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4 章 第四十四章
江眉從夢中驚醒,凌晨兩點,她摸了摸額頭的汗,喘著虛氣。她習(xí)慣在房間里留一盞小燈,淡弱的光芒照亮床頭一角,她翻個身,掩好被角,視線瞥見床頭柜上那張名片。</br> 金光閃閃的名片,印著云鋒隊鄭鋒幾個字,而那個電話號碼,江眉熟的不能再熟,他十八年沒換過號碼。</br> 江眉鼻尖微酸,眼淚從眼眶里流出來,沒一會,側(cè)躺著的那塊枕頭已經(jīng)濕了。</br> 江眉閉上眼,哭的有些哽咽,她陷在一個痛苦的漩渦里,每時每刻都在飽受折磨,時間并沒有治愈任何東西。</br> 她的感受和經(jīng)歷是別人永遠不能體會和理解的,所有苦楚只有她知曉。</br> 鄭鋒一出現(xiàn),那些回憶如潮水一般涌來,從最初的相識到最后的分道揚鑣,她都記得清清楚楚,一開始越是驚心動魄最后就越是痛不欲生。</br> 十八年了,江珃十八歲了,江眉還是沒辦法原諒他,那種恨她已經(jīng)無法用言語形容,刻在骨子里,深埋于心里,所有能聯(lián)想到他的東西,事件,她都會厭惡。</br> 那張名片第二天被江眉扔在了垃圾桶里,鄭鋒托職工帶的話,江眉也權(quán)當沒聽見。</br> 他想約她今晚在市里的時光餐廳吃飯,江眉正常的上下班,并沒有去。</br> 廠里有些女的天生一張喇叭嘴,碎了一上午,終于忍不住向江眉打聽,江眉比他們想象的從容淡定,只說是朋友,可她們哪會信,都說江眉傍上了大老板。</br> 鄭鋒在時光餐廳從下午四點等到晚上九點,他知道她不會來,但還是想等她。</br> 他想把事情的來龍去脈說清楚,他想自己確實是做錯了事情,但一切不是當初看到的那樣的,他不想一切這么遺憾。</br> 他這輩子就只愛過江眉一個,現(xiàn)在的感情也一如當年初識那般熾烈,他從未變過,只是那時候真的太年輕,他太想要榮譽和出人頭地,太想讓別人刮目相看,人一旦生活環(huán)境開始變化心境也會便。</br> 鄭鋒走出時光餐廳,站在路邊抽了一支煙,他還想再等一會。</br> 路上車水馬龍,這是江眉生活了十八年的城市啊,他忽然覺得連空氣都那么好聞。</br> 煙抽一半時褲袋里手機響,鄭鋒接了上去。</br> 那頭的張輝語無倫次的講了一通,鄭鋒皺眉道:“你好好說話。”</br> 張輝:“哥!嫂子她有個女兒!十八歲了!你知道嗎?這是你和嫂子的女兒啊!一定是的!”</br> 鄭鋒整個人忽然像被釘住,手停在半空中,指尖的香煙被風(fēng)一吹,折下半截?zé)熁摇?lt;/br> 鄭鋒喉結(jié)微動,“真…真的?你打聽清楚了?”</br> “這還有假?嫂子的地址都弄到了,那女孩叫江珃,89年生的,就在星光高中讀高三,照片也有,長得可好看了,眼睛像你,臉型大概像嫂子!我發(fā)彩信給你看!”</br> “好好好!你快發(fā)我,把其他詳細的資料都用短信發(fā)給我!”</br> 鄭鋒掐滅煙,急匆匆的上車,開向張輝的住所。</br> 這一晚鄭鋒又喝醉了,看著江珃的照片痛哭流涕,張輝知道他的不容易,一直安慰著。</br> 鄭鋒說:“她得過的多苦啊,自己養(yǎng)一個孩子,那時候她什么都沒有,一個人跑出去,阿輝啊,我真是混啊!”</br> “哥,這事兒也不能全怪你,你也有苦衷,誰知道那老劉這么下賤,搞那些花樣!你當初是剁了他三根手指,要是我我就一刀捅了他,去他媽的老逼崽子!”