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抓周”，亦稱作“周啐”或“試啐”、“試周”、“試兒”。啐，為嬰兒滿百日或滿一歲之謂。《顏氏家訓.風操》中說：“江南風俗，兒生一期，為制新衣，盥浴裝飾。男則用弓、矢、紙、筆，女則用刀、尺、針、縷，并加飲食之物及珍寶服玩，置之兒前，觀其發(fā)意所取，加以驗貪廉懸智，名之為‘試兒’。”</br></br>內堂廳內燃著5、6個火盆，溫暖非常，令人絲毫感覺不到冬日的寒冷。堂廳正中處，擺放著一張既長且寬的桌案，案面鋪設紅色絨毯。苞兒被乳母小心翼翼地放置在桌案正中，在他四周擺放了各種各樣的精致小物事——狼毫筆，印綬，錢幣，兵書，經(jīng)書，吃食，玩具……由于我等兄弟都是行伍出身，大哥還特地吩咐人趕制了幾件小巧木制兵器，分別是照大哥的雙股劍、二哥的青龍刀、我的丈八蛇矛，及子龍的風雪槍和強弓為樣式仿造而成。苞兒這一年來成長速度快得驚人，據(jù)經(jīng)驗豐富的乳母所說，他如今的體重差不多已相當于尋常百姓人家的兩歲孩童。走路對他而言，已不是什么難題，雖然仍有些顫顫悠悠，但獨自一人走上十來步根本不在話下。在蓉兒的悉心教導下，這小子能說的字、詞不下百余……被放上桌案后，這小家伙手腳一并著地，做爬行狀，烏黑幽亮的大眼咕嚕咕嚕直轉，打量著周遭的情形。在桌案旁圍聚了我們兄弟三人全家、及徐庶、孫乾、諸葛亮、趙云二、三十人。盡管初次被這么多人圍觀，但苞兒卻沒有流露出半點畏懼的神色，左右張望了片刻后，他很快被桌案上地形形色色的物事所吸引，。可能是有趣的東西太多，苞兒一時間也拿不定主意，該對什么東西“下手”，竟扭轉肥嘟嘟的身體。攤坐了下來。小腦袋轉來轉去，不住觀望。圍觀的人群皆被他的“滑稽”動作逗樂，轟然失笑。</br></br>“這小子，倒挺會吊人胃口的！”我眼中泛著笑意。搖頭低罵道。</br></br>“思索”了片刻，小家伙終于有了動作。掙扎著爬起，搖搖晃晃地朝自己的目標走去。</br></br>“糕點？”蓉兒以手掩口。面現(xiàn)紅暈，低聲驚呼了一聲。小家伙地第一個目標似乎是擺放在左側地精致糕點。大哥輕捋頷下短髯，呵呵一笑說道：“苞兒長大之后，必有口道福兒，想那時也當天下太平了！”</br></br>大哥的話帶著些寬慰的意思，但其實我心中并沒有那般在意——喜玩喜吃，本是孩子天性，苞兒也不例外。我并不認為抓了糕點，苞兒日后就一定會成為一個好吃貪玩之徒。</br></br>“抓周”這種事，本就是圖個開心而已！但出乎眾人的意料，小家伙走到糕點前，觀望了片刻后，居然放棄了。隨即，竟搖搖晃晃地走向那四把小巧精致地兵器，毫不猶豫地伸手抓住木制蛇矛，咿咿呀呀地亂擺起來。</br></br>“哈哈哈……”</br></br>雖然并不迷信于此，但看到苞兒選擇了“蛇矛”，我還是忍不住大笑了起來，伸手將小家伙抱了起來，高舉過頭，“好小子，不愧是我張家之后！”</br></br>“恭喜將軍，賀喜將軍！”徐庶立即笑著說道，“十數(shù)年后，少將軍必亦如將軍一般神勇蓋世！”</br></br>趙云、孫乾等人也相繼向我道賀起來，大哥、二哥捋須開心微笑，不住頷首。</br></br>“三弟，莫要嚇著苞兒，快放下來！”大哥笑著勸阻道，“抓周還未完成，讓苞兒再抓第二、第三樣東西！”按照此時風俗，抓周時可有三次機會，便是以三次所抓物事來預測孩子將來的性情、志趣。小家伙“居高臨下”并無半分害怕，“格格”笑個不停，被放下時似乎還有些失望。</br></br>“奪”了“蛇矛”后，我將小家伙放回到桌案上，讓他進行下兩次選擇。失去心愛地“玩具”，小家伙臉很快耷拉了下來，竟似要哭出來。蓉兒急忙低聲哄弄了幾聲，穩(wěn)住了他的情緒。