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24矜貴
簡短的交傳任務,對我來說毫不費力氣,可我清楚記得,當初我從筆譯轉(zhuǎn)去口譯真的是吃盡了苦頭,只有奚老師相信我一定可以做到。而我做到了又怎么樣呢?我卻不熱愛了。
就因為一只惡心的手,我就不熱愛了。
那只手的主人曾經(jīng)是我的燈塔,可就在一瞬間,燈塔轟然倒塌,連同我的熱血和熱情一起。
想來,我的熱愛真不值錢!
我是離開會場時才見到夏云森的,而之前,我根本不知道他也在會上。
在寬敞的過道中,他在背后叫住了我:“袁小姐……”
我回頭,他穿著極正式的西裝,里面是白色的襯衣,搭配著一條墨藍色暗紋的領(lǐng)帶,清瘦,卻不文弱。
依稀記得上次見面,他問我“想要什么”,我說“我想要你站起來”。
沒想到,他用了三個月,真的站在了我的面前,依舊眉目如畫、風姿綽約。
他很高,我甚至要仰著頭才能看清他的臉。
“你……你已經(jīng)恢復啦?”我莫名替他開心。
畢竟經(jīng)歷了一場如此慘烈的車禍,說句不好聽的,上次我見他坐在輪椅上,甚至猜想他是不是后半生都得坐在輪椅上。
夏云森說:“還在復健。”
這時,我才注意到,他單手撐著一根手杖。
我笑說:“那你加油,不要偷懶啊。”
夏云森的唇角似乎彎起一個不明顯的弧度,不過片刻之后又恢復風輕云淡:“袁小姐,上次我問你的問題,你想好了沒有?”
我能感覺到自己的笑容在臉上凝固然后垮住,同時開始反感這些有錢人的做派。
只是我突然意識到,他會不會一直以為我在這里欲擒故縱,放長線釣大魚呢?天地良心,我還真沒那么多心眼兒。
“想好了,這次,我想要的是……你……丟掉拐仗。”說完,我自己覺得有點過癮也覺得有趣。
“我就是那種不管閑事會死星人,你不需要再為這件事情困惑。”隨后,我微笑說,“后會有期。”
說完,我進了電梯,在電梯門快要關(guān)閉的時候,電梯門又打開了。
夏云森走了進來,他雖然撐著手杖,走路似乎并未受到影響,不瘸也不慢。
說起來,我跟夏云森上輩子不知道是誰欠了誰,這輩子孽緣如此深厚。
現(xiàn)在回想,真的感覺我們被一股不知名的神秘力量牽著走。
從第一次見面到現(xiàn)在,就好像有人故意將我們推在了一起,然后扔了一個劇本過來,說:來吧,你們給我好好按這個演!
為什么我這么說呢?
因為他進了電梯之后,在電梯緩緩下行沒多久,我似乎聽到了“轟隆”一聲,瞬間,電梯連續(xù)飛快下掉。
我離他很近,而且很害怕,本能的抓住了他的胳膊,似乎還在慌亂中踢掉了他的手杖。
我當時就感覺自己死定了,電梯一定會越來越快,直接掉到最底,把我震成肉餅。當時無知的我真的就是這么自己嚇唬自己的。
其實并沒有,雖然電梯下得飛快,但是并沒有我想象中的那種突然失重下掉。不過,我仍然緊緊抓住夏云森的胳膊,死死瞪著電梯樓層的數(shù)字在飛快變換。
夏云森伸手將下面所有樓層的按鍵統(tǒng)統(tǒng)按了一遍,然后才轉(zhuǎn)頭對我說:“你不用怕,現(xiàn)在的電梯都很安全,只是普通的故障。”
聽了夏云森的話,我莫名心安了不少。突然又是一個震動,電梯卡在了七樓和八樓之間,停了下來。
電梯停了,我的心并沒有放下來,我甚至還在擔心,這個電梯會不會再次猛烈下沉。
我一動也不敢動,生怕一個細微的小動作都會讓電梯掉下去。
這時,夏云森摁了電梯的按鍵,隨后便有人說話:“兩位不用擔心,我們在監(jiān)控可以看見你們,我們已經(jīng)通知工作人員過來維修,請耐心等待,不用慌張,人很快就到……”
我咽了口口水,這時才發(fā)現(xiàn)自己仍然緊緊抓著夏云森西裝的衣袖,忙松開手。
我和夏云森靠著墻壁面對面站著,過了大概幾分鐘,聽到外面有人說話,似乎維修人員已經(jīng)到了,這才放下心來。
看了一眼夏云森,發(fā)現(xiàn)他額頭鋪著密密的薄汗,我忍不住問:“你……是不是不舒服?”
他搖頭,面色未變,一只手撐放在了自己的腿上,眉間蹙起,似乎在強忍著某種痛苦。
我走過去想扶住他,沒想到,他卻傲嬌地抬起了胳膊。
我也不知道是哪輩子修來的福分,夏云森的脆弱時刻還總能被我窺探到一二。
我脫下自己身上師姐的那件外套。
“你干什么?”夏云森見我脫衣服,似乎有點震驚。
我翻了個白眼,奶奶的,難道我還能強|||暴你不成?
