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沉寂了很久的心情,就這么被輕易觸動了,秦閔予,多久沒有想過的人了?雖然且喜自己都不相信,竟然可以這么久都不去想他。或者,他始終在那里,只是不敢去碰觸罷了。
    夜里,且喜做了一個夢,那么真實的一個夢。夢中的她像小時無數(shù)次那樣,坐在秦閔予自行車前面,蕩著自己的雙腳。那時的她并沒有意識到,能在他的身前,能在他的臂彎中多么幸福的事情。
    且喜在夢中笑著,卻流著淚醒來,枕邊,發(fā)際,都是酸楚的淚水。確定自己真的是做夢之后,她馬上閉上眼睛,想繼續(xù)那個夢。夢中的秦閔予那么親切的笑著,騎車之前總是先伸手把她抱到車上,一切的一切,都那么熟悉,好像真的能摸到他一樣。
    可是,真的閉上眼睛,任怎么給自己催眠,卻再也沒能夠睡著。秦閔予就像是一直被鎖在盒子里,現(xiàn)在突然被不經(jīng)意的打開,再怎么也關不住似的,和他有關的一切,就這樣,一幕一幕的出現(xiàn)在且喜眼前。
    且喜從有記憶開始,就和奶奶生活在一起。在她的概念里面,爸爸媽媽就是電話人,只能在電話里面聽到聲音。奶奶很體貼的在電話上面放上爸爸媽媽的合影,還會經(jīng)常更換,為的是她對父母能有個直觀的印象。且喜其實不大在意這些,她并不覺得父母有多重要,奶奶很慈祥,會做很多好吃的東西,很多小點心,且喜有的至今都叫不出名字。奶奶也會給她做娃娃和很多小玩意,在孩子心里,有什么比好吃好玩的更重要呢?所以,且喜覺得,她很富有。
    秦閔予的家,就住在奶奶家隔壁,他比且喜大兩歲,在且喜還蹣跚學步的時候,他就已經(jīng)是孩子頭了。秦閔予能稱王稱霸,和他的背景不無關系。且喜奶奶家在老城區(qū),這個小區(qū)的住戶,基本上原本也住在這里。秦閔予家里的親戚,都住在這個小區(qū),他們家的孩子,是小區(qū)那些小淘氣的中堅力量。
    秦閔予從小就顯現(xiàn)出他的與眾不同,他不追著別的大孩子跑,他自己琢磨玩點什么。他設計的游戲,有一定的環(huán)節(jié),趣味性很強,許多比他大很多的孩子都要聽他指揮調(diào)動。且喜在他的游戲里面,往往也是龍?zhí)捉巧H绻亲姳I,她就是強盜手里的人質,如果抓小偷,她就是丟東西的人。
    秦閔予是不玩女孩子的游戲的,所以且喜從沒玩過過家家,沒當過新娘子,甚至連媽媽都沒有扮演過。值得一提的是,秦閔予只帶且喜一個女孩玩,因為他媽媽特別叮囑他,要他照顧且喜。且喜也不是喜歡哭鬧的女孩子,所以,他就任由且喜天天跟著他。他在家里看書的時候,且喜也會坐在旁邊看。他出去玩的時候,且喜就當小跟班。
    且喜跟著秦閔予,并不是因為她覺得他有多厲害,和他玩多高興。完全是因為奶奶常說:“且喜,去和閔予哥哥玩,奶奶給你做好吃的。”她只要出去一會,回家就有很多好吃好玩的等著她。所以,在不去幼兒園的日子,她就習慣了白天跟著秦閔予,甚至午覺也睡在他們家里,晚上才回家和奶奶在一起。
    所以,當秦閔予上學前班,上小學,她也很自然的跟他一起上學了。兩個人被分到一個班,上學放學都是一起走。秦閔予有事不能按時放學的時候,且喜就坐在教室里面寫作業(yè)等他。雖然她不理解,有什么可忙的,但每次也都好好看著他的書包,乖乖的等著。
    大一點之后,秦閔予的鋒芒盡露,參加各種比賽,省市三好學生,全國十佳少先隊員,且喜凡是聽到過的榮譽,他幾乎都得到過。他在早操的時候上臺領獎,在且喜看來,就是家常便飯,正常得不能再正常了。
    秦閔予還是不和女孩子有什么來往。組織活動時,也要和女同學有接觸的,但他都是一視同仁,并沒有和哪個有特別的交情。放學的時候,總是有女生跟在他們后面,秦閔予也不說什么,只是加快速度,把她們甩在后面。也有女孩子更大膽一點的,會往他家里給他打電話,問作業(yè)或者邀請他出去玩之類的。秦閔予只是客氣中帶點疏遠,問作業(yè)的,就回答電話里講不清楚,邀請的,就婉拒。
