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7章 心理罪之暗河(28)
“老板讓我關(guān)閉,但是我沒有。”景旭忽然笑了,“我不僅有那天的錄像,還有好多別人的錄像。”
“嗯?”方木更加驚訝,“還有誰的?”
“城灣賓館其實是一個點兒,好多房間都是為老板的客人準(zhǔn)備的。”景旭的表情漸漸硬冷,“那些房間里都裝了攝像頭,把那些客人干的好事錄下來,將來就是捏在手里的好牌。”他嘿嘿地笑起來,“我私下又復(fù)制了一份―――必要的時候,得給自己留條后路。”
方木想起那個樓層經(jīng)理曾提到的那些“跟五星級酒店相比也不會遜色”的房間。
他不說話了,靜靜地看著景旭,景旭也不說話,歪頭看著方木。
接下來的肯定是一個交易,誰先開口,誰就被動了。
但是方木不想,也不可能堅持太久,他是買家,這是不可否認(rèn)的。
“你為什么要對我說這些?”
“第一,你讓我免于當(dāng)眾受辱;第二,這件事不能就這么算了。”景旭用手在褲襠那里比劃了一下,“第三,我需要一筆錢離開這里。”
“你要多少?”
“五十萬。”
“不可能。”
“嗤!”景旭冷笑一聲,“公安局不差錢……”
“這不是公安局的事兒!”方木猛地提高了聲音,“是我的!”
景旭驚訝地看著雙眼圓睜的方木,幾秒鐘后,語氣軟了下來,“三十萬,不能再少了。”
“好。”方木站起身來,“我盡快籌錢,這幾天你哪也不要去,等我電話。”
走到樓下,早已等得不耐煩的肖望劈頭就問:“你他媽干嗎去了?跟他談理想呢?”
方木沒回答,他在想,到哪里弄三十萬塊錢呢?
第十八章逼供
梁四海的貨車剛剛轉(zhuǎn)入那條山間小路,就看見那輛一模一樣的車停在一塊巨石旁邊。梁四海停車、熄火。幾乎是同時,那輛車的車門也開了,幾個人跳下車,向這邊走來。梁四海沒有下車,靜靜地看著他們慢慢靠近,一邊留神周圍的動靜,一邊伸手打開了腰間手槍的槍機。
他們來得比平時要早幾個小時,因為今天車上還裝了特殊的貨物。
陸天長拉開車門,跳上副駕駛座,伸出手來。“梁老板你好。”
梁四海也伸出手去,迅速和他握了握。
其他幾個人直奔貨廂,清點梁四海帶來的各種貨物。梁四海的目光在他們身上一一掃過,皺了皺眉頭。“怎么換人了?”他想了想說,“那個叫陸三強的呢?”
“病了。”陸天長指指那個正急不可待地擰開一瓶五糧液的新面孔,“他叫陸大江,也很可靠。”
梁四海從鼻子里“哼”了一聲,不再說話。陸天長在駕駛室里上下打量了一遍,似乎在找什么東西,一無所獲后,低聲問道:“帶來了么?”
梁四海看了陸天長一眼,伸手從座位下掏出一個黑色塑膠袋,遞給他。
陸天長撕開塑膠袋,拆開報紙,里面是四支五四式手槍,還有幾盒子彈。
陸天長雙眼放光,手指一一拂過那四支槍,嘴里嘖嘖有聲。
“這才是好玩意兒。”他拿起一支槍,嘩啦一聲拉動套筒,取下彈夾,又插回去,然后按下復(fù)位卡筍,套筒復(fù)位。
梁四海冷眼旁觀陸天長興致勃勃地把玩,心中暗自好笑,沒文化就是沒文化,不認(rèn)識“隆化制造”這幾個字,想了想,他開口問道:“怎么忽然想起要這個?”
“以防萬一嘛。”陸天長的眼睛始終離不開那幾支槍,“老是靠棒子、鐵叉,也不是個辦法。”
“萬一,什么萬一?”梁四海警惕起來,“你那里出事了?”
“沒有,你放心。”陸天長急忙解釋,“合作這么多年了,還信不過我么?”
梁四海看了他一會兒,笑了笑,語氣也緩和了許多,“會用么?”
“會。”陸天長把槍收好,“我以前當(dāng)過兵的。多謝了。”
“不客氣。”梁四海緩緩地說,“把活兒干好最重要。”
“這個你放心。”說罷,陸天長把頭探出車窗,喊道,“大春,貨怎么樣?”
