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沒等我和夏云森開口，跟在后面沖出來的大姨，很及時地一把揪住趙靖陽的耳朵：“你個小王八犢子，你不是躲嗎？有本事你給我躲一輩子，有種你一輩子別回家。”
    蔣女士像聽不見看不見似地又對我說：“袁音啊，領(lǐng)云森進(jìn)屋里坐，外面怪冷的。”
    夏云森在大姨對趙靖陽的打罵聲中，恭敬地對蔣女士說：“伯母您好，上次半路上突然有急事，沒能過來，實(shí)在是很抱歉。”
    夏云森極有人性地將上次的事情攬到了自己的身上，我遞了一個欠疚的眼神給他，他卻視而不見。
    這時，除了我大姨還在外頭認(rèn)真地毆打趙靖陽，我爸和大姨夫還有蔣女士已經(jīng)圍著夏云森坐下了。
    說實(shí)話，此時此刻，我已經(jīng)緊張到呼吸都有些不太順暢。
    現(xiàn)在，我最親的家人全在這里了，夏云森一臉平靜坐在中間接受著好幾雙眼睛的審視和盤察。
    我大姨夫先開口：“小夏啊，你是做哪個行業(yè)的？”
    夏云森恭敬答：“進(jìn)出口相關(guān)。”
    下一個問題，蔣女士：“認(rèn)識袁音多久啦？”
    夏云森：“差不多三……”
    我忙打斷夏云森的話：“三、三個月。”
    夏云森側(cè)首看了我一眼，似乎不太理解我為什么要對他們?nèi)鲋e？
    開玩笑，如果說認(rèn)識三年，蔣女士還不知道怎么審問我呢。
    自從上次在機(jī)場見到夏云森開始，蔣女士已經(jīng)擅自開始替我編排，并且，日夜不間斷地逼問我夏云森的相關(guān)，仿佛我馬上就能套上婚紗舉行婚禮了，要不是因為我心理素質(zhì)過關(guān)，早被蔣女士折磨崩潰了。
    這回，夏云森送上門來，她怎么可能放過他？
    想到這里，我為夏少爺捏了把汗。
    好在，夏云森不卑不亢、娓娓道來，簡直就是中年老父親和老母親的完美女婿模板。
    院子里趙靖陽的求饒聲和大姨的咆哮聲不絕于耳，而我爸和大姨夫已經(jīng)跟夏云森泡起了功夫茶，有說有聊，一派詳和。
    蔣女士當(dāng)然也參與其中，加緊問一些在我這里沒問出來的重要基本情報：“云森吶，你父母……”
    我忙插嘴：“媽媽媽，趙靖陽，你不去關(guān)心一下呀？”
    現(xiàn)在，對蔣女士來說，外甥的吸引力明顯沒有夏云森大，她無情地說：“他有胳膊有腿的，不需要我關(guān)心。”
    說完又含笑看著夏云森，我終于理解那句話“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有趣”，說的大概就是蔣女士現(xiàn)在這副模樣。
    夏云森見蔣女士仍然看著她，便平靜開口：“家母在我小的時候……”
    我不忍夏云森提起兒時的往事，便又一次打斷他，對蔣女士說：“媽，趙靖陽大概三天都沒怎么好好吃飯了，再被大姨收拾下去，一會小命該沒了，他是不是你親外甥啊？”
    蔣女士這才稍稍動了點(diǎn)惻隱之心，起身走了出去。
    誰知，沒一會兒，變成兩個人一起收拾趙靖陽，我同情地?fù)u了搖頭。
    夏云森第一次登門，看上去沉穩(wěn)卻不陰郁，恭敬卻不諂媚，整個人張弛有度。我家人對他的喜愛程度，肉眼可見。
    這時，大姨被我媽換了進(jìn)來。
    大姨看著夏云森，一臉的慈祥笑容，與剛剛毆打趙靖陽時判若兩人：“我們家音音，從小就特別聽話，學(xué)習(xí)成績好，性格也老實(shí)，我總擔(dān)心她讀書讀成書呆子，這么多年啊，她還是頭一回帶男朋友回來。”
    我窘得想當(dāng)場離世，忙看向夏云森，他微微垂下眼簾，不動聲色。
    我開始轉(zhuǎn)移話題：“姨，姨，趙靖陽現(xiàn)在人回來了，他手頭的債務(wù)，他自己也處理了，你們都不用再擔(dān)心。”
    這時姨夫開口：“音音，我跟你大姨已經(jīng)商量好了，我們手頭還有一些積蓄，你的房款，我們還你。”
    我忙說：“姨夫，這個以后再說，現(xiàn)在，把眼前的帳先平了。”
    姨夫堅持：“親兄妹也要明算賬，該還就得還，就是以后，趙靖陽這玩意兒惹事，你不能再替他扛，知道嗎？”
    我“嗯”了一聲，點(diǎn)了點(diǎn)頭。
    過了好一會兒，蔣氏姐妹大概都疲勞了，皮糙肉厚的趙靖陽也沒咋地，估計就跟撓癢癢差不多。
    后來，他進(jìn)了屋，見到大姨夫和我爸，直接低下頭，一副沒臉見人的樣子。
    “爸，對不起。”趙靖陽垂著頭站在大姨夫面前。
    大姨夫本想訓(xùn)斥幾句，可是一看趙靖陽那邋邋遢遢的窩囊樣，又不忍心，最后說：“我希望你能吸取這次的教訓(xùn)，黃賭毒是真的不能沾，隨便哪一樣，都要家破人亡的，你看你這次，把音音給連累成什么樣了？以后，懂點(diǎn)事！”
