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32輸贏
當晚,我仔細地回想之前夏云森與我說過的一字一句,甚至他說話時的第一個細微的表情我都不想放過。
夏云森居然邀請我和他一起住。
雖然說今天我們的關系取得了階段性的進展,可是我沒有想到進展如此神速,著實將我驚住了。
所以,我當時給他表演了一個足足兩分鐘的神情呆滯。
不過,最后,我沒有說愿意或者不愿意,我說等我忙完這段時間再說。
夏云森也很有人性地并沒有逼迫我,甚至還開車將我送回家。下了車,他還落下車窗溫柔地將我叫住,并且問我是不是把什么事情忘記了?
我彎腰在他臉頰上落了一個迅速的吻,轉頭飛快地跑走。
然后,一直到現(xiàn)在我的嘴角都沒能成功地落下來。
我刷牙的時候,韓小貓在旁邊用胳膊肘懟我,說:“撿多少錢,把你樂成這樣?”
我漱口,抬頭說:“這年頭,誰還能撿著錢?你撿一個給我看看。”
韓小貓說:“夏云森是不是給你灌迷魂湯了,嗯?”
我笑而不答,顯然,我的快樂別人不會懂。
“那你到底有沒有問清楚,夏云森跟那個林之喻是怎么回事?”韓小貓說。
之前我把林之喻約我的事情跟韓小貓說了,林之喻跟我具體說了什么,我也就說個大概,沒有細說。
“反正夏云森說他們倆個不是那種關系。”我篤定地說完,突然發(fā)現(xiàn)自己的語氣居然就跟那種我最不恥的戀愛腦一模一樣。
韓小貓也聽出來了:“你啊你,人家說什么你都信。”
“反正……我覺得夏云森不是那種人。”這語氣顯得我智商也不怎么高了。
韓小貓嘆了口氣,說:“袁音,這個林之喻,我關注了一下,她家的主業(yè)雖然大部分都轉到了海外,但是家世背景應該不比夏家差。據(jù)說兩人的爺爺輩就是好友,兩人的老爹也是年輕時一起拼搏出來的,她跟夏云森應該關系也不一般。而且這個林之喻雖然富家千金,年紀輕輕,工作能力卻很強,在行業(yè)內名氣不小,而且,極有運動天分,高爾夫球幾乎是專業(yè)水平。”
韓小貓不說還好,一說完,我胸口著實堵得慌。
我說:“不說了不說了,我看稿子去。”
眼下,我與人家一比,真的一無可取,家世是投胎那一刻就注定了,容貌也是,那我還能比什么?算了,我只剩下努力工作這一條路可以走了。
后來我把稿子快翻爛了,才爬上床去睡覺。
第二天要面對一個讓我惡心了三年的人,其實我一整晚一分鐘都沒有睡著。
鬧鐘一響,我從床上爬了起來。
今天我穿了一身全黑的職業(yè)裝和長褲,里面搭了一件黑色高領的針織衫,甚至我連腳面都包裹得嚴嚴實實。對著鏡子一瞧,我感覺自己像是要去參加葬禮。
早早來到會場,翻譯公司的工作人員正忙碌地進行最后的設備調試。
會議的規(guī)模不小,眼前是排列整齊的白色椅背,藍橙相交的地毯延伸至主席臺前,巨大的藍色屏幕上顯示著這次會議的全稱。
我深吸了一口氣,這是三年來我頭一回正式踏進會場。
我的身旁是黑色的同傳箱,旁邊擺放著高高低低的設備。
半透明的小黑箱,熟悉又陌生。
我曾經奮戰(zhàn)過無數(shù)日夜,那么的熱愛,為什么說丟棄就丟棄了呢?幸好,我回來了。也許有一天,我仍然會搞砸很多事情,但是,我應該不會再輕言放棄。
翻譯公司的那位熟人趙小海看到我,笑說:“好久不見。”
我點頭,看了一眼同傳間:“嗯,是好久了。”
我們閑聊了幾句,開始對接工作。
沒多久,奚連山也到了。
他依舊是西裝筆挺,看起來溫文爾雅,一副專業(yè)精英的模樣。
看見我,他伸出手,微笑說:“希望……今天我們能合作愉快。”
我將手放在了身后,扯出笑容:“這次還是要感謝奚前輩給我機會。”
奚連山將僵在空中的手收回:“你要知道,機會也不會無緣無故落在你的頭上。”
我說:“那我一定更加好好珍惜。”
奚連山笑了笑,拎著公文包進入了同傳間。
我知道我也該進去了。
站在外面,我的腳仿佛有千斤重,那個小小的黑房間,更像是我的噩夢。只要我閉上眼睛,那只惡心的手的觸感就會像毒蛇一樣纏在我的大腿上。
深吸了一口氣,掀開厚重的黑色布簾,我坐在奚連山的旁邊。
經過了頹廢的三年,我再一次坐在這里。眼前有工作人員來來回回,一排排白色的椅背讓我突然間有點恍惚,仿佛這一切是在我的夢里。
奚連山突然側身,我警覺地站了起來。
奚連山似乎很欣賞我的恐懼,唇角帶著冷笑:“袁音,你是得感謝我。你信嗎?我想讓你回來你才能回來,想讓你在這行消失你就會消失得無影無蹤。”
我努力鎮(zhèn)靜:“奚前輩,一直以來我怎么努力都想不通一個問題,明明你可以靠自己的學識和專業(yè)得到任何異性的愛慕,可你偏偏喜歡一些很下作的手段,你對自己這么不自信嗎?或者說,只有那種下作的方式才能給你帶來快\\感和刺激。”
奚連山的面色越來越難看,卻仍然沒有放棄笑容:“袁音,三年前也許是我不對,我們就當今天重新再認識一次,好不好?能否給我這個機會?”