在眾人地關注下，小家伙又相繼拿了張小弓和一冊竹簡兵書，在手中開心也揮動著。</br></br>“好侄兒，看來是想超過他爹啊！”大哥忍不住將苞兒抱了起來，慈愛地拍打著小家伙的后腦勺，驚嘆地對我說道，“三弟，你雖然武藝超群，精通兵法戰(zhàn)略，但箭術卻是平平。苞兒將來若是精通箭術，才能或許在你之上啊！”</br></br>“哈哈哈……”</br></br>我模著頷下刺須，暢快地大笑。</br></br>“待苞兒長大些后，就由三弟親自傳授武藝和兵法韜略，再請子龍教授箭術！”大哥開心地做著安排。以箭術而論，趙云是我軍中公認的翹楚，加之他為人處事一向仔細負責，日后若真由他教授苞兒，小家伙的箭術肯定差不了。我轉過頭，笑著對趙云說道，“子龍，到那時，需得勞煩你了！”</br></br>“云雖才疏技淺，既蒙主公與將軍不棄，必會傾盡一己所學，授于苞公子！”趙云英俊的面龐上現(xiàn)出和煦的笑容，點頭應道。</br></br>看著被二哥接過手中逗弄的苞兒，我腦中忽然浮出一個念頭，笑著對趙云說道：“子龍，我有一不情之請，不知你可否應允？”</br></br>“將軍但請吩咐，但云能力所及，必竭力完成！”趙云拱手回道。</br></br>“我欲讓苞兒拜你為義父，不知你意下如何？”我朝大哥、二哥看了一眼，而后笑對趙云說道。</br></br>“……”</br></br>趙云愕然，一時間竟忘卻了回話。大哥、二哥先是面現(xiàn)驚異之色。</br></br>但隨即恍然，對視一笑后，皆微微頷首。</br></br>“將軍何等身份，云何等身份……”</br></br>小半晌后，趙云回過神來，拱手謙遜說道，“云實不敢高攀……”</br></br>“子龍，你我相知已久。多年來雖屢有流離奔波。卻不離不棄。我與云長、翼德早將你視若兄弟！”大哥走上前來扶起趙云，懇切地說道，“今日不談地位名分，只看你是否愿意。若你愿意。自今日后，你便是苞兒義父。”</br></br>“子龍。三弟既然有意，你也勿需推辭了！”二哥話雖不多。</br></br>但認可之意盡現(xiàn)。</br></br>“……”</br></br>趙云楞了片刻，俊目中隱現(xiàn)晶瑩之光，忽地雙手合抱成拳，逐一向大哥、二哥和我躬身行禮，朗聲說道：“既蒙將軍不棄，云便恬顏僭越了！”以趙云的頭腦，自然明白認小家伙為義子，意味著什么。</br></br>“恭喜將軍，恭喜趙將軍！”孫乾等人笑著向我和趙云道賀了起來。趙云從二哥手中接過苞兒，小心翼翼地抱在懷中，英俊的面龐上難得地現(xiàn)出慈愛之色，輕聲哄弄著。趙云年齡與我相仿，論及儀表、武藝、頭腦，無一不是上上之選，但不知為何至今仍未娶妻，自然也就談不上后嗣了。大哥曾多次要為趙云張羅婚事，但皆被其婉言相拒。事實上，無論在汝南，還是在壽春，有意與趙云結親的士族幾乎要踏破門檻，但他偏偏就是無意，將所有心事全部扎在了風騎營上。為此事，曾有人懷疑他有龍陽之癖，雖然這一風言很快便被大哥嚴辭壓制了下去……但從現(xiàn)在的情況看來，趙云分明對家庭還是很渴望的，或許他過往曾有過什么傷心往事……“嘩啦嘩啦……”</br></br>苞兒這混蛋淘氣地很，完全不給他干爹面子，就直接在趙云懷中撒起了尿來。趙云的素色錦袍很快便被浸濕了一大片，但他依然微笑哄弄著小家伙，毫無做作之色，看得出心中的疼愛之情。苞兒被乳母抱回內房更換衣服后，我忙令仆婢拿一套我的錦袍讓趙云暫且換上。被小家伙這一鬧，糜大嫂懷中的阿斗竟哭鬧了起來，任兩位大嫂如何哄弄，也不肯停下，連大哥親自上陣，居然也震不住。一時間，內堂廳內一片慌亂。阿斗的哭鬧，又引起了連鎖反應—錦兒(夏侯蓉的貼身侍女)懷中的星彩丫頭居然也啼哭了起來，與阿斗那小子形成了二重合奏。