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賈誠帶著秦環(huán)和侍衛(wèi)剛踏進酒樓,便有店小二打著招呼迎了上來,可惜這酒樓的雅座已經(jīng)滿了,幾人只能將就著在大廳中吃飯了。
賈誠拿過菜譜隨便點了幾道菜,撇頭一看,發(fā)現(xiàn)秦環(huán)和侍衛(wèi)都站在一側(cè),并未坐下,于是打了個手勢道:“坐下來吧,不必拘謹(jǐn)。”
秦環(huán)點頭應(yīng)允,坐在賈誠身旁,那侍衛(wèi)則自覺地坐在桌子的另一頭,低頭垂目,暗中觀察著周圍的情況。
雖說此處十分喧鬧嘈雜,但也緩解了幾人無話可說的尷尬,秦環(huán)吁了口氣,為每個人都斟了杯茶,然后一邊自顧自地品著茶一邊四處打量,似乎對酒樓內(nèi)部的裝潢頗有興趣。
秦環(huán)的注意力逐漸又被那些跑進跑出的店小二吸引去了,那些人手里端得最多的是金黃油嫩的馓子,聽聞這馓子是兗州的一道特色小吃,其條勻細,中含芝麻,酥脆可口,大廳里幾乎每張桌子上都擺了這道小吃,空氣中飄散著濃濃的馓香,食客們聚在一起用手掰著馓子吃,看上去個個吃得津津有味、齒頰留香。
秦環(huán)被勾起了饞蟲,也想嘗嘗那馓子的味道,只是今日時機不對,不是跟著好友出來游山玩水,而是陪在這個不茍言笑、古板固執(zhí)的賈誠身旁,看樣子是無此口福了。
賈誠放下了手中的茶盞,往秦環(huán)那兒瞥了眼,不過他馬上又收回了目光,恍若無事地繼續(xù)品著茶。
此時店里客人眾多,過道處可謂摩肩接踵,一個小二端著一大盆黃河大鯉魚急著要去上菜,不知怎么就撞到一個客人身上,連魚帶湯潑了一地。那客人見自己身上一件嶄新的棉袍也被潑上了半身油湯,驚呼了一聲便開始破口大罵。這小二也被嚇懵了,呆站了好久,才掏出一條毛巾想幫那客人擦拭。
怎料這被潑的主兒著實是個厲害角色,他一把推開小二,一邊大聲斥責(zé)小二粗魯無禮,一邊還叫囂著要求賠償,小二低聲下氣地賠著不是,那人卻火氣越來越大,旁人的勸阻也一概不聽,一時鬧得不可開交。終于那在柜臺前的掌柜也坐不住了,丟下手里的賬冊,擠進人群前去調(diào)解。
正當(dāng)所有人的目光都被吸引到那邊之時,一直在柜臺前晃來晃去的一個短褐男子瞅著了機會,偷偷伸手摸向柜臺。掌柜的走得匆忙竟忘了把抽屜上鎖,那男子打開抽屜,胡亂翻了翻,隨手抓了一大把銀子和銀票塞在衣襟里,稍稍整理好衣服,卻并不急于逃離現(xiàn)場,反倒是無事人一般繼續(xù)停留在原處。
這些蛛絲馬跡怎能逃得過秦環(huán)敏銳的雙眼,他看了那男子的表現(xiàn),心中一時還摸不清那人的路數(shù),便重重地咳嗽了一聲,可惜只有賈誠疑惑地望了過來,探究般地打量了幾眼,便又偏過頭去。
不一會兒,掌柜怕是想起了自己的疏忽,慌忙返回到柜臺前,一看抽屜大開、銀錢散落一地,便知情況不妙,大喊一聲:“失竊了,快來人啊,快來抓賊!”
