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四章青絲繞
“國君,就讓臣領(lǐng)著人去吧。”
孟風巖:“外臣看此舉不妥,巫師是桑巫國的保護神,不敢勞煩。”
“孟相言重了,為西姜國早日解除瘟疫之亂才是頭等大事,更何況我身為巫醫(yī)族的族長自然有義務(wù)保護我的族人,護他們周全。”
“那就有勞巫師了。”
夢瑤歌有孟風巖庇護,自然不像以前那樣被瑯玦威脅,跟著孟風巖到了驛館住著。
館內(nèi)布置也簡單,沒有開元高院大門的奢華,鏤花少得可憐,顏色也不明麗,不過還有幾株桃花和石子縫里蹦出來的青色倒有些生機。剖去浮華,只余簡單,也是別有風味。
“夢小姐,你這些日子過得好嗎?”
“孟相不是心中已經(jīng)有答案了嗎,對,我過得不好,孟相要替我報仇嗎?”夢瑤歌玩笑道,只是那笑意未到眼底。
“你還真是不客氣,那么湍急的江河你居然能活下來,也是你福澤。”
“我福澤?”夢瑤歌笑起來,眼角有些潤潤的,濕濕的,心里有太多苦澀不能言明。“是孟相的福澤庇佑我,如果不是你我恐怕還要在瑯玦的手里。”
“那個瑯玦陰氣得很,你招惹他了?”
“怎么說呢,躲不掉吧。”
孟風巖見夢瑤歌不想說,也并不尋根究底,便換了個話題:“那你這臉上的毒又是怎么弄的?”
“瑯玦。”
“他竟然……”
“這毒下得好,這倒是沒什么大不了的。”
孟風巖瞪大眼珠子,驚掉了下巴:“你這是被毒傻了,你頂著這樣一張臉受了多少人的嘲笑與挖苦,就我還在那兒那桑巫公主都敢嘲諷你。”
“你竟比我還生氣。”夢瑤歌摸了摸臉上的紅斑:“這張臉我自然是珍惜的,這毒又不是解不了,總能恢復原樣。若是頂著原來的臉,才真是要出事,孟相又不是不知道這桑巫國的女子,唉……”
“是啊,桑巫國女子地位地下,好像只是勝利者的附屬品,除了生孩子外,只會取悅?cè)耍绞堑缴蠈樱@種感覺更強烈。那赤加帕和赤迪娜的事簡直是天誅地滅人神共憤,可桑巫國的人卻不以為然。”
“這點的確可惡,但我也感慨桑巫的制度,就這院子可以看出來,享樂而不奢。這一點,開元遠遠比不上。晚自習我希望開元的富是國強而富,而不是搜刮而積。”
“你身為百年世家的夢家嫡女。”
“又如何?越是站得高就越應(yīng)該看得清下面究竟是繁花緊簇,還是尸骨成山。用血灌溉的,生長出來的花,不過是累累白骨的見證,它們終將枯萎。”
“你這話真是大逆不道。”孟風巖笑得胡子一顫一顫:“但是我贊同。”
“說了這么多,孟相還沒告訴我你為何會在滄逐山之下。”
“年紀大了,就想安安靜靜的,我都這把老骨頭了。那滄逐山僻靜,躲躲清閑。”
“怕是不滿廖太后專政故此你一直避世隱居,君水寒掌權(quán)后便想起驚世之才右相孟風巖,所以來就派人找你,我說的對嗎?”
孟風巖捋順了胡須,本就慈眉善目的臉越發(fā)和順了。“你這小娃娃。”
西姜國的使團里有大夫,孟風巖將人叫了過來,給夢瑤歌解毒。這毒也不難,喝上幾道藥,在臉上敷一些草藥清毒,紅斑就褪下去了。
孟風巖點點頭,“女孩子家,誰不希望自己漂漂亮亮的,就我這個糟老頭還得注意儀表,更何況你個小姑娘。”
夢瑤歌不置可否,沉默著看門外開得正好的桃花。
“你喜歡?”孟風巖順著她的視線望過去。
“只是想喝酒了,可惜桑巫國的酒不是很對我胃口。”
“姑娘家家喝什么酒。”
“孟相,其實我一直想問你,你為何待我這么好。我與你,不過一面之緣。”夢瑤歌歪著頭,臉上淡淡的紅斑在門外射進陽光的照射下散發(fā)著一種難以言明的瑰麗之色。
“你是君主的師妹,可是,我卻害你掉進了洗沙江,我一直過意不去。”
夢瑤歌笑著:“原來你還記得害我掉進江里的人是你,你可要記得好好照顧我,否則,我到了師兄那兒就把我們之間的事一五一十都說出來。想必,你是不敢告訴師兄我掉進江里的事吧。”
孟風巖尷尬地低頭望了一眼地下,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
夢瑤歌和孟風巖敘完舊,就回了自己的房間,滿臉的笑意在關(guān)上房門的那刻頹然消失。
