偷聽
待暮祈走到府邸門口處的時候,天已經漸黑,街上盡是一片燈火通明。
她與正慌忙走過的夏桃迎面而遇。
“你做什么去了?”
總不至于讓她送個首飾,送到府外去了?
夏桃見是暮祈,鎮(zhèn)定地回答道:“我父親生了病,我今日出府送了些銀子去。”
暮祈點點頭就當做她信了,只是湊近了夏桃,滿鼻子的劣質香粉味濃郁得可怕。
——合著她父親還用女人用的香粉?這撒謊倒真是面不改色,陳氏手下的可都真是人才。
如此想著,暮祈到底沒忍住,打了個大大的噴嚏。
月亮不知不覺爬上了夜空,風雨過后稀疏的星星也格外的明亮。此刻的太子府內,沒有了白日里下人忙忙碌碌的身影,顯得有一絲空曠與寂寥。
裝作熟睡的暮祈驀然睜開了雙眼,她望著空蕩蕩的窗帷,朝著空中伸出了手,有什么東西緩緩飄落在了她的指尖。
——那正是今早在分裂一半后暮祈放在夏桃身上的木絨火。
再閉眼,它就像是個回放的錄音機,吱吱呀呀地在暮祈腦海中響了起來。
“距離登天日越來越近,我這心里便上下不安。”陳氏說完,似乎在屋內來回踱步,“若是真的出了什么差錯……”
“您呀,就是操心太多。”這應當是陳氏身邊的春枝的安慰,“太醫(yī)說了,最近您身子虛,可得好好養(yǎng)養(yǎng)。蕭雪小姐的事,我們可都操心著呢。”
陳氏似乎將這話聽了進去,可不過一會,又問:“夏桃,最近榮兒可有什么異常?”
這次響起的是夏桃恭敬的聲音:“回太子妃,郡主雖然身子虛弱,但是比往常卻活潑了不少,常常想著進宮和出府逛逛。”
陳氏有些厭:“要不是我給她天天供著那靈藥,她哪有命去天天逛?”
語罷擺擺手:“這兩日給她減少些藥,就讓她天天躺著罷,剩得夜長夢多。”
“夏桃,你這幾日還是多注意些,左右不過這兩天的事情,可千萬不能有什么差錯,不然我可饒不了你。”
接下來,話題又轉移到了暮蕭雪身上,這一次便都是夸贊的好話,哄得陳氏眉開眼笑。
暮祈聽著這來來去去的蕭雪小姐“冰雪聰明”、“靈氣逼人”、“嬌柔可人”的形容詞,躺在床上差點打了個哈欠。
就在她已經真得有了些困意的時候,陳氏終于話題一轉:“我上次讓你給送的信,可有消息了?”
這次回話的聲音卻有些陌生:“回太子妃……那位大人僅是說了一聲‘知道了’,便將我趕到門外了。”
這次,夏桃自動請纓:“太子妃,這次便讓我去送罷!”
“也好……他估計對榮兒的近況更關心些,你便好好給他說說。”陳氏說著,聲音漸冷,帶了些嘲諷。
“太子妃……大人還是很關心您的,不然何苦廢這么大的心神,助蕭雪小姐鍛靈?”
許是春枝這句話觸到了陳氏的心坎,她的聲音一下子軟了:“那些恩怨情仇,我一概不記了。只要他對我的雪兒好……”
暮祈猛然從床上坐了起來,她怎么覺著這對話聽起來不太對?以陳氏似怨非怨、嬌嗔的語氣,她怎么就覺著,這春枝和夏桃所提的“大人”,貌似是情郎!
——如果這么,她那個素未蒙面的父王……頭頂的顏色可有點不太好看啊。
木絨火所記錄的聲音依舊在不斷變化,果然不過一會兒,夏桃領著陳氏的命令便出府了。
她所謂送東西的目的地一到,盡是鶯鶯燕燕的嬌語聲,暮祈這才終于明白了她身上的脂粉味從何而來。
夏桃走了一段路,身后的聲音漸小了,這時有個沙啞嫵媚的女聲臨近:“夏姑娘,可是許久未見了。”
“你家大人在嗎?”
“若是你來,大人自然是在的。”
這女人聲音諂媚,夏桃明顯被哄得開心了:“你倒是會說話。”
“奴家可沒說謊……冬雪姑娘前幾日過來時,大人可沒見,直接收了東西便讓送了客。”
女人推開一扇門,吱呀一聲響:“大人,夏桃姑娘來了。”
暮祈屏息靜聽,一個陌生的,帶了些尖銳,卻又蒼老的聲音響起:“你退下罷。”
待女人退下后,這下屋內極靜。
忽然,夏桃開口:“這是一百枚上等靈石,還請大人過目。”
暮祈一驚,她沒有想到,陳氏讓送的,竟然是一百枚上等靈石!凡人界以金銀流通作為貨幣,靈珠都極為罕見,她從哪里弄來的靈石?更何況,一枚上等靈石抵得上一百枚下等,這整整一百枚上等靈石,對于修真者來說,那也絕對是一筆巨款!