正在眾人沒奈何之際，阿斗突然停下了哭泣，直盯盯地看著不遠處地星彩丫頭，眼睛轱轆脧地轉動。</br></br>“咦……？”大哥非常詫異地看著這副場景，揮手示意錦兒將星彩抱過來。與星彩照面之后，阿斗那小子居然“格格”笑了起來，兩只肥嫩地小手不住揮動。就在這時，我那丫頭也停下了哭泣，但卻明顯不“甩”阿斗，小腦袋左顧右盼，就是不看阿斗！“呵呵……”</br></br>大哥呵呵笑了起來，抱過星彩，感慨說道，“未曾想，竟只有星彩這丫頭才能克制住阿斗！”</br></br>輕拍了拍星彩的臉蛋，大哥笑著逗弄道：“好丫頭，日后嫁給阿斗，好好管束他，如何？”</br></br>糜大嫂在旁溫婉地說道：“星彩日后定是如弟妹一般傾國傾城的美人，誰能娶到她，才真是福氣呢！”糜大嫂似乎也頗為中意星彩。</br></br>“主公，以乾之見，何不喜上加喜，親上加親？”孫乾笑著接口說道，“乘此大好日子，主公與將軍定下姻親之約，豈不美哉？”</br></br>“恩……”</br></br>大哥捋須微一沉吟，和聲向我詢問道，“三弟，公佑之議你以為如何？”</br></br>“哎……！”我無聲地嘆了口氣，為我那可憐的閨女。雖然早有閨女日后會嫁于阿斗地心理準備，但沒想到居然如此早就被預定了下來。</br></br>“聽大哥的！”我沒有猶豫，笑著回道。</br></br>“我家阿斗好福氣啊！”大哥憐愛地舉起星彩，搖了搖頭，隨即大笑說道，“今日可謂雙喜臨門，云長，翼德，諸公，今夜我等當不醉無歸！”</br></br>是夜，在我府中舉行了盛大地酒宴，眾人皆開懷暢飲。至最后，大哥、二哥和我盡皆醉倒……三日后，蒯越作為劉琦的使者，親自趕到壽春，與大哥協(xié)商請援之事。蒯越步入議事廳時，所有人都對他地衣著感到驚異——冠(帽子）扎白條，腰系白綾，分明是舉喪之中。</br></br>“荊州牧長史蒯越見過劉皇叔！”蒯越躬身向大哥行了一禮。</br></br>“蒯長史舉喪之中，不必多禮，快快請起！”大哥擺了擺手，關切地詢問道，“但不知何人亡故？”</br></br>“家兄蒯良已于四日前病故！”蒯越神情黯然地說道。</br></br>蒯越眉眼之間流露出無比的疲憊，眸中更是布滿血絲……“什么？”大哥驚愕地說道，“蒯別駕竟已辭世？”</br></br>蒯越默默點頭！“前些日雖聽孔明道蒯別駕染病，備只以為是小疾而已。而且翼德已命人尋得神醫(yī)華佗前去為蒯別駕診治，為何還會……”</br></br>大哥搖了搖頭，唏噓感嘆道。</br></br>“異度大人，難道華神醫(yī)未能趕到公安？”諸葛亮既悲且惑地詢問道。</br></br>當日諸葛亮趕到秣陵時，曾對我提及蒯良的病情，并請我尋華佗為蒯良診治。說來也巧，華佗其時已離開吳郡，恰好來到丹陽。尋得華佗后，我即命人以快船送其前往公安。</br></br>“勞皇叔牽掛了！”蒯越先是向大哥行禮以示感激之意，隨即聲音略顯哽咽地說道，“神醫(yī)趕到時，家兄業(yè)已……離世！”</br></br>“天妒英才，天妒英才啊……”</br></br>大哥立起身形，走到蒯越身旁，悵然嘆道，“蒯長史節(jié)哀！”</br></br>“多謝皇叔！”蒯越勉笑回道，“家兄臨去之前，唯一心愿便是早日勘平叛亂，安定荊州。”</br></br>頓了頓，蒯越繼續(xù)說道：“而今敵強而我弱，且我主年齒方幼，僅憑我主一方之力，實在難以平叛。皇叔仁德布于天下，又與先州牧有同宗兄弟之誼，我主以子侄之名，請皇叔出虎賁之師，助力剿除叛賦蔡瑁！”</br></br>“蒯長史放心，于公于私，備皆不能對荊州之亂袖手旁觀。”大哥肯定地點頭說道，“但劉荊州需要，備當傾力相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