我將衣服鋪在了地上,說:“你……先坐一下吧,應該沒這么快出去。”
夏云森防備地看了我一眼,最后還是在我的攙扶下坐了下去。
我也在他身旁靠著墻壁坐下。
到現(xiàn)在我也想不明白,我為什么把衣服給他坐,而自己坐在地上?看來,我這丫頭人設真的被自己安排得明明白白的,不管什么時候,潛意識里總覺得人家是個比我矜貴的人。
后來,我們離開電梯的時候,外頭七八個穿西裝的人直接將夏云森圍住。
“夏先生,您沒事吧?”
“夏先生,您感覺怎么樣?”
“夏先生……”
而我走出電梯,仿佛我是個隱形人,壓根沒人鳥我。
我轉(zhuǎn)頭向另一個方向走,快拐彎的時候,忍不住回頭。那幾個人仍然圍著他,因為他很高,我還是可以看清人群中卓越的他。
他正好也望向我的方向,與我視線對上,我禮貌地對他揮了揮手。
夏云森面無表情,若有所思,就這樣隔著人群看著我……
我的手尷尬地僵在空中,又慢慢收了回來,佯裝撓了撓頭,對不起,要臉。
等我回過神來的時候,發(fā)現(xiàn)已經(jīng)凌晨一點多了。
我居然坐在電腦前花了兩個小時,去細細回憶與夏云森的點點滴滴。
打開手機,翻到上次偷拍的照片,那也是我手機上唯一的一張夏云森的照片。
他閉著雙目,睫毛彎長,眉毛濃密,眉型卻很柔和,絲毫不覺凌厲。薄唇微抿,唇色極淡,是夏云森,可是卻又很陌生。
我不知道自己盯著那張照片看了多久,之后,我將照片徹底從手機中刪除。
扔開手機,我平躺在床上……
說好了,這一天來的時候,我不哭。
是的,我不哭,堅決不哭。
可是,天花板上的吸頂燈卻越來越模糊……
操!
沒兩天,張維給我打電話,以往,她總是打著感情牌對我進行壓榨。
這一次,又是一樣的開頭:“親愛的,你最近忙啥呢?”
我態(tài)度極好:“姐姐你怎么知道我現(xiàn)在缺錢啊,有活一定要多多介紹給我。”
聽我這么說,張維尬笑了一下,說:“這回還真是個好事。上次那個印度人,你還記得吧?這次他要在國內(nèi)考察一段時間,估計其實就是想游歷一下我們祖國的大好河山。翻譯公司說那邊印度人對你印象挺好的,希望這次最好也能是你。”
我思考了一下問:“他逗留多久,你知道嗎?”
張維說:“這我哪知道,估計比較隨性吧,所以就得看你的時間嘍,不過,開價挺高,你考慮一下,晚上最好就有答復。”
說實話,很心動。
我又不免在心中嘆了口氣,奚老師和師姐要是知道我現(xiàn)在連這種陪同翻譯的活都接,是不是得氣得抱大棍子敲死我?正常這種陪同隨行翻譯,普通的專八學生就可以。
聽我沒說話,張維也是停了停,說:“袁音啊,同傳真的不搞了嗎?畢竟……怪可惜的。”
我笑了起來:“搞,肯定會搞的。”
張維又說:“你……別把自己耽誤了啊。”
這大概是我認識張維以來,她對我說過的最掏心窩的一句話。
印度友人拉奧先生出行的日期很快就到了。
第一站,他們一家四口打算去我們祖國的最北方考察一下滑雪場地的住宿和設施情況。
出發(fā)的頭一晚我在家里看他們四口的行程安排,感嘆自己從一名同傳翻譯變成了一名雙語導游。
不過,看在錢的份上,我也不糾結(jié),免費游歷大好河山,何樂而不為呢?
難道一定要坐在同傳箱里才顯得自己牛逼哄哄嗎?再說了,能坐在頭等艙周游祖國,不也挺牛逼哄哄的嗎?
是的,拉奧先生非常慷慨地給我全程訂了商務倉。
我,就是如此的膚淺!
離開的頭一晚,我打算去看看好多天沒見的小可愛。
在酒店遇見夏云森和一個女孩在一起之后,我跟夏云森沒有聯(lián)系過,聽說他人在國外。
自從上次我媽住院之后,夏云杉對我相對寬容,可能以為我在全力照顧自己的老母親,也沒怎么騷擾過我。
晚飯后,我去了夏云杉的家。
好多天沒見我,君姨顯得特別開心:“袁小姐,你吃飯了嗎?”
“吃過啦,君姨,我明天出差,過來看看喬。”我說。
君姨說:“他和媽媽在餐廳那邊。”
我走到餐廳,夏云杉一如既往的光鮮靚麗,齊肩的中長發(fā)微卷,女人味十足。而她的身旁,一個年輕女人抱著喬,正逗著喬開懷大笑。
我腳步頓了頓,夏云杉正好轉(zhuǎn)頭看到了我,雙眼瞇起,微微一笑:“袁音,你可來啦。”
又看了一眼抱著孩子的女人,我愣在原地。她不是別人,正是那天和夏云森在一起的女人。
化成灰我都認得!
夏云杉顯得異常興奮,說:“袁音快來,我給你們介紹一下。”
夏云杉起身走過來,手柔柔地搭在我肩上,用只有我能聽到的聲音輕聲說:“袁音,準備好接受你人生的……新挑戰(zhàn)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