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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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過了幾天，輪到靜秋回K市休息，她的輪休排在星期三、星期四兩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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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前兩次輪休，靜秋把機會讓給了那個叫李健康的男生，因為他其實不那么健康，臉上老有包塊長出來，需要經(jīng)常去醫(yī)院檢查。靜秋把輪休機會讓給他的另一個原因是她沒路費錢。那時她媽媽每月的工資才四十來塊錢，要養(yǎng)活她跟妹妹兩個人，還要給下農(nóng)村的哥哥一些零用錢，又要周濟在鄉(xiāng)下勞動改造的父親，每個月都是入不敷出，所以她能省就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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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但這次不行了，她的班主任托回去休假的人帶信來，說學(xué)校匯演，他們班還等著她回去排節(jié)目，一定讓她回去一趟，把班上的舞蹈編好了，教給同學(xué)們了才能走。班主任說已經(jīng)發(fā)動全班同學(xué)為她募集了來去的路費，這次一定要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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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靜秋的媽媽在八中附小教書，跟靜秋的班主任算是一個學(xué)校的同事。班主任知道靜秋家窮，每次開學(xué)報名時都主動讓她打緩期，就是推遲交學(xué)雜費。雖然每學(xué)期學(xué)雜費只三、四塊錢，在當(dāng)時也算一筆很大的開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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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班主任還常常拿張表讓靜秋填，說填了學(xué)校可以給她每學(xué)期15塊錢補助，叫助學(xué)金。但靜秋不肯填，因為助學(xué)金還要在班上評的，靜秋不想讓人知道她家窮，要靠助學(xué)金讀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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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她自己每年暑假都到外面去做零時工，在一些建筑工地做小工，師傅砌墻，她就幫忙搬磚、攪和水泥，用木桶子裝了，挑給師傅。很多時候，她得站在很高的腳手架上，接別人從地上扔來的磚，有時還要跟幾個人合抬很重的水泥預(yù)制板，都是很重很冒險的活路，但每天可以掙到一塊二毛錢，所以她一到暑假就出去打零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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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這次要回去輪休了，讓她又喜又愁，喜的是可以回去看看媽媽和妹妹了，她媽媽身體不好，妹妹還小，她老是擔(dān)著心。現(xiàn)在回去看看，可以幫家里買煤買米，干點重活。但是她又很舍不得西村坪，尤其是老三，回去兩天就意味著兩天見不到他，而剩下的時間已經(jīng)不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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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大媽聽說靜秋要回K市，就竭力主張讓長林去送她，但靜秋不肯，一是她不想耽誤長林出工，二是怕受了這個情，以后沒法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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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聽長芳講，幾年前，長林曾經(jīng)喜歡過一個來插隊的女知青，那個女知青可能是看他爸爸面子，跟他好過一段。后來有了招工指標(biāo)，那個女知青向長林賭咒發(fā)誓，說只要你為我搞到這個回城的指標(biāo)，我一定跟你結(jié)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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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但等到長林幫她說情，讓他爸爸為她弄到那個指標(biāo)后，她就一去不復(fù)返了。她后來還對人說，只怪長林太傻，沒早把生米煮成熟飯，不然她成了他的人，自然是插翅難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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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這事讓長林成了村里的笑柄，連小孩子都會唱那個順口溜：“長林傻，長林傻，雞也飛，蛋也打；放著個婆娘不會插，送到城里敬菩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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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有很長一段時間，長林都像是霜打了的茄子，萎靡不振。給他說媳婦他也不要，叫他找對象他也不找。這回家里住了靜秋這個女學(xué)生，好像他精神又好起來了。大媽就總是讓長芳在靜秋耳邊吹風(fēng)。但長芳覺得二哥配不上靜秋，不光沒做上媒，還把大媽的話、二哥的話全透露給靜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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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靜秋讓長芳告訴大媽，說自己出身不好，配不上長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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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大媽知道了，親自跑來跟她說這事：“姑娘家，成分不好怕什么？你跟我家長林結(jié)了婚，成分不就好了？以后生的娃都是好成分。你不為自己著想，也要為娃們著想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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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靜秋羞得滿臉通紅，恨不得在地下挖個洞鉆進去，連聲說：“我還小，我還小，我沒想過這么早就找對象，我還在讀書，現(xiàn)在提倡晚戀晚婚，我不到二十五歲以后，是不會考慮這個問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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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大媽說：“二十五歲結(jié)婚？骨頭都老得能敲鼓了。我們鄉(xiāng)下女娃結(jié)婚早，隊里扯個證明，什么時候都能結(jié)婚。”大媽安慰靜秋，“我也不是要你現(xiàn)在就結(jié)婚，是把這話先過給你，你心里有我們長林就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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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靜秋不知道怎么辦才好，只好央求長芳去解釋，說我跟你二哥是不可能的，我——不知道說什么好，就知道是不可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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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長芳總是嘻嘻笑：“我也知道是不可能的，但我不去做惡人，要說你自己去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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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靜秋臨走前一天，長林自己找她來了，紅著臉說：“我媽叫我明天送你一程，山上人少，不安全，山下路遠，還怕漲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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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靜秋趕快推脫：“不用送，不用送，我——不怕。”然后又擔(dān)心地問，“這山上有——老虎什么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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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長林老實相告：“沒有，這山不大，沒聽說有野物，我媽說怕有——壞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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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靜秋竭力推辭了，大媽也出面說了一通，靜秋也推辭了。她其實還是很想有個人送她的，一個人走山路，實在是有點膽戰(zhàn)心驚。但一想到接受了長林這個情，以后拿什么來報答？她又寧可冒險一個人走了。她決定走山下那條路，雖然遠一倍，而且要趟水，但人來人往，不會遇到壞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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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到了晚上，老三過來了，跟大家一起坐在堂屋里說話。靜秋幾次想告訴他明天回去的事，都沒有機會開口。她希望別的人會提起這事，那樣他就知道她要回K市兩天了，但沒有一個人提起這事。她嘆了口氣，心想可能也不用告訴他，也許他這兩天根本不會到大媽家來，就算來了，難道他還會因為看不見她難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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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靜秋不好意思老呆在堂屋，怕別人覺得她是因為他在那里才呆在那里的，就起身回到自己房間去寫匯報。但她一直支著耳朵在聽堂屋的動靜，想等他告辭回家的時候，就悄悄跑出去告訴他，她明天要回K市去。但她又怕他拿她說過的話搶白她，說“你告訴我這個干什么？我管你到哪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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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她呆在自己房間，卻一個字也沒寫。快十點了，她聽見他在告辭了，她正想找個機會溜出去告訴他，他走進她房間來了，從她手里拿過筆，找了張紙，很快地寫了幾句話，然后把那張紙推到她面前。她看見他寫著：(全本小說網(wǎng) )</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