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三章
    兩人最終在一家海底撈門口停下來時，林厭有些腿軟。
    他的體力屬于相當(dāng)不錯的那種，卻也比不上這撒了歡的alpha，一口氣兩條街不帶喘，到地方了似乎還有些遺憾，恨不得目的地再遠(yuǎn)一些才好。
    一想到這，他有些沒好氣的抽出被攥出了汗的手，遲縱握得很緊，以至于連指節(jié)都微微發(fā)麻。林厭揉搓了幾下，上前跟門口的服務(wù)生報了人數(shù)……
    這會兒已經(jīng)有陸陸續(xù)續(xù)排隊的人了，他們趕得早，第一波就被放進(jìn)去了，等在位置上坐下，林厭拿過菜單，突然想起了什么。
    “你牙還沒好吧？”
    “啊……還沒，前幾天剛?cè)ゲ鹆司€……”遲縱用舌尖舔了舔附近的牙齦，仍有些疼：“不過alpha的恢復(fù)力是其余人的五倍以上，不用擔(dān)心……當(dāng)然是你的話多擔(dān)心一下也可以，嘿嘿。”
    林厭被他的笑容傻到了，默默低頭在四拼鍋上劃了一道。
    海底撈大多以服務(wù)出名，味道都相差不大，林厭看著點了些，又把菜單遞過去：“你看你有沒有什么想吃的。”
    “我都可以。”遲縱撓了撓頭發(fā)，但還是接過菜單，在甜品的蛋糕上加了一筆。
    這是年末限定口味的黑巧克力慕斯，他在街邊等人的時候無聊刷點評網(wǎng)站看見的。
    林厭：“……其實我也不是那么愛吃這個。”
    遲縱卻順坡下驢：“那林哥喜歡吃什么，都告訴我，我記著。”
    完了扶著下巴一眨不眨的盯著他看，仿佛要在對方臉上盯出個洞來。
    林厭有點兒無奈，別的不說，遲縱對他的這份執(zhí)著的確是到了走火入魔的程度了，加上這小子也沒做什么太出格的事情，讓他想罵都找不到理由……何況，以他現(xiàn)在的心態(tài)去看，被人如此關(guān)心著的感覺……并不算壞。
    但這也并不代表他就這樣動搖了，林厭是個沒了什么都能活下去的人，所以哪怕遲縱當(dāng)下抽身走掉，對他也不會有什么影響……目前為止，遲縱也好、林溪月也罷，都是他無聊人生中一點兒樂趣，像是閑暇時，逗逗街邊的小貓小狗什么的……
    還沒喜歡到要帶回家養(yǎng)著的地步。
    “手機(jī)給我。”
    “啊？”遲縱反應(yīng)了一下，幾乎是不帶猶豫的交了過去，還事先解了鎖。
    林厭也沒廢話，低頭輸入了一串號碼：“我的手機(jī)號……一天最多兩條短信，不然拉黑。”
    他把手機(jī)遞回去，對方卻沒有立刻來接，死機(jī)似的愣了好一會兒，開口便是討價還價。
    遲縱：“兩條短信太少了，早中晚安都不夠呢，能不能多給點限額……”
    林厭嘴角一抽，無情道：“那就把早中放在一條里。”
    遲縱撇了撇嘴，明顯心有不甘，但還是先將電話接了過來，愛不釋手的標(biāo)上了備注人。
    一邊將“林哥”加進(jìn)緊急聯(lián)系人里，他美滋滋的開口：“那還有一個問題……”
    “憋著……”
    “你為什么要把號碼給我啊？”
    “……”
    恰好這時候服務(wù)員端著湯鍋上來，將火打開后退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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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直到鍋底泛起咕嚕咕嚕的水泡，林厭喝了口免費的茶水，有點生澀的開口：“……沒有為什么。”
    遲縱卻咬著不放：“擱幾個月前你肯定把我手機(jī)丟鍋里，哪可能這樣跟我……和和氣氣的坐在一張餐桌上，還主動給我電話。”說到這里，他喃喃道：“……像是在做夢一樣。”
    林厭站起身來，“我去拿調(diào)料……”
    “林哥，”遲縱卻開口叫住他，一句話在嗓子里卡了好半天，最終還是沒能鼓起勇氣。
    大少爺趴在桌上，像只泄了氣的皮球：“你先去拿調(diào)料吧……”
    林厭：“……”他又怎么了？
    等按照自己的喜好配好了口味，林厭回來的時候，遲縱已經(jīng)坐直了，正將難熟的食材先下入鍋里。
    后來又去接了飲料，開吃之前，遲縱舀了番茄鍋的湯泡進(jìn)另外準(zhǔn)備的料碟中，遞給林厭：“先喝點湯暖暖。”
    酸甜香濃的茄湯配著西芹碎和牛**，味道上升了一個層次，林厭喝了一口：“你從哪學(xué)來的？”
    遲縱有些不好意思的撓撓頭：“網(wǎng)上看來的……之前在國外的時候，一個人孤身在外，難免想家，后來發(fā)現(xiàn)其實是饞中國菜了，正好附近有一家海底撈店，國內(nèi)開過去的，服務(wù)生都是自己人……進(jìn)門的時候喊得還是“歡迎光臨”。”說到這里，他笑了一下：“后來不是回來了么，才發(fā)現(xiàn)家里還有這么多破事要忙……已經(jīng)很久沒吃過了。”