    我爸也嘆了口氣：“是啊，靖陽，袁音這些日子擔(dān)驚受怕，還要替你掖著藏著，還得照顧你媽和你二姨的情緒。你說，你讓我們老的擔(dān)心也就算了，讓妹妹也跟著操心，以后啊，好好做哥哥，成熟一點(diǎn)，知道嗎？”
    趙靖陽拼命點(diǎn)頭。
    我說：“爸媽，姨、姨夫，你們都別再說他了，他已經(jīng)知道錯了，我相信他一定會痛改前非，我也好好監(jiān)督他，保證他不會再走上斜路、歪路，做一個優(yōu)秀的好公民。今天檢討書他也寫好了，一會我復(fù)印給你們，人手一份，再讓他摁個手印，沒事我就讓他拿出來念給你們聽……”
    趙靖陽臉皮紅一陣白一陣，卻沒敢出聲。
    蔣女士嘆了口氣，喃喃開口：“你們倆啊，從小打到大，可關(guān)鍵時刻呢，拼命維護(hù)另一個，我算是看出來了，你今天帶著云森回來，也是給趙靖陽擋火的吧？”
    我們家蔣女士智商突然間拔高，讓我有點(diǎn)意想不到。
    我偷偷瞧夏云森一眼，好在，他表情沒有絲毫變化。
    到此，趙靖陽惹出的風(fēng)波漸漸平息，而夏云森這個只有我看得見的“幽靈”突然間暴露在了我所有家人的面前，這也是我始料未及的，仿佛做了一個荒唐且不真實(shí)的夢。
    尤其是現(xiàn)在，當(dāng)夏云森出現(xiàn)在我的閨房，我甚至想掐一下自己大腿來判斷眼前這一幕的真實(shí)性。
    夏云森駐足在一個敞開的方格柜前。那里擺放著我從小到大的各種獎杯和獎狀，其中還有好多張初、高中得獎時的照片。
    我們家蔣女士，特喜歡收集這些，還告訴我，這是我專屬的榮譽(yù)之墻。只要是有親戚朋友來我家，她必定會把人家拖過來，有意無意展示給人家。我可以肯定地說，只要認(rèn)識蔣女士的，就沒有一個是沒參觀過這面墻的。
    蔣女士這種行為時常讓我尬到腳趾頭摳出一幢小洋樓。
    今天也是一樣。
    我忙走過去擋在夏云森和柜子之間。
    夏云森揚(yáng)起好看的眉毛，手伸向我，我以為他要摸我的臉頰，誰知他卻拿起我腦后的一個相框細(xì)細(xì)端祥起來。
    他看了看我，又看了看相框，眸中泛起笑意。
    那是我高中時期參加一個演講比賽時的照片，照片上的我扎著馬尾，穿著白襯衣百褶裙，舉著獎杯擺了一個類似李小龍的經(jīng)典姿勢，呲著牙笑得跟個二傻子似的。
    我伸手想搶下照片，誰知夏云森抬高手，我便夠不著了。
    我尷尬地說：“不要看了啦。”
    夏云森突然笑了起來，不是平常彎一彎嘴角的敷衍，而是像夏云杉似的，笑彎了一對雙眼。
    夏云森的眼睛生得非常好看，此時，他笑彎了雙眼，長長的睫毛交錯，雙眸中像是裝點(diǎn)著星光璀璨。而我，就再也挪不開眼了。
    我心想：好吧，只要你開心，我的丑照送你都成。
    見夏云森仍然看著那張照片在笑，我不高興地嘟囔：“有這么好笑嗎？”
    夏云森似乎這才反應(yīng)過來自己的失禮，不過，笑容仍然還掛在臉上，問：“為什么這么開心？”
    我知道他說的是照片上的我，我得意地回：“得獎了呀，當(dāng)然開心。”
    夏云森的語氣變得異常溫柔：“為什么從我認(rèn)識你的第一天開始到現(xiàn)在，好像沒見你這么開心過？”
    我愣了一下，初遇夏云森時，那確實(shí)是我人生中最焦頭爛額的時刻，事業(yè)受挫，我媽住院，而且同行紛紛在傳，好聽點(diǎn)的是求愛被拒，難聽點(diǎn)是勾引前輩、圖謀不軌。
    甚至連夏云森都以為這三年我心里端端揣著個愛而不得的男人叫奚連山。
    我老他奶奶地冤了！
    我陷入沉思，并沒出聲。
    夏云森似乎也不需要我的回答，他用手掌輕輕蹭掉照片上面的浮塵，又?jǐn)[回原來的位置上。然后，微微彎著脊背，很專注地看著榮譽(yù)之墻上其它的照片。
    此時，我也不糾結(jié)于尷不尷尬了，他喜歡看就讓他看個夠吧。
    夏云森一個不過意，把柜子上我所有的照片都拿出來仔細(xì)看一遍，還時不時放在我的臉頰邊比對參考，最后用三個字做總結(jié)：“漂亮了……”
    我佯裝不悅：“我以前不好看嗎？”
    夏云森頓了一下，又微笑說：“都好看。”
    我知道自己的唇角已經(jīng)上揚(yáng)到完全壓制不住，這大概是我認(rèn)識夏少爺以來，他頭一回如此直白地夸贊我。
    都好看……
    夏少爺他居然說我好看！
    心里頭一高興，就忍不住動手動腳，于是我抬手攀上夏云森的肩，說：“沒想到這輩子還能聽到夏少爺?shù)幕ㄑ郧烧Z？”
    夏云森沒理會我的俏皮話，手臂卻在我的腰間收緊，低低道：“喜歡聽，以后我學(xué)著多說一些。”
    我踮著腳仰著臉，配合著夏少爺帶給我的陌生的小小寵溺。心頭像是揣著蜜，小心翼翼地捂著，別人看不出，可我自己知道，此時此刻胸口有多么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