“清點完了,沒問題。”
陸天長嗯了一聲,轉(zhuǎn)頭對梁四海說道:“那,梁老板,去我那里坐坐?”“不了,我這就回去。”梁四海拉開車門,猶豫了一下又補充道,“不管出了什么問題,一定要第一個通知我。”
陸天長點點頭。梁四海跳下車,對站在車旁訕笑的幾個村民視而不見,徑直上了另一輛貨車。
直到那輛貨車的尾燈消失在山石間,陸天長才揮手讓其他人上車。看著手里沉甸甸的塑膠袋,他的眉頭舒展開來。
無論是陸海濤私自進(jìn)城,還是那個姓方的攝影師的事,陸天長都對梁四海隱瞞了。一旦梁四海對自己失去了信任,陸家村就會一夜之間重返貧困―――他可不想失去這個財神爺。不過,前幾天發(fā)生的事讓陸天長感到自己的威信有所動搖,他必須讓自己更加強有力。對付那些村民,只靠錢顯然是不夠了,恩威并施才是硬道理。陸天長捏捏塑膠袋,能感到槍支的輪廓,頓時感到腰桿硬了不少。
貨車上了高速公路,一路暢通,梁四海卻感到胸口有些發(fā)悶。他扯扯領(lǐng)口,突然很想抽支煙。他打開儲存箱,翻出來的仍然是軟包中華。
“操!”梁四海罵了一句,反復(fù)提醒這群土包子好幾次了,還這么囂張。
當(dāng)初選定這里,就是因為陸家村環(huán)境閉塞,而且靠近國境線,方便轉(zhuǎn)移那些“貨”。不過這群人的確不像當(dāng)初那么簡單了,現(xiàn)在要槍,將來指不定還會要什么。
猶豫了一下,梁四海還是抽出一支軟中華點燃,吐出幾口煙,思路也漸漸清晰。
也許是時候考慮換個地方了。
錢。
方木是個從不把錢財放在心上的人。但是,此刻他卻不得不面臨這個問題。三十萬,不是小數(shù)目,他到哪里去弄這筆錢呢?
不能指望市局的辦案經(jīng)費,能否審批成功且不論,如果走漏了消息,后果不堪設(shè)想。方木只能自己想辦法。可是他從警幾年來,積蓄甚少,每月的工資除了必要的生活開支外,都交給了孤兒院。找邊平借?那老家伙也是窮光蛋。
方木坐在桌前愁眉不展,面前的煙灰缸里插滿了長長短短的煙蒂。電話本翻了好幾遍,他發(fā)現(xiàn)自己的朋友沒有一個有錢的。郁悶之余,方木急得在客廳里來回亂轉(zhuǎn)。剛走了幾步,方木站住了。他環(huán)視了一下斑駁陳舊的墻壁,輕嘆了一口氣。
為了老邢,只能這樣了。
第三天下午,方木坐在一家餐館里,不時焦急地向窗外望去。直到一個西裝革履的男子快步走過來,他的臉色才稍稍緩和。
“拿來了么?”不等那男子坐穩(wěn),方木就急切地問道。
“靠!”男子拿起桌上早已冷透的茶水一飲而盡,“你好歹讓我先喘口氣嘛。”
方木笑笑。杜宇沒變,雖然銀行職員的制服讓他少了些幾年前的青澀,但是一開口,仍然是那個沒心沒肺、大大咧咧的家伙。
“事情辦得還順利吧?”
“順利個屁!”杜宇沒好氣地說,“就你那破房子還想抵押三十萬?再說,房產(chǎn)證上是你媽的名字,怎么?偷出來的?”
說到這個,方木有些黯然。前天晚上,久未歸家的他給了父母一個驚喜。在他們手忙腳亂地張羅飯菜的時候,方木卻把那套房子的房產(chǎn)證偷偷拿走了。
“那怎么辦?”
“靠,幸虧信貸處那小姑娘一直對我有點想法。”杜宇從提包里拿出兩個現(xiàn)金袋,“我都快出賣色相了!”
“好,好。”方木轉(zhuǎn)憂為喜,忙搶過現(xiàn)金袋,粗略數(shù)了一下后,伸手在杜宇肩膀上搗了一拳,“多謝了。”
“你這衰人。”杜宇笑笑,“幾年沒見了,開口就是找我辦事,沒義氣。”
“跟你還客氣什么?”方木頓了頓,臉上的笑容有所收斂,“成家了么?”
在J大的時候,一個連環(huán)殺手為了逼方木精神崩潰,殺害了杜宇的女朋友。兩人也幾乎為這件事反目。雖然時過境遷,杜宇也早已原諒了方木,可是每每想到這些,方木總是覺得對杜宇有說不出的愧疚。
“沒呢。”杜宇沖方木擠擠眼睛,“我結(jié)婚時會告訴你的―――你小子必須給我封個大紅包。”
“那沒問題!”
“你呢,幾年不見,還好么?”杜宇的表情稍稍正經(jīng)了些,“到底做警察去了。”
“還不錯。”方木摸出電話,撥通了景旭的號碼。
“不錯個頭!是不是遇到麻煩了,要不怎么會這么急著用錢?”