夢瑤歌靠在門上,掀開胳膊,赫然是一條細細的青絲纏繞,夢瑤歌吐了口氣。從上次毒發(fā)這青絲就有了,夢瑤歌的呼吸越來越沉重,索性閉上眼。如果最后的結(jié)局真的不能逆轉(zhuǎn),可是自己才明白自己的心意。夢瑤歌,你在想什么,一切都沒到最后,一定有機會,沒有那么糟。
孟風巖和瑯玦商量從巫醫(yī)里派人去西姜的事,夢瑤歌也跟著。原本低微端茶倒水的巫女現(xiàn)在搖身一變變成西姜的郡主,夢瑤歌諷刺一笑。
夢瑤歌穿著天青色的襦裙垂到地上,頭上梳一個隨云髻,耳邊的兩縷青絲柔順地垂下,添了明動之氣。最引人注目的還是那張鵝蛋小臉,紅斑毒素早已消失殆盡,就像撥去夜明珠上的塵埃,露出屬于它原本的光芒。
瑯玦用書指了指墊子:“郡主和孟相來了,請坐。”
一方小小的案幾三方被占據(jù),瑯玦合上書,與孟風巖寒暄起來。
“巫師真是刻苦,明明已經(jīng)是天下第一制毒高手,卻還是對這些毒書愛不釋手。”
“我本也不是什么勤勉之人,只是最近在自制一種毒藥,這種毒發(fā)作起來渾身像被蟲子啃噬一樣,感覺忽冷忽熱,像是冰與火的兩個極端。這種毒每發(fā)作一次,胳膊上就會長出青絲,剛開始這毒還發(fā)作的不厲害,越到后面中毒越深次數(shù)越多,那青絲也會越來越多,我把這種毒叫為青絲繞。種此毒者,最多活不過一年。”
孟風巖似乎察覺什么,望了一眼夢瑤歌面色平靜也就放下心來,只是孟風巖沒看到的是,在案幾下的手早已緊握成拳。
孟風巖評價:“巫師于制毒一方面頗為精深,只是這毒未免陰損了些。”
“我常年活在毒物里的人,本就沒什么慈悲心,越是陰損的毒我偏要制,郡主不是見識過嗎,對吧。”
夢瑤歌嘴角冷冷一勾:“是啊,巫師確有自知之明,本就是陰溝里長出來的穢物,難道還指望著有什么向善之心,這比天方夜譚更不現(xiàn)實。”
孟風巖視線在兩人之間來回交換,瑯玦倒并無發(fā)怒,只是陰惻惻笑著,那雙深邃的眼睛更為深幽。“果然,郡主有底氣了,說話都不一樣了。”
“本郡主向來直言快語,雖然說得是事實,但未必符合巫師的心意,若是巫師大人一發(fā)怒又將我綁去做巫女,那可怎么辦,所以請巫師大人一定要海涵。”
下人正好送糕點和茶來,瑯玦親手給孟風巖和夢瑤歌倒茶。孟風巖遲疑著,接過茶杯就擱置一旁,并未喝。反倒是夢瑤歌,端起就喝,喝了一口又吐出來:“這茶味道怎么有些怪怪的。”
“這是鄙人的愛好,喜歡將茶里放些補物。”
夢瑤歌顫著聲音猜測道:“不會是……蜘蛛”
“郡主竟然這么了解我,真是我的榮幸。”
夢瑤歌趕忙跑出去,蹲在梨花樹下干吐。本以為自己反正身中劇毒,也不怕其他,他要殺我早便殺了,沒想到他竟然玩這些陰招。
瑯玦故作擔憂,假模假樣:“郡主,你怎么樣,沒事吧。剛才喝茶喝得還好好的,要不再多喝點?”
孟風巖端起杯子往地上一扔:“巫師,這可不是待客之道。”
“對不起,孟相,都怪下人辦事不周,以為和我平常喝的茶一樣。”
孟風巖擔憂的看了一眼還在干嘔的夢瑤歌,呼了口氣。
夢瑤歌處理好自己的心情,又重新回到局上,茶和糕點是不敢再碰了。此時,孟風巖正和瑯玦說起去西姜的事,探討了西姜的瘟疫。
夢瑤歌坐在一旁,眼珠子轉(zhuǎn)了轉(zhuǎn)。開元有瘟疫,西姜有瘟疫,怎么看怎么都有些聯(lián)系。
“郡主用這種眼神看著我做什么。”
“看你狗模狗樣,做的也是狗事狗差。”
“郡主可是誤會什么?”
不對,如果說這事是桑巫干的,西姜又怎么會求助桑巫,西姜的政局可不像開元一樣混亂,兩國都爆發(fā)瘟疫桑巫卻無,君水寒怎么會不懷疑桑巫。這中間,到底是因為什么?
瑯玦:“為何郡主不說話了?”
“因為不想對著一只狗說人語。”
孟風巖噗嗤一笑,嘴都裂成一道縫,小娃娃嘴還挺厲害的。
“郡主罵我是狗?”
“請問我有罵你嗎,我這是在夸你,夸你你不明白,看來果真不懂人話。”夢瑤歌搖頭嘆息。
“郡主這張嘴生得可真利,只是又能利到什么時候呢?”
夢瑤歌摸了摸右胳膊,眸色一沉但很快就轉(zhuǎn)為滿臉笑意:“能得到巫師大人的贊賞,本郡主真是受寵若驚。”
孟風巖瞧著兩人一來一往,斗得不可開交,他當起了看客,當然,是站在夢瑤歌那邊的看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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