而聽她們的對話,這般送東西已然不是一兩次的事,仔細一算,陳氏到底交了多少的靈石給這位所謂的“大人”……誰也說不清。
哪知這位大人頓了幾秒,開口就問:“那個女孩……最近怎么樣了?”
“回大人,母花已經成功種入郡主的身體。這些日子,郡主瘦了不少,精神也不大好了,哪怕喝著靈藥,也常常咳嗽。”
“可還能起身?”
“可,今日還出府了。”
這大人聲音便有不滿:“你為何沒跟著?”
不等夏桃回應,他又道:“我前些日子算到她當有一生死大劫……”
“郡主因母花貪婪全身是傷,昏迷了三天,險些撐不過來……您說的大劫便是這吧?”夏桃的聲音帶了些小心翼翼。
“全身是傷?……許是體質不同。”男人低聲說,“待我過幾日再算一卦,應當再無什么大差錯。”
最后,他囑咐夏桃:“你回去告訴她,等雪兒來我天歸派,自會有人好好顧著。……她畢竟是老夫唯一的血脈,虧待誰也不會虧待得了她去。”
自此,這木絨火一日的“偷聽”便已經播放結束。
暮祈還躺床上愣愣地回不過神。她覺得今日可真有些刺激。先是認識了唐玲瓏,答應了暮承道救他的朋友,又因下雨巧遇了宸殊,晚上還能聽到這樣一個驚天大秘密。
陳氏原來真的有一個戀人……暮蕭雪竟是他們的孩子。而且,暮祈所擔憂的事成了真,這陳氏的姘頭,似乎身處天歸派高位,還頗為擅長卜卦算命之事。她的一舉一動,甚至是未來可能的動靜,人家掐指一算,便沒什么可隱瞞的。自己的秘密一下子就能被窺探的一清二楚這件事,感覺起來真得很糟糕。
這么一想,暮祈又有些憂慮。登天日還未到,變數太多了……
——她不能坐以待斃。
這么想著,她起手便撕了暮承道給她的傳訊符。
深夜正守在廟宇內的暮承道驀然睜眼,一挑眉:“這個時辰了還沒休息,玩我的符呢?”
“我有要緊的事問你。”
因為暮祈沒有靈力,他給的符只是最低等的,最多可以傳訊三分鐘。見她真的有急事,暮承道也不得不重視起來:“你說吧。”
“演算卜卦,可有限制?”
“自然有……越是需要精準的卦象,越需要消耗靈力,并且要和所算之人沒有任何的因果聯系。而且,一般來說,算上一卦,他就需要等至少一個月,才能啟下一卦。”暮承道回答完,又覺得不對:“你問這個做什么?”
“我想學算卦。”暮祈下意識地就編了個謊,“書里說神仙都能掐指一算。”
“???”
暮承道一臉“你怎么這么傻”的表情:“誰給你說神仙都能算卦?”
“要想推演天機,都是那些六根清凈、與世隔絕的佛修或者道修……我跟你說,你可不能學這個,容易孤家寡人一輩子的。”說著,他嘆息一聲,“你看看,你要是真的成了仙人,幾百年幾千年的大好時光,天天坐在山頭里清修,不說朋友道侶,連肉都吃不了一口,天天就盤腿坐在那,擱誰誰受得了啊?”
暮祈無視那些廢話,精簡主意在腦海里過一遍后又問:“那一般能算多久以后的事情?”
“這就和修為有關系。越厲害越能算越近的日期,一般來說法力深厚的最多也就推算個一年內罷。不過越要精確的卦費神越多,也越容易反噬,喜歡算卦的都或多或少因為窺探天機反噬過,傷了又不能吃好的大補,所以最后變得一個個又瘦又小,定然是營養(yǎng)不良造成的。”
暮承道忽然覺得自己有了做叔叔的操心:“所以說榮兒啊,你還這么小,可不能學這個,道叔怕你因為這個,以后會長不高啊。”
“……我會把你的話記住的。”
“道叔可沒騙你,這道修佛修都沒幾個好東西,天天道貌岸然地坐在那等著我們送靈石,明明一卦也就一百靈石的價錢,每次都要我雙倍……我的靈石是大風刮下來的嗎?”
說著,他一拍手:“結果我為了璞臨還不能不算!真的是黑!奸商!”
“……”
等符的靈力消失,暮祈木著臉坐回床上:她怎么以前沒發(fā)現暮承道這么能說呢?
——不過這些話,倒是且算有些用處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