起這些,嘴角便會牽起來。是的,他總是在那個時間來;他的笑容也總是很好看的,露出一口白而整齊的牙;她想聽聽他彈吉他……然而,她總是不敢再往下想的,就這些便足夠令她對明天抱有期盼。
不知從什么時候開始,她會從上午就惦記著他,下午站在店門口等他。見到他遠遠地從街口來,她的手就不自覺地抓起了腰上的藍色圍裙,然后她自己羞澀靦腆地笑了。他走過來,對她和善地一笑。
有一天,他吃過米線,主動提出要給她彈一首自己作的曲子聽聽。他大概是有一點緊張,因而話說地很文縐縐,她反而不知道怎么回答了,只是點點頭,然后把臉深深地埋下去。
城市里的夏夜沒有星星,可是那天晚上,月很明亮。
他和她搬了椅子坐到店門口,一陣清涼的風吹過來,吹動了她光潔的額頭上的幾縷須發(fā)。
他取出吉他來,魔術似的揮動了兩下手,便發(fā)出悅耳的聲音——然后他會神地彈了起來。那動聽的音色惹得她一陣心悸,她幾乎不敢看他,只覺得臉上一陣陣發(fā)燙——于是她抬起頭看看那月亮,黃盈盈地明亮著。
她說到這里的時候,竟又一次埋下頭去,仿佛依舊是悸動的。
然而那種神情只是一瞬間的,她強笑了一下,說“那樣的日子持續(xù)了一段時間,我就像喝了迷魂湯一樣,不過——他忽然走了。”
“怎么會走呢?”我連忙問。
她只是搖搖頭,說她也不知道。她自嘲地笑起來,說“他要走憑什么告訴我?”我不知道該說什么了。
后來她也曾試著找找他,聽說是他的樂隊走了——然而,他竟絲毫沒有告訴她。她不能理解也不想理解,最終沒能找到答案。
她說完,長長地嘆了一口氣,起身說給我加點湯。我一時間沒能找到合適的話來說,只是看到她眼中含著一泡淚水,晶瑩的,襯得她的眼睛很大,很亮。她的背影我記不得了,只是記得她的馬尾扎得很低。這讓我想起了張愛玲的話“見了他,她變得很低很低,低到塵埃里,然后開出花來。”或許是或許不是,張愛玲原本是驕傲的,她以睥睨的姿態(tài)看待這個世界,因而她的愛是傳奇的。相比之下,傅湘的感情就簡單得多,我曾經(jīng)寫過這樣的一首小詩,“萍水之緣,昨日尤見,今日絕緣,明日不見。”原本以為那是灑脫而余音裊裊的感情,后來發(fā)現(xiàn)“萍水之緣”在結尾的時候都是三分凄然的。
近期我又去了一次那家米線店,卻已經(jīng)不見傅湘,新來的服務員說她回家了。我想這也好,畢竟無論你走得多遠,經(jīng)歷了怎樣的風浪,家永遠都是等著你的。
我們在這人生中,有的人是與你相伴一生的,而有的人則是萍水之緣。浮萍之所以淡然,是因為它看透了這之間的微妙的變化。
謊言
我一直固執(zhí)的以為。蘇虞張是一個女人的名字。美麗并且?guī)еС睢?br/>
直到有天在一條高速路的路牌上讀到它。啞然失笑。
那天我跟著杰的大卡車。去往杰瑞的某個小城鎮(zhèn)。風不斷從破碎的玻璃窗里灌進來。吹痛臉龐。杰用他帶著手套臟兮兮的手揉我的短頭發(fā)。問我怎么回事。
杰是我在孤兒院里唯一的朋友。
時光象一枚斑駁的釘子。被記憶牢牢的嵌進彼此的生命里。
在那些寂寞的小窗口。我喜歡數(shù)著流星想象父母的樣子。然后哭泣。杰總是無聲的靠近我。擦掉我臉上的淚水。一再的向我保證。我一定是被一個粗心的婆婆不小心弄丟的。我的父母也都在拼命拼命的找我。想念我。
他總是反反復復的說。在每個仲夏的夜里。他的聲音仿佛一種蠱惑。我漸漸的進入了他的謊言。并且深信不疑。
在那群或癡或傻或殘疾的孩子里。我和杰是那么的漂亮與眾不同。終于有一天。我們被兩個完全不同的家庭收養(yǎng)。各奔東西。
我第一次看見杰哭。那努力壓抑著的痛苦。無從左右的命運。化作淚水奔涌。他一再的拉著我的手。叫我不可以忘了他。取下我頭上的蝴蝶發(fā)卡握在手心里。并且緊緊的抱著我。叫我丫頭。
我躲在花壇后。縮小身體。看汽車決絕的帶走了他。孤單絕望的籠罩下來。覺得自己好像快要死了。
在我度過了一段相對安穩(wěn)的家庭生活以后。我的養(yǎng)父母生下了他們自己的孩子。就將我丟在學校里不管不顧。我開始四處流浪。換了一個又一個地方。換了一個又一個工作。總是做不長。我討厭那些虛偽的嘴臉討厭說假話。他們心里想的我總是一清二楚。
我不斷的戀愛又不停的失戀。討厭他們靠近我。擁抱虛假而蒼白。男人要的只是女人的身體。黑暗而****。