    不知道他是生性清冷還是單純的怕麻煩,不假以辭色就是他一貫的作風。秦閔予越是這樣,女生們對他就越感興趣,且喜作為他身邊唯一的女生,會受到多大關注,就可想而知了吧。
    對待且喜,秦閔予又是另外一種態(tài)度。他似乎把且喜當作家里人一樣,就像對待親戚家的兄弟姐妹一樣,雖然不多說什么,但會把她當作自己的責任攬過來。且喜在學校為了等他做的作業(yè),如果字寫得不好,或者題答錯,他會很干脆的把那頁撕掉,讓她重寫。如果是她在家里寫的作業(yè),第二天早上他都要檢查的,如果他認為不合格,到了晚上也要重做。
    且喜一直奇怪,在秦閔予這么嚴格的監(jiān)督下,自己的學習怎么依舊不上不下,只不過能寫一手好字,做事規(guī)規(guī)矩矩、認認真真的罷了。所以,且喜一直想,小時候不覺得他優(yōu)秀,不覺得喜歡,或者就是因為見到他就會下意識的擔心自己辛苦寫的作業(yè),又要返工,多少會有點心理障礙吧。
    小學五年級的時候,且喜的父母就從國外回來了,并且堅持要把且喜帶在自己身邊。且喜雖然不愿意,但大人們的決定豈是她能改變的,她哭著被爸媽帶走了。奶奶卻無論如何不肯搬過去,所以且喜只能周末的時候回去和奶奶住兩天。
    且喜忘記了,她搬走的時候見到秦閔予沒有。她只記得不住在一起之后,她其實是感覺突然解放了一樣,他再不會檢查她的作業(yè),亂撕她的本子了。好像那個時候,在學校遇到他,且喜總是會很心虛的低頭,生怕他要看自己的作業(yè)本,心里還總是給自己打氣,他要是真的要的話,就當沒聽到。可是,秦閔予卻一次都沒有問過她,再沒主動靠近過她。或者,就是從那時開始,且喜微微的感覺到了彼此的距離,他不靠近的時候,自己是永遠也接近不了他的。
    結束這樣的淡出,是且喜奶奶的過世。六年級的時候,有一天放學,秦閔予突然走到且喜身邊,拿起她的書包就走。
    且喜先是死命的拽著書包,不肯撒手也不肯跟著走,生怕他要看她剛剛狂草的作業(yè)。其實,他已經(jīng)有一年沒看過她的作業(yè),也沒怎么看過她了。
    秦閔予回頭,看著且喜耍賴一樣一手拉著書包,一手摟住桌子,一副誓死保衛(wèi)書包的樣子。他馬上放手,看著且喜被她自己的書包砸到腳,皺了下眉說:“跟我走,我?guī)慊丶摇!?br/>
    在周圍一片驚呼聲中,且喜抱住書包,低頭跟著秦閔予出去了。這一年,既沒有轉彎抹角的打探秦閔予的人,也沒有成群的圍住她的情況發(fā)生,她都快忘記這種眾目睽睽的感覺了。
    秦閔予跨騎在車上,拉過且喜,讓她把書包背在前面,然后,把且喜抱到車上。“走了。”
    且喜在他身前,回了幾次頭,卻還是沒想好怎么問現(xiàn)在的狀況。突然,秦閔予的右手環(huán)住她,把她固定到身前,“你老實點,我看不清路了。”
    且喜馬上老實的趴在車把上,一動也不敢動了。
    “顧且喜,你奶奶今天去世了,我?guī)氵^去。”秦閔予的聲音傳來。
    或者是且喜沒反應過來,或者是秦閔予不讓她動的yin威猶在,她聽到后,還是保持那個姿勢,只是把書包抱得更緊了。
    且喜記得,秦閔予那樣默默的騎了一會,在快到家的時候,把車停下。且喜還是坐在車上,呆呆的,秦閔予拍了拍她的臉,“是真的。”或者,彼時,他也不知道怎么去安慰吧,事先透露一下,已經(jīng)是他能想到的最好的辦法了。
    且喜這才大哭起來,她抱住她的書包,明明上周還見到的奶奶,怎么就突然去世了呢。秦閔予的手輕拍了她幾下,發(fā)覺她哭得更大聲之后,就罷手了,只是扶著車子,等著她哭得累了,才慢慢推著車向家里走去。
    多少年過去,且喜還是很感激,在那個失去世上最親近的人的夜晚,秦閔予能陪在自己身邊。也許,就是在那個時候,他代替了奶奶,成為她心里最重要的一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