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6親兒子
當(dāng)晚,我穿了一身特別正式的白襯衣和黑西褲。
出門時,我問我媽覺得怎么樣?
我媽說特好,特別像巷口門店里的房產(chǎn)經(jīng)紀。
我不跟無知的中年婦女計較,穿上外衣風(fēng)風(fēng)火火就出門了。
原本是八點到,因為目的地不熟,我提前了很久就出發(fā)了。
開著我爸的小破車,穿過城區(qū),發(fā)覺越開越荒涼。
這應(yīng)該是這城里私密性最好的一片豪宅。
保安上前禮貌盤問,不過,似乎是已經(jīng)有人提前交待過,我很順暢地進入了這片神秘地帶。
車子又往深處開了大概十分鐘,因為天黑我看不太清楚,感覺路兩側(cè)都是參天大村,似乎連燈光都沒有,搞得我心里有些發(fā)毛。
眼前只有一條路,我只有硬著頭皮往前開。
好在,拐個彎之后,路到了盡頭。
正前方是兩扇冰冷的銅門,應(yīng)該就是這里了。
我車剛到,自動門就緩緩打開。門里的燈火輝煌像畫卷一樣在我眼前緩緩展現(xiàn),仿佛大門隔開的是另一個世界。
我將車開了進去,一個戴眼鏡的中年男人迎了上來:“袁小姐是吧?”
我點了點頭:“晚上好。”
那人示意我下車,一個稍年輕一點的男人過來接手我爸的車開去了停車的位置。我側(cè)首一看,那里停了一排豪車,我爸的小破車停在中間,仿佛一只掉進鳳凰窩的禿毛山雞,顯得無助又可憐。
戴眼鏡的中年男人跟我介紹他姓嚴,是這里的管家。
管家?
今天以前,我真不知道這個職業(yè)真實存在著。
這才恍悟,原來啊,只有我們窮人走進新時代了,真正的有錢人還過著舊社會的腐敗日子。
嚴管家溫和跟我說:“袁小姐,這其實就是一個宴請,您隨意一點就好。”
嚴管家將我領(lǐng)進這幢宅子,里面富麗堂皇,挑高的廳似乎看不到頂一般。半中式的裝修,看起來豪華卻冰冷,不像是個家,反而有點像一個高級會所。
其實我也有些奇怪,這種宴請,看起來并不是十分商務(wù),隨便拉一個會說英語應(yīng)該也能應(yīng)付,沒必要特意如此嚴謹且大費周張。
直到半小時后,我見到那位客人,才明白為啥請翻譯了。
是一位說英語的印度人,語速飛快、口音稀碎。
經(jīng)過專業(yè)訓(xùn)練的我聽著都費勁,時不時有一種到底是他喝醉了還是我喝醉了的錯覺?
剛剛嚴管家也交待了我,只要陪同這位客人就好。
這位印度友人攜著家眷,還帶著兩個八九歲的孩子。
我禮貌跟印度友人介紹自己,他們都很隨和謙遜。
沒一會兒,這宅子的主人就出現(xiàn)了。
一位儒雅的中年男人,身旁跟著一位看起來三十多歲的精致女人,因為年紀的差距,一時之間還真不好判斷他們的關(guān)系。
這似乎只是一個私人的宴請,只是這豪門便飯的架勢,我卻也是開了眼界了。
之前印度人還沒出現(xiàn)的時候,我看到了大概七八個穿著廚師制服的人,在廚房方向小聲交談忙碌著,只是印度人出現(xiàn)之后,他們和嚴管家一起神癮了。
此時,只剩下一個穿著白襯衣和黑色西褲的年輕女孩,在嗨大的餐廳替他們服務(wù)。
我低頭一瞧,嗬,跟我穿得一樣……相當(dāng)專業(yè)。
之前實習(xí)時,參加過外交部的宴請活動做翻譯,那是我見識過的最正式的晚宴了,可跟眼前比起來,似乎還是差點兒意思。
餐桌上擺了一堆餐具,胖杯子瘦杯子,大盤子小盤子,長勺子短勺子,每一樣都有好幾種。在我眼里,感覺這些餐具都閃著人民幣的熠熠光輝。
我坐在印度人的身后。
他們也是例行寒暄,沒聊幾句,我聽印度人稱呼中年人為“mrxia”。
我頓時后知后覺,操,眼前這一男一女是夏云森的親爹和后媽!
媽的,我這是打入夏公子的老巢了嗎?