那男子目光一凜,推開身邊站著的幾個人,直向大門沖去。
掌柜的一聲抓賊喚回了眾人的注意,男子這樣一跑更是暴露了他的身份,兗州人向來俠義豪邁,路見不平必定會拔刀相助,立馬就有幾個大漢站起身,追著那瘦弱男子而去,那男子似乎已嚇得魂飛魄散,沒跑出幾步便摔倒在地,被幾個彪形大漢逮個正著,拽回來丟到掌柜面前。
男子惶恐地看著圍上來的眾人,捂緊了胸口,一直大聲喊著:“我沒偷銀子,你們抓錯人了……”
掌柜氣得臉色鐵青,指著男子怒道:“沒偷你跑什么?”
“我……”
還沒等男子辯解,掌柜便對幾個大漢使了個眼色,那幾人摁住男子的手腳,令他動彈不動,掌柜親自擼起袖子,扯開男子的衣襟,幾塊碎銀和幾張銀票掉了出來,掌柜拾起仔細瞧了瞧,辨認(rèn)清楚之后,馬上將錢票收回自己的袖中,厲聲道:“賊人在此,千萬別讓他跑了!”
男子還在拼命地掙扎著,一個勁地說自己沒偷銀子,錯抓了好人。
只是人證物證俱在,這男子偷盜屬實,再怎么狡辯也洗不清自己的罪過,反倒是激怒得眾人片刻也沒有耽誤,便把他捆了送往官府。
秦環(huán)目睹一切,盯住那男子看了個仔細,又點了點頭,輕笑一聲。
事過之后,賈誠點的一桌菜終于上齊了。只是鬧了這一出后,幾人好像都沒了食欲。或許是兗州菜不合賈大人的口味,他略嘗了幾口便放下了食箸。看到賈誠不吃,秦環(huán)和侍衛(wèi)也覺得食之無味,隨便夾了點菜,拔拉了幾口飯便作罷。
幾人吃完之后,正欲起身離去,賈誠突然把侍衛(wèi)叫到身邊,輕聲交待了幾句。隨后賈誠便與秦環(huán)先行離去,那侍衛(wèi)還留在酒樓內(nèi),似乎有什么事要找小二。
夜色已深,賈誠不愿在此時去驚擾官府,干脆找了家客棧歇息下來,秦環(huán)自然還得陪同左右。
秦環(huán)整理好床鋪被衾,便坐在繡墩上捧著本書看起來。這時,賈誠從身后走了上來,把一個裝飾精美的錦盒遞到他面前。
秦環(huán)接過錦盒,打開蓋子一看,里面盛滿了包括馓子在內(nèi)的各色兗州小吃。原來如此,秦環(huán)面上不動聲色,語氣卻明顯輕快了許多,蓋上食盒拱手道:“多謝大人。”
賈誠擺了擺手,轉(zhuǎn)身走到床邊,合衣躺下,兩手交疊枕在頭下,悶聲道:“吃完了早點歇息,明日還有重要的事情要辦。”
翌日清晨,賈誠等人用過早膳,便立即前往位于城區(qū)北側(cè)的兗州衙門。一行三人剛至門口,便有衙役踱著步子迎上前來。這衙役見來者衣著氣度不凡,連忙換上幅笑臉詢問幾位有何貴干。
賈誠盯著這衙役好一會兒,才冷著臉答道:“請通報一聲,我要見余知州。”
這衙役本來還想從幾人身上撈些好處,只是被賈誠這么盯著,沒由來地有些害怕,心道這人氣勢逼人,恐怕是個有來頭的,趕緊應(yīng)了一聲便跑進門里向余知州稟報去了。
且說那余晉余知州,大清早地還沒睡醒便不得不來處理公務(wù),正昏昏沉沉地坐在公堂上翻看卷宗,眼看著這腦袋就要栽進書里了,卻被這衙役一嗓子給擾了清夢,瞇著眼睛正欲發(fā)火,聽著衙役的描述不由心中一驚,想起前幾日接到的密旨,便知這是陛下派來的官員已經(jīng)到了。