二十五歲那年我又一次拒絕了某個男人的求婚。一個人走在黃昏的斜陽里。內(nèi)心酸楚。
那天我和杰分開整整十五年。我已經(jīng)有點記不起來他的樣子了。只是當時他給過我那個熱烈溫暖的擁抱。恍惚還在前一秒。記憶以一種獨特的方式為我做了選擇。我別無出路。
開始相信宿命。相信掌紋里真的藏盡了一個人一生的秘密。我自己堅持的我自己救贖。看那條線斷斷續(xù)續(xù)。幽暗曲折。
我租住的房子在三樓的天臺。穿過黑暗的過道。狹小的樓梯。在頂上豁然開朗。
在我常坐的石凳上。一個男子正看著夜空發(fā)呆。看見我突然站起來。走了幾步又停下。緊緊的盯著我看。眼眶潮濕。表情復雜。攤開的掌心里。一枚粉色的蝴蝶發(fā)卡靜靜的躺在那里。
我看著它。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只是發(fā)著抖。他叫我丫頭。把我緊緊的擁進他寬闊的懷抱里。時光重回小時候。這巨大的幸福。
杰和我坐在滿天星光下。告訴我這些年來他的點點滴滴。他靠著自己的努力。上了體面的學校。有了體面的工作。生活里最重要的事情就是尋找我。輾轉(zhuǎn)了很多城市。不允許自己絕望。我看著他說話。看著他暗影里美好的輪廓。歲月再怎么殘酷。都沒能帶走他。他仍是孤兒院里那個滿口謊言卻讓我深信不疑的男子。
天快亮的時候我終于沉沉睡去。再沒有噩夢再沒有恐懼。我在我愛人的身旁。我知道他會一直守著我。直到我生命的終結。
杰說。等過完了冬天。你就真正滿二十五歲了。他問我想要什么樣的生日禮物。
我想了想。告訴他我要一個舊的卡車。開著它去穿越叢林。他哈哈大笑。說我是個怪人。卻在幾天后轟隆轟隆的開了來。
等你有假期的時候帶我去旅行吧。能走多遠走多遠。他說好。
我告訴他我喜歡蘇虞張這幾個字。我說我以后就叫蘇虞張。
杰說你不管叫什么。你都是我的丫頭。
白天我們在公路上跑。沒什么目標。看見風景好的地方就停下來。胡亂拍照。夜晚裹在大毯子里。看群星的方位。
幸福在不斷的縮小。每一個生命。都有不可逆轉(zhuǎn)的軌跡。看似脆弱卻堅定。
總是硬撐著不在他面前嘔吐。悄悄的咽下不斷翻涌的酸水。吃很少的東西。細細的嚼。慢慢的咽。
只是疲倦仍是一日日的加重。
我開始迅速消瘦。手腳沒法抑制的顫抖。并且劇烈的疼痛。嘔吐。
醫(yī)生說我的生命已經(jīng)不會超過三個月。
離開杰的時候我?guī)ё吡四敲逗l(fā)卡。它是我二十五年歲月里最珍貴的部分。它是我在這世間活過的信物。我不再孤單。我一個人來。卻帶了兩個人的愛離開。
我告訴杰我愛上了別的人。有了更好的去處。
我不想讓他看著我死去。我不想他難過。因為我知道。愛比恨更容易叫人絕望。
把真相藏進謊言里吧。親愛的。我永遠都不想讓你知道。
向情敵學習
向情敵學習向情敵學習作者:常小西文章來源:《小品文選刊》
老公出差的前一天晚上,我給他收拾行李,不經(jīng)意在他的手機里發(fā)現(xiàn)一條短信,這是一個叫靜芬的女人的留言:出差在外別忘了吃藥,不要熬夜,想著我。
我的心為之一顫,思之再三,我做出了一個大膽的決定:我要和那女人談一下。于是,我給她發(fā)了短信:如果可能的話,我們在一品咖啡店見,我想和你談談。
她個兒不高,不算漂亮,但一看就是那種平和、好性格的女人。不知為什么,我一下對這個應該算是情敵的女人產(chǎn)生了好感。
我直視著她,說:“我想聽到你的實話。關于你和我丈夫……”
良久,她才說了一句“對不起”,并講了他們的故事:他們在一個單位,平常只是點頭之交。那一天,他咳得很厲害,她遞過去紙巾,說了句:“我知道一種藥,效果不錯,買來試試吧。”
后來,他們就聊上了,她的先生兩年前病故了,談話間,我老公聽說她家的太陽能熱水器壞了,主動過去修理。那一天,看到她家滿室的花兒,我老公的眼睛都亮了,他很愛這些東西,平時我總說此舉是不務正業(yè),在這里,他像找到了知音,自然,他們來往多了。
我像聽別人的愛情故事一樣,居然沒有生氣,愣了很久,才想起故事的主角竟然是我的老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