    林厭將一片涮好的肉送進(jìn)嘴里時，遲縱還在碎碎念：“我家老爺子……嘖，近幾年身體一直不好，也不知道是不是遲羽那小畜生出事叫他郁郁寡歡了。反正什么父子情消磨到了現(xiàn)在，也只剩下孝心……哎，林哥，說出來你可能不信，我真正牽掛的人……”
    好像，也只有你了。
    最后一句話他沒說出口，林厭便將涮軟了的白菜放進(jìn)他碗里：“吃飯，一天天怎么話那么多……”
    “嗯。”聽話的閉上嘴，遲縱夾起白菜吹了吹，送入口中。
    溫暖的食物裹著湯底的鮮味，不是什么驚天動地的絕世佳肴，卻偏偏合了他的胃口……遲縱向來不是個圖享受的人，小時候他爭家產(chǎn)、對地位的看重，只不過是想從那偏心到了骨子里的父親那里，奪取一點兒關(guān)愛的目光。
    再后來，他如愿以償爬上高位，當(dāng)整個遲家沉甸甸落在肩上的時候，當(dāng)原本可以在街頭撒歡、小巷子里亂跑，可以翻墻翹課耍賴撒嬌的手足被精致得體的衣裝束縛住的時候，卻是后悔也來不及了。
    但他早就不是那個因為害怕?lián)?zé)任而傷害到了別人的混賬小子，他是遲家的家主，是名正言順的繼承人。
    而那些任性的時光，那些曾經(jīng)說笑打諢的狐朋狗友，也一點點被時間的浪潮帶走了，唯有因愧疚和虧欠而留下的那顆心，日復(fù)一日的藏在海邊的沙子里，直到某一天潮漲潮落，褪去泥沙……
    時過遷境，它仍然跳動著，如同少年時那般。
    遲縱牙不好，只能用半邊咀嚼，吃得慢了，就更有時間去偷瞥坐在對面的人……他的林哥還是那么英俊，泛黃的燈光為平日里蒼白的膚色渡上一層暖意，隔著氤氳而起的水霧，竟然也有幾分和煦。
    先前想問卻沒勇氣出口的話，再一次滾到了嘴邊，遲縱想問：你是不是有一點點喜歡我了？
    可他不敢，因為他害怕聽到對方的拒絕。
    所以…
    …再等等。
    等時間來證明他的真心，來證明他對林厭的愛并非是年少時愧疚的一時補(bǔ)償……
    而是傾盡他余下的，所有人生。
    吃完飯后兩人都有點撐，正好步行去地鐵站還有一段距離，便這么不緊不慢的走在路邊上。
    遲縱從飯后就一直在接聽電話，似乎是公司那邊有點事情，他的表情嚴(yán)肅起來，眉心微皺，目光直直看著前方的道路。半明半暗的燈光雕琢著alpha帥氣的面龐，就連眼上白色的眼罩，都沒能削弱他身上的氣勢。
    林厭雙手插進(jìn)兜里，放慢了腳步走在他身邊，不經(jīng)意的目光掃過大少爺難得正經(jīng)的臉，一直到這個時候他才恍然發(fā)覺，他見過遲縱犯蠢的樣子、犯渾的樣子、甚至是發(fā)瘋的樣子……卻很少見到，他工作時的樣子。
    很冷靜，很正經(jīng)，甚至有點不怒自威的意思……一點兒也不像幾個小時前，拽著他跑過兩條街的大男孩。
    “負(fù)責(zé)人跑了？”帶著耳機(jī)的遲縱冷笑一聲，“那就去追……追不到自己滾蛋，遲家從來不養(yǎng)飯桶和廢物。”
    似乎是被氣到了，他的胸口微微起伏了一下，又很快穩(wěn)住，給出了后續(xù)處理事項。
    林厭在一邊聽了個七七八八，只覺得怪新鮮的。
    像是記憶力的小屁孩突然長大了，成熟了，從混賬小子變成霸道總裁了……
    想著想著不知不覺就有點入神，林厭被自己的形容詞惹笑了，回頭看見遲縱剛掛了電話，摘下耳機(jī)，直愣愣的盯著他。
    “我聲音是不是很大？”剛還霸氣下令的大少爺小心翼翼的問：“抱歉，事發(fā)突然……呃，你剛才是笑了嗎？”
    “我笑起來很稀奇嗎？”林厭扯著唇角，連眼梢都有些彎：“還是很難看？”
    “呃，不是……很、很好看。”看傻了的alpha眼都舍不得眨：“我愿意看一輩子。”
    “年紀(jì)輕輕，別老說這種……無邊際的話。”林厭拍了拍他的肩膀，“再好看也會老的。”
    “……那時候我也老了。”遲縱喃喃道：“如果那時候還能看見你對我笑，那該有多好？”
    “……”
    趁著對方沉默的空擋，他悄悄抓住了林厭的一根手指，然后試探的，將他微涼的指尖，盡數(shù)裹在掌心里。
    “林哥，”夜深人靜的街頭處，昏黃的路燈下，遲縱握著心上人的手，一字一句的說：“我們打個賭吧？”
    “……什么？”
    “賭你會再一次喜歡上我。”
    “……憑什么？”
    “憑我這么多年，只愛過你一個。”遲縱說：“憑我已經(jīng)長大了……我不會再把你孤零零的丟下，我可以保護(hù)你——”
    “我不需要。”
    “我知道。”alpha笑了一下，“但我需要，我需要證明，我有多么喜歡你……”
    他說這話時帶著不容置疑的堅定，張揚的眉眼像是突然年輕了好幾歲……林厭恍惚的看著面前高大的青年，突然覺得，對方可能真的會說到做到。
    因為他不是再那個會逃避責(zé)任偷偷買醉的孩子了。
    他的肩膀足夠結(jié)實，可以撐起一片天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