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17 18
16走進晗雪閣的時候,便看見凌雪正在另辟出來的花圃里擺弄著那些花花草草。花圃就辟在晗雪閣的一角,靠著墻圍了一小塊地出來。也許是生來恬靜,凌雪平日里也愛拈花弄草。花圃雖小,種的花卻不少,一旦到了花開季節(jié),滿園的花朵便競相開放,花圃便成了這晗雪閣最漂亮的地方,尤其是那淡淡的花香,似有還無地,格外宜人。
我進來的時候,凌雪正低著頭撫弄著那株前不久剛種下的月季,那嫩綠的葉子,又多長出了幾片。
“小姐,用早膳了。”我站在走廊上遠(yuǎn)遠(yuǎn)地喚了她一聲。“嗯,先擱屋里,我等等回去吃。”凌雪沒有回頭,只是擺了擺手,示意已經(jīng)知道了。
搖了搖頭,將粥端進屋里。凌雪愛花是蘇府上下都知道的事,也因此,才會在晗雪閣辟花圃出來。平日里除了撫琴作畫,凌雪用在養(yǎng)花上的時間怕是最多的了。
等我將凌雪的床鋪整理好,卻仍不見她進來。走到屋外一看,卻見凌雪仍蹲在那里不動,望著那株月季若有所思。喚了她幾聲卻沒有反應(yīng),便提起裙擺走了過去,輕拍了一下她的肩膀,“小姐”
凌雪的身子震了一下,回過頭來,神情似乎是駭了般,見是我卻又似呼了口氣。“是你呀,嚇著我了!”起身,拍了拍手上沾著的泥土,凌雪顯得有些驚魂未定。
“還說呢!等了許久也不見你進屋用膳,才想著出來看看,沒想叫了你幾句卻沒點反應(yīng)。”我回道。“怎么?又在想什么啦?”笑了笑,痞痞地端詳著凌雪的臉,不想?yún)s看到她的臉頰泛著點羞澀的紅暈,雖淡,在如此近的距離下,卻也足夠我看清了。
凌雪似乎又想到了什么,笑了笑,帶著女兒家的嬌羞,這讓我覺得異外地詭異。狐疑地看著她,不想她卻開口了。“沒有,沒想什么”抬起頭看著我,眼神卻有些閃躲,還藏著某種異樣的神色。“我我去吃早膳”說完也不等我反應(yīng)過來,就轉(zhuǎn)身快步地往屋里走去了。
我隨后也走進了屋里,在凌雪的對面坐下了,正喝著粥的凌雪停了下來。
“雙雙”凌雪似乎有些欲言又止。片刻后,她又開口道,“雙雙,你覺得清弦的琴藝如何?”
我微怔了下,不懂她怎么一下子把話題轉(zhuǎn)到了清弦身上。“清弦的琴藝小姐昨晚也看到了,確實是不凡之人。”
“昨晚如果單單彈琴,想必早已敗了,這你也應(yīng)該看得出來的。我本以為,要遇到一個在我之上深知音律之人,怕是極難之事,沒想真讓我遇上了。”凌雪的神色顯得有些興奮。
無奈地笑了笑。原來為的是這事。“好了。除了前年翁仙子先生來時,我還沒見你如此興奮過。”翁仙子先生,曾是皇朝御用的琴師,告老還鄉(xiāng)后卻因緣際會成了凌雪的老師。凌雪能有如此好的琴藝,除了與生俱來的天分,多半還是翁仙子所教。
“這怎么能讓我不興奮呢?雙雙,你不懂的。”
是的,我確實是不懂,不懂凌雪怎能對音律癡迷如此。笑著搖了搖頭。“興奮也得吃飯吧,再不吃,這粥都涼了。”
“是,小管家婆。”沖我吐了吐舌頭,凌雪低下頭喝粥。
望著凌雪,我卻沉默了。在她身上,有一種淡淡的釋然,而這,是我極度渴望卻一直碰觸不到的。
17今年的夏天似乎過得極其漫長。仲夏的悶熱不斷地在加劇,好在晗雪閣即使在這炎熱的仲夏,也時不時有些微風(fēng)吹過,盡管連風(fēng)也有些熱,但也算是稍稍撫悄了些許難受的悶熱。
凌雪在內(nèi)室里作畫,硬是把一旁侍候著的我趕了出來。于是我便走到了窗邊,倚著窗戶坐下了。
從窗口看出去可以一直看到晗雪閣外的雨湖。雨湖其實裁了許多的荷花,現(xiàn)在正是仲夏時節(jié),那花兒開得正歡。層層的綠葉上面,點綴著點點花,粉嫩粉嫩的顏色。有裊娜地開著的,有的卻還只是羞澀地打著朵兒。荷花上方,有蜻蜓飛過,在花上盤旋一番,爾后在水面上輕點了下,激起陣陣漣漪,幽幽地在水上蕩開。
我轉(zhuǎn)過頭去看內(nèi)室里作畫的凌雪,只見她忽而輕皺眉頭,片刻后又舒展開來,揚起微微一笑,手中的畫筆在紙上飛舞。遠(yuǎn)遠(yuǎn)地看過去,隱約可以看出是幅畫像,至于畫的是何人,卻看不清了。
往日里凌雪作畫,我一般都是在一旁幫著磨墨。今天卻不知道怎的,凌雪執(zhí)意要自己來,拗不過她只好作罷,隨她去了。
凌雪放下了手中的毛筆,顯然是已完成了那幅畫像,臉上洋溢的,是欣喜的笑,卻又似乎帶著一番神秘。輕笑了下,回頭望著那一池荷花,那蜻蜓,依然在湖上留連。凌雪卻在此時走了過來。“雙雙”
我回過頭,站了起身,等待著凌雪的下文。
“雙雙,聽說今天有廟會,你陪我去咯,好不?順便還可以到能仁寺替瑩姐姐肚子里孩子祈福”凌雪走過來拉住我的手臂,眼巴巴地看著我,帶著點撒嬌的味道。凌雪口中的瑩姐姐就是阮詩瑩。因為兩家世好,凌雪與她便時常見面,凌雪喚虛長她幾個月的阮詩瑩為瑩姐姐,阮詩瑩過門后,因為叫習(xí)慣了,這個稱呼也一直沒改。
笑了笑。“我看,小姐是想去看看熱鬧多點吧?”