我坐下,翻開自己的文件:“不必了,我有男朋友。”
“袁音,我本來覺得你是很特別的一個女孩,沒想到你也跟外面那些愛慕虛榮的女孩一樣,真以為有朝一日自己能飛上枝頭,嫁入豪門?”奚連山突然笑了,“你以為傍上夏家公子,就一步登天了?我勸你不要做白日夢了。”
我想不明白,我跟夏云森在彼此的世界里當了三年的幽靈,為什么會在一夕之間,變得人盡皆知。
不管是林之喻也好,奚連山也罷,我跟夏云森之間,需要他們來評判嗎?他們算個屁!
奚連山頓了頓:“一直以來,我以為是你孤傲,你清高,沒想到,原來是找到了更好的靠山。但是袁音,我也勸你自己好好給自己打算打算,不要辜負奚老師對你的期望。哦對了,我爸知道我今天跟你合作,特意讓我轉告你,有空去看看他。”
我努力平靜著自己,試圖將注意力放在自己面前的稿子上。
奚連山突然又側過身,說:“對了袁音,我還有個問題想問問你,我和夏家少爺不都是男人嘛,為什么他可以上你,我不可以呢?就因為我姓奚不姓夏嗎?”
我可以很肯定地說,我人生中遇到的百分之九十九點九九的人都是很好的人,唯一一個讓我惡心厭惡且厚顏無恥的人現(xiàn)在就坐在我的身旁。
他將臉湊過來,離我很近很近,似乎認真等著我的回答。
“啪”一聲清脆的耳光聲傳來,我甚至都不知道自己什么時間出的手,這是我長這么大以來,第一次真正意義上的動手打人,當然,除去打趙靖陽,那些不能算。
手掌上麻麻的觸感傳來,奚連山整個人都愣住了。
我說:“奚連山,你怎么配提夏云森?你居然還想跟他比?你可太有幽默感了。我實話告訴你,別說他是夏家少爺,就算他在外面撿垃圾,我也選他不選你,你連他一根頭發(fā)絲你都比不上,所以,別太抬舉自己。”
“還有,這次,上次,上上次,每一次我們的交談,你的每一字每一句,我全都錄音了,回頭我轉發(fā)你一份。”我咬緊牙一字一句地說,“如果以后,你再干涉我的工作或者生活,我會把錄音全部發(fā)給奚老師聽。”
奚連山的目光像是射出刀子,狠狠地盯著我,然后,他仍然鎮(zhèn)定地說:“好啊,你現(xiàn)在就發(fā),你敢嗎?”
說完,他掛起冷笑看著我,篤定我不敢。
我也笑了起來,說:“好,那我先在這同傳機里播一下吧。反正我就是一個無名小卒,您就不一樣了,我覺得大家一定會對您私底下的生活很感興趣……”
說完,我打開手機上的錄音,然后去摁同傳機的按鍵。只要我摁了那個按鍵,這里的聲音就會傳播到外面的所有設備上。
就在我快要觸碰到按鍵的那一刻,奚連山擋住我的手。
我忙抽回手,他的碰觸讓我產生生理性的惡心。
奚連山看著我,眼神中怒火在燃燒。我心里很怕,但是我強迫自己不能慫,努力讓自己目光堅定地跟他對視。
半晌,我看著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強壓著憤怒坐回去,理了理自己西裝的衣襟,翻開面前的稿子。
我知道我贏了。
三年前我出粗茅廬,就像一根嫩芽,經不起任何風吹雨打,只會將自己藏進泥土里。現(xiàn)在,我學會了面對,這不是我的努力,這是歲月的饋贈。
我也坐直身體,戴上耳麥,微微一笑說:“奚前輩,希望我們今天……合作愉快。”
整整一天,奚連山除了工作上的配合,再也沒有跟我講過一句話,把我當成是空氣一樣。
會議結束,奚連山留給我一個冰冷的眼神,然后,拿起外衣拎著自己的公文包匆匆離開。
我坐在小小的同傳間里,雙手交叉抵著下巴,隔著玻璃看著陸陸續(xù)續(xù)離開的人們,突然眼眶濕了。
這時,翻譯公司的技術人員要拆同傳箱了,過來跟我打招呼:“袁老師,您還不走嗎?”
我含著淚又笑了,花了三年多才又坐進來,拜托,就讓我多坐一會兒吧。
離開會場的時候,下起了毛毛細雨,我掏出手機叫車。
這個時間,叫車排隊,出租車稀缺,再加上下雨,真是難上加難。
就在我左顧右盼的時候,一把黑色的雨傘遮住了我頭頂?shù)娘L雨飄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