由于緊張,差點漏翻了幾句。
好在,我趕緊調(diào)整了狀態(tài),并沒有人覺察出我的慌張。
這時,我才打量一下夏云森的親爹。看著五十出頭的樣子,眉眼之間似乎能找到幾分夏云森的影子,年輕時應(yīng)該也是容姿不凡。
身旁的女性,優(yōu)雅大方,保養(yǎng)得極好,看起來三十多歲,但是實際年紀,我判斷不出。
我聽韓小貓嘮叨過夏家的傳奇八卦,夏云森老爹似乎從夏云森媽媽離世之后,對結(jié)婚離婚就特別熱衷。如果我沒記錯的話,這應(yīng)該是繼夏云森媽媽之后的第三任妻子了,而且越找越年輕。只是,后面的這么幾任妻子,沒有一個給他生出個一男半女。
似乎,他爹就生了夏云森這么一個兒子之后,就不孕不育了,老天爺待夏云森還真是好。
有人姍姍來遲。
餐廳的后方傳來動靜,我轉(zhuǎn)回頭去看。
看清來人,立馬想找個地縫,我“嗖”一下鉆進去。
我要是知道今晚會是這樣的狀況,給我多少錢我也不可能接這活兒。
不過,夏云森似乎并沒有看到我,我本能地躲在印度人健碩的身軀后面,多活一秒是一秒。
夏云森今晚穿著一件正式的白色襯衣,可領(lǐng)口卻微敞著,閑適慵懶的模樣。
印度人很熱情地稱呼他“sen”,似乎兩人還挺熟的樣子。
夏云森用英語跟印度人寒暄著,暫時不用我這個翻譯。
夏云森在外人面前的樣子,我從來沒有見過,似乎很溫和,很放松。
奶奶的,為什么總是板著一張俏臉跟我發(fā)狠呢?
就在這時,突然從后面跟跑進來一個大概一兩歲的孩子,跌跌撞撞地抱住了夏云森的腿。
夏云森彎腰微笑將孩子抱了起來。
那是一種我從來沒在他臉上見過的笑容,溫柔又慈愛。
那個小男孩,扒在夏云森肩頭又對著夏云森親爹,奶聲奶氣地喊了一聲:“hi,grandpa……”
我一個踉蹌,差點沒站穩(wěn)!
什么?
他叫他什么?
他叫他“爺爺”!?
那他不就是夏云森的……
五雷轟頂,莫過于此!
不過,這一切突然之間好像都說得通了。
這時,一個穿著深灰色連身裙的年輕女性也跟了過來,從夏云森懷里抱過孩子,說:“來吧,媽媽抱。”
那個女人,黑發(fā)微卷齊肩、五官精致,連身裙毫無空隙地完美包裹在她較好的身材上。
我有點敬佩自己,這種時刻,我還能客觀理性地去分析人家的身材和長相,只是,就那么一瞬間,眼前的一家三口突然在我面前變得模糊了……
這時,印度人開口跟那個女人打招呼。
他咕嚕嚕說了一長句,對方顯然沒怎么聽懂。
似乎是輪到我翻譯了。
只是,抱歉,站在印度人身后的我也壓根沒有聽清他剛剛說了什么。
這一刻,似乎整個世界都安靜下來。
印度人也側(cè)身回頭,狐疑地看了我一眼,不知道是不是也在暗自否定自己,口音嚴重到翻譯都聽不懂了?
我還真想跟您說,您的口音真的稀巴碎,要不是提前收了錢,老子早就翻臉走人了呀!
這時,我才意識到,印度人已經(jīng)沒有遮擋住我了,而夏云森也已經(jīng)看見了我。
原本他抱著孩子時的和煦微笑也像是慢慢隱在了臉上,看吧,這人就是從來不給我好臉色瞧。
我感覺到了……屈辱。
原來,這才是原因。
我從來沒有問過他任何問題,我只是稀里糊涂跟這人廝混了三年。
突然間,我覺得自己好像沒有那么專業(yè)了。
于是我用英語和中文各說了一遍:“對不起,我去一下洗手間。”
丟人現(xiàn)眼。
我又一次顯示了自己的不專業(yè),就跟三年前我哭著奔出同傳箱一樣,我對不起我的導(dǎo)師,也對不起自己那么多年的刻苦。
我不僅上不了f1賽道,我連自行車都騎不穩(wěn)了。
奔進洗手間,我接水胡亂洗了把臉。
不行,我不能一次次逃跑,我是專業(yè)的翻譯,我玩命學(xué)習(xí),不是為了在這種時刻臨陣脫逃的。
我扯了幾張紙巾把臉上的水擦干凈,調(diào)整呼吸,開門走了出去。
再一次回到餐廳,婦孺都離開了,現(xiàn)在只剩下夏云森父子倆和那個印度人。
我默默走到印度人身后坐了下來。
現(xiàn)在已經(jīng)沒有了之前拖家?guī)Э跁r的閑聊,說的都是一些商務(wù)內(nèi)容。
我不抬頭,不去看夏云森的目光,我也不知道他到底有沒有在看我,可我仍然覺得自己的耳根在發(fā)燙。
從他們的言談中,我聽到夏氏是要收購一家印度的公司,收購過程已經(jīng)進入了最后比較焦灼的狀態(tài),這個印度人,應(yīng)該是一個關(guān)鍵的中間人物。
我丟開所有的情緒,把自己當(dāng)一個機器,漸漸的,我似乎已經(jīng)忘記了夏云森在我的對面。
夏云森跟印度人說著英語,我則刻意對著夏云森爸爸的方向復(fù)述印度人的話。
三個男人手邊都是一杯紅酒,時不時舉杯,相談甚歡。
我全程都沒有抬眼去看夏云森,夏云森的語氣也絲毫沒有異樣,似乎坐在這里的我與他素不相識。
我甚至有點懷疑,坐在對面的男人是不是以前跟我耳鬢廝磨的男人?會不會是他的雙胞胎弟弟或者是哥哥?或者只是一個長得跟夏云森一模一樣的陌生人而已。
大概兩個小時后,他們的聚談結(jié)束。
我起身,這才對上了夏云森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