“知道就好,說出來干嘛呢?何況”凌雪臉上有種被說破的尷尬,放開我的手,轉(zhuǎn)了個身,“何況,我真的是想去祈福的!”腳步旋了一下,回過身望著我,眼里盛滿的是企盼。我點了點頭:“好啦,去。小姐說要去,奴婢怎么可能說不去呢?”故意福了福身,輕笑。
“討厭!”凌雪嬌嗔,掄起拳頭作勢要打過來,忙側(cè)身裝著閃躲,然后兩個人笑成一團。
凌雪,有你在身邊,我可以很開心。起碼,我可以告訴自己,我很開心。
“要不,我們?nèi)フ椰摻憬悖屗覀円粔K去。”
臉上的笑容變得有些僵硬。我還是無法做到真正釋然,一旦碰觸,還是會痛。心里忽地苦澀起來。
“嗯。”低應(yīng)了聲。“阿娘說煲了湯給大少奶奶,讓我送去。看時辰,應(yīng)該也差不多了。我先去廚房看看好了沒,好了送過去。”我沒忘記阿娘今早的囑咐。
“那好,我先過去。”說完便轉(zhuǎn)身走出去了。凌雪雖是恬靜之人,動起來,卻儼然是個純真的孩子般。
望著凌雪的背影,卻有點黯然了。搖晃了下頭,讓自己清醒。該來的,始終是躲不掉的。該學(xué)的,是放手的幸福,遠(yuǎn)觀的釋然。有些傷感,卻是如此無奈。盡管知道該放棄,真正放棄,我想,還是需要一些時日。
18從廚房里端了湯,我便往蘇騫陌所住的翰宇軒走去。翰宇軒座落在蘇府的東邊,而凌雪所住的晗雪閣,則在南邊。晗雪閣雖說并不小,但卻遠(yuǎn)遠(yuǎn)沒有翰宇軒那么大,就連翰宇軒的格局,也不似晗雪閣那般低斂,而顯得有些大氣。除了平時居住房間及四間客房以外,翰宇軒內(nèi)還另僻了一間書房,蘇府大多數(shù)的書籍,都是放置在那里的。
去廚房里端了湯出來后,我走過那條鋪著青石板的路,踏上那道通往翰宇軒的長廊。剛轉(zhuǎn)過一道彎,身后卻傳來一聲叫喚:“雙雙?”
我的心“咯噔”猛跳了下,連手中端著的盛放著湯的托盤,也連帶著微微一震。這聲音這聲音分明是蘇騫陌的聲音,如此低沉而又極富磁性,輕易地就攪動了我的心。心里忽地感到一陣歡喜。原來,僅僅聽到他的聲音,也可以讓我如此滿足。
頓住腳步,我緩緩地旋過身子,卻撞入那一對如星辰般璀璨而深邃的眼中。我用盡所有的自制力,努力壓抑住心底不住的雀躍,不讓他發(fā)現(xiàn),用我以為的最自然的聲音,輕喚:“大少爺”聲音,卻依然幽幽的。
我清楚地看到,那個我深藏在心中的人,此時此刻,嘴角揚起一抹懾人的微笑,依然是那般寵溺。然后,有某種東西,在我體內(nèi),狂亂而熱切地跳動。我看著他一步步地走上來,那襲米白色的長褂子因為走動而緩緩曳動,陽光從長廊外斜照進來,照著那些米白的顏色,成為奪目的亮光。
“雙雙,你這是要去哪里?”蘇騫陌看著我手上端著的東西,眼中閃過一抹疑惑,嘴角的那抹笑淡淡的。也無怪乎他在有所疑惑,這道長廊,所能通去的地方便只有翰宇軒而已了。
那低沉的嗓音,讓我從那束刺目的陽光中醒來。低下頭看了一下手中的托盤,收回了所以不該有的情緒。爾后開口:“阿娘聽說大少奶奶有喜了,便特意煲了湯給大少奶奶補補身子,讓我送過去”抬起頭看著他,表情已然是恢復(fù)得極為自然了,找不到一絲異樣的神色。“我正準(zhǔn)備送到翰宇軒去呢,不想?yún)s在這碰到大少爺。”嘴角,揚起一抹輕微的笑,笑意掛在嘴角,淡淡然。
“哦,剛?cè)ュX莊那里轉(zhuǎn)一圈回來,沒什么事,便過來看看詩瑩。”提到阮詩瑩的名字,臉上浮起一抹將為人父的喜色。此時此刻,就連我,也真心地為他感到高興。
他淡淡地笑了笑,看著我手中的托盤:“阿祥嫂真有心了。我也準(zhǔn)備回翰宇軒,一起走吧。”
我輕輕的點了點頭,手,卻微微有些發(fā)顫。還好,他剛好抬起頭并沒有看見。
蘇騫陌繞過我的身子走在前頭,腳步顯得有些急切。腦海里不期然地出現(xiàn)昨晚蘇騫陌與阮詩瑩雙手緊握的場面,心猛然揪了下,臉上原本淡淡的笑也變得苦澀,那苦,一直滲入心底。
</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