</br> 鄭鋒指著照片,醉意朦朧的說:“我女兒,長得真像我,這么好看,以后一定會像小眉一樣,被男孩子排著隊追求,成績也好,真聰明!”</br> 張輝:“嘿,那是,鋒哥的女兒當然聰明漂亮,哥,好好追一追嫂子吧,把事情說清楚,然后復(fù)婚吧,好好補償下母子倆,你找了十八年,現(xiàn)在是上天給你的機會啊!你也可以放心了,嫂子都沒再婚過,我看啊,她也還是沒放下你。”</br> 那個年代不似現(xiàn)在,感情如流水,壞了就扔,那時候從一而終,相伴到老的多的數(shù)不清,很多都是初戀一生,對一個人的真心和執(zhí)念對他們那輩人說是很難被動搖的。</br> …..</br> 鄭鋒一覺睡到大天亮,十點多起來,洗臉吃飯,打扮的精精神神的就去了星光中學(xué),到的時候正好碰上學(xué)校午休打鈴。</br> 鄭鋒不知道該不該去教室找她,想著太突兀,怕嚇到孩子,于是在校門口對面的道上等,校門一開,學(xué)生如沙丁魚般涌出,都穿的校服,女孩扎辮,男孩平頭,遠看都長一模一樣。</br> 但江珃從里頭走出來時,鄭鋒一眼就認出來了,他的目光死死跟隨著她。</br> 江珃沿路往奶茶店走,他就在對面的道路走,看著她轉(zhuǎn)彎了,鄭鋒穿馬路跟過去。</br> 江珃進了奶茶店,鄭鋒在門外等,等了好一會不見人出來,他忍不住推門進去了。</br> 店員小伙子記得他,熱情道:“鄭教練是吧?來找楊老板嗎?他今天不在,明天再來,或者下午吧。”</br> 鄭鋒環(huán)視一圈不見江珃,覺得奇怪極了,難不成這店還會吃人?</br> 他問道:“剛進來一個女孩子呢?瘦瘦的小小的,眼睛很大,長得特別好看的那個。”</br> 店員想了想恍然大悟道:“你是說江珃嗎?嘿,她在里面吃飯呢,鄭教練找她?你們認識?”</br> “吃飯?她怎么會……”</br> “老板娘不來吃飯誰來吃飯。”</br> 鄭鋒瞪大眼睛,懷疑自己耳朵出毛病了,厲聲問道:“老板娘?”</br> “對啊,咱們楊老板可喜歡她了,當寶貝一樣寵著呢,這不是怕小老板娘為了高考讀書太辛苦,特意請了五星級酒店的廚師專門每天為老板娘做午飯,這奶茶店還是為她開的呢。”</br> 鄭鋒耳邊嗡嗡嗡的,想起楊繼沉那張桀驁輕狂的面孔,又想到江珃軟軟甜甜的模樣,他覺得頭疼,疼到整個人都喘不上氣!</br> 這叫什么事情,剪不斷理還亂!</br> 店員說:“你要找江珃嗎?我?guī)湍闳ソ兴俊?lt;/br> 鄭鋒擺擺手,“小伙子,別告訴她我來過。”</br> 鄭鋒用拳頭敲了敲心口的位置,擰著眉走出了奶茶店</br> 鄭鋒站在梧桐樹下抽了整整半包煙,一陣咳嗽差點把肺都咳出來,他腦子里這根筋就是轉(zhuǎn)不過彎來,怎么都想不通兩個人壓根不會有交集的人怎么會搞到一起。</br> 轉(zhuǎn)念一想,鄭鋒又忍不住開始擔(dān)心起來,他女兒一看就是單純可愛,萬一被騙了怎么辦?楊繼沉是什么人,身邊什么女人沒有,他要是只是圖一時新鮮怎么辦,女兒能壓住他嗎?女人壓不住男人就會受欺負,她可不能被欺負啊!</br> 鄭鋒重重的嘆了口氣,這他媽他女兒才十八歲,剛成年,還在讀高三,也算半個未成年,楊繼沉怎么下的去手!</br> 他忽然想起來,前一陣子圈里傳的什么小女朋友大概就是說江珃吧,這樣一想,那就是很早之前就開始了。</br> 鄭鋒摸不準楊繼沉,覺得他有點認真,但實在看不透。</br> 想著想著,鄭鋒覺得要是楊繼沉真動心了,日后還不得叫他一聲老丈人。</br> 他狠狠抽完最后一口煙,心想可得好好整整這小子。