余晉連忙起身,一邊整理衣冠,一邊跟著衙役跑了出去,親自到門口迎接賈誠等人。一見面問候了幾句,趕緊先領(lǐng)著他們進了大門,沿著磚鋪的甬道到了第二道儀門,自然要把六扇門全部打開,請他們從儀門而入,這之后才到了正堂。
賈誠等人發(fā)現(xiàn),那衙門外看似經(jīng)受了多年的風(fēng)吹日曬,顯得陳舊破爛了些,但內(nèi)部卻是精心布置過的,那木制家具,盆栽花草全是煥然一新,看來這任知州也沒少花銀子在這些裝飾上。
余晉畢恭畢敬地把賈誠請到廳堂內(nèi)坐下,秦環(huán)和侍衛(wèi)則立于一旁。慌亂之中余晉還不忘安排下人準(zhǔn)備瓜果點心,不一會兒便有小廝端著精美的茶具和各色果盤放于賈誠身旁的茶幾上。余晉見賈誠尚面無異色,準(zhǔn)備再寒暄幾句,才開始談及正事。
賈誠倒比余晉先開了口:“余大人可否解釋一下,明明兗州兵力充足,且在您治理有方的情況下,怎么會發(fā)生如此之大的動亂,甚至還驚動了陛下。”
余晉沒料到這賈大人一開口便要究責(zé)問罪,一邊冒著冷汗一邊措辭解釋道:“是下官無能,兗州城內(nèi)本來一直安寧祥和,那些動亂之人不是我兗州人士,大多是周圍鎮(zhèn)縣的地痞無賴,偶爾聚集在一起鬧事,就算抓到幾個,關(guān)了幾天還得放出去,沒想到后患無窮啊!”
“這如何說起?”賈誠問道。
“每年都有朝廷押解的刺配之人路經(jīng)兗州,沒想到今年那里面居然有個厲害角色,會點小把戲,騙過了官差,領(lǐng)著那群作奸犯科之人跑了,結(jié)果正好遇上那些地痞無賴,他們居然幫著惡人逃過官府的搜查,然后這兩幫人便勾結(jié)著一同作亂,鬧得這四周的百姓不得安寧。下官多次派官兵鎮(zhèn)壓,均無功而返,直到最近這次……”余晉說到這里,只覺得口干舌燥,便停下來喝了口茶潤潤嗓子,順便緩解一下自己的緊張情緒。
賈誠捏著手上的紫檀手串,面無表情地直視前方,看不出他到底在想什么。
余晉接著往下說:“當(dāng)時下官設(shè)了個計,讓這群人中了埋伏,沒想到他們很快就報復(fù)了回來,致使我官兵傷亡慘重,不過好歹也活捉了不少逆賊,目前正關(guān)在獄中等待發(fā)落。”
賈誠沉思了半晌,緩緩說道:“不管是逃匿的刺配之人,還是包庇窩藏刺配之人的地痞無賴,犯的都是死罪,必須要將他們一網(wǎng)打盡斬草除根,絕不允許有漏網(wǎng)之魚,否則必定會人心惶惶,后患無窮,兗州自古便是兵家必爭的戰(zhàn)略要地,又是我朝重要的交通樞紐,陛下對此事極為重視,我們作臣子的當(dāng)竭盡全力為陛下分憂。”
余晉松了口氣,笑著附和道:“大人所言極是,此案的卷宗已經(jīng)全部整理好了,下官隨時聽從大人差遣。”
賈誠點點頭:“事不宜遲,那就勞煩余大人了。”
“哪里哪里,”余晉心想這京畿派來的官員還算好說話,看來只要多留意稍許,說不定巴結(jié)上了這賈大人,還能幫著在陛下面前為自己美言幾句呢,他拱拱手,諂笑道,“下官已為大人準(zhǔn)備了一間廂房,旅途勞累,大人不如先去休憩片刻,稍后下官再差人送上卷宗。”
</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