</br> ……</br> 江珃和往常一樣來他這里吃中飯,這是她一天中最快樂最輕松的時間段。</br> 最近江眉睡眠不好,晚上她也不敢放他進房間,再者實在太分心,做卷子他在的話她只能做一半,根本不能集中精神。</br> 中午這段時間忙里偷閑,苦中作樂。</br> 江珃也說不清他和她到底是什么關(guān)系,但這種感覺也許比戀愛更讓人心動和銘記,以后回想起來大概會是一段非常甜蜜的日子。</br> 今天楊繼沉不在,車行老板約他去看車,新進的,就兩輛,賣的很快,他實在割舍不下,和她發(fā)了個短信說了聲就去了。</br> 但飯菜他都給她放房間了。</br> 江珃推開門微微一怔,白色的床上躺著一個女人,女人聽到動靜側(cè)過身,睡眼惺忪的看向江珃。</br> 江珃略微有點驚訝,“梔夏姐?”</br> 徐梔夏扶了扶額頭,臉色慘白,她虛弱的嗯了聲。</br> “你生病了?”</br> “發(fā)高燒,剛在醫(yī)院打完點滴,聽說阿沉開了家奶茶店,我就過來瞧瞧,他讓我在這里睡一會,我實在頭疼就瞇了會,你快坐下吃飯吧。”</br> “你吃了嗎?我們一起。”江珃開始拆飯盒,楊繼沉一般都會準備雙人份的,因為他有時候嘴饞,會和她一起吃兩口。</br> 徐梔夏起身,坐在床邊,淡淡一笑,“不用,你吃吧,他為你準備的。”</br> 江珃把筷子分給她,“沒事的,你生病了得多吃點,不然身體怎么好的快,有蘿卜排骨湯,喝嗎?挺清淡的。”</br> 徐梔夏沒出聲,一直盯著她的背影。</br> 江珃沒聽到回答,轉(zhuǎn)過身來看她,兩個人視線撞一塊,徐梔夏波瀾不驚,沒有回避。</br> “吃嗎?”江珃問。</br> 徐梔夏答非所問:“你和阿沉到什么地步了?”</br> 江珃臉一紅,小聲道:“我們沒什么。”</br> “身邊的人都知道他在追你,你應(yīng)該也知道的。你喜歡他嗎?”</br> 江珃咬著唇,看似不愿和她多談?wù)撨@個問題。</br> 徐梔夏輕輕道:“我們都看得出來,阿沉挺喜歡你的,從他第一眼見到你開始,就對你特別不一樣,江珃,你相信一見鐘情嗎?反正我不信。”</br> 江珃坐在床邊開始吃飯,說:“我不知道。”</br> “阿沉…..你了解他嗎?你覺得他喜歡你只是因為你是你嗎?江珃,趁著沒陷太深出來吧。”</br> 江珃手一頓,心里微微發(fā)慌,“你什么意思?”</br> 徐梔夏說:“你知道他過年回老家干什么去了嗎?”</br> “他…他去給母親上墳了啊。”</br> “是啊,上墳,他還去看望了前女友的母親,那個女人住在療養(yǎng)院里一直都是阿沉出錢贍養(yǎng)的,幾年了啊,啊…大概有四年了。他只正式談過一個女孩,在他十八歲的時候,叫林之夏,和我的名字很像對吧?那時候就因為名字像,他才讓我跟著她,照顧著我。江珃,你其實長得有點像她,特別是你的眼睛。”徐梔夏輕緩的說著,聲音微微有點虛。</br> 江珃一動不動的看著她,眼眶瞬間濕了,她咬咬牙,憋了回去。</br> 徐梔夏說:“很難過是嗎?那時候我也是這么難過。那個女孩是誰也比不過的,因為她已經(jīng)死了,活人是爭不過死人的。”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fēng)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fēng)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