方木沒有回答,眉頭卻越皺越緊。
景旭的電話無人接聽。最后,方木掛斷電話,沉吟了一下,開口說道:“我說兄弟……”
“走吧走吧。”杜宇悻悻地一揮手,“記得欠我一頓飯啊。”
方木不再多說,用力在杜宇肩膀上拍拍,起身就走。
來到街上,方木揮手叫了一輛出租車。坐在后座上,他沉吟再三,撥通了肖望的電話。
趕到景旭家樓下的時候,肖望已經(jīng)在等候了。方木跑過去,低聲問道:“沒告訴別人吧?”
“沒有,你特意囑咐的,我怎么能忘。”肖望一臉疑惑不解的表情,“到這兒來干嗎?”
方木沒回答,示意他跟自己上樓。
今天交易情報,方木本想讓邊平來做個見證。景旭沒有接聽電話,這讓方木有了一絲不祥的預(yù)感,于是臨時決定把邊平換成肖望。如果遇到緊急情況,肖望顯然要比邊平更管用。
兩個人躡手躡腳地登上三樓。方木觀察了一下周圍的動靜,抬手敲門。
毫無回應(yīng)。
冷汗一下子從方木的額頭上沁了出來。他幾乎是哆嗦著摸出電話,再次撥通了景旭的號碼。
千萬別出事,千萬,千萬!
忽然,一陣隱隱約約的手機鈴聲從門那邊響起。方木立刻如被雷擊般呆住。肖望把耳朵貼在門上聽了聽,看看方木,用手試著推了一下房門。
那扇門吱呀一聲開了。
肖望一言不發(fā)地拔出槍,扳下?lián)翦N,快步?jīng)_入室內(nèi)。方木急忙掛斷電話,尾隨其后。
現(xiàn)在雖然是下午,但是房間里門窗緊閉,還拉著厚厚的窗簾,除了被門口的光照亮的地方外,客廳里的大部分事物都隱藏在黑暗中。肖望吸了吸鼻子,和方木交換了一下眼神。
是血腥味。
方木的手抖了起來。他快步走向右側(cè)的臥室,一把推開緊閉的房門,眼前的一切依舊只是一些模糊的輪廓。方木在墻上瘋狂地摸索著,終于摸到了電燈開關(guān)。剎那間,臥室里一片明亮。方木顧不得被突如其來的強光刺痛的眼睛,急切地搜尋著。
臥室和客廳里一樣凌亂不堪,方木掀起床上胡亂卷在一起的被子,沒人。他跪在地上向床下看看,還是沒人。
他暗罵了一句,剛走出臥室,就聽見肖望叫了一聲“方木”。
方木循聲過去,看見肖望站在衛(wèi)生間門口,直愣愣地向里面看著。
方木的心底一片冰涼,他快步走過去,感覺雙腿已經(jīng)不屬于自己了。
和肖望并肩站在衛(wèi)生間門口,方木終于知道肖望為什么發(fā)愣了。
景旭蜷縮在浴缸里,頭南腳北,左手握拳置于胸前,頭向右側(cè),雙眼半閉,嘴巴微張。一截晾衣繩勒在他的脖子上,縊痕已經(jīng)發(fā)黑。
方木的大腦一片空白,本能地要上前查看,卻被肖望一把拽住了胳膊。
肖望把方木拖到沙發(fā)前坐下,然后半蹲在他身前,目光炯炯。
“到底是怎么回事?”
方木知道已經(jīng)瞞不住了,就把那天的事一五一十地告訴了肖望。肖望越聽臉色越陰沉,最后站起身,把槍插回槍套。叉著腰站了半分鐘后,肖望一字一頓地問道:“你當(dāng)時為什么不告訴我?”
方木無言以對,把臉埋在手掌里,長嘆一聲。
“不信任我,對吧?”肖望越說越氣,“如果你當(dāng)時告訴我,我們可以一個人去籌錢,另一個人保護(hù)景旭。可是現(xiàn)在呢?”他一腳踢飛了地上的一本黃色雜志,“差一步就能破案了!”
“別說了!”方木騰地站起來,推開他向衛(wèi)生間走去。
“你別添亂了!”肖望低聲喝道,“咱們快走,否則真的說不清了!”
方木沒有理他,徑自來到景旭的尸體旁。從尸體的表征來看,景旭至少已經(jīng)死了二十四小時以上,死因應(yīng)該是機械性窒息。方木看看景旭衣服上已經(jīng)干涸的血跡,眉頭皺了起來。
置其于死地的應(yīng)該是脖子上的晾衣繩,那他身上的血跡是從何而來呢?
方木想了想,從墻角拎起一根馬桶搋子,把木柄插進(jìn)尸體身下,用力撬動。景旭的尸體僵硬地翻轉(zhuǎn)了過來……
方木倒吸了一口涼氣。
景旭的右手除拇指和食指外,全被斬斷。斷指處血肉模糊,殘骨隱約可見。仔細(xì)看去,每根被斬斷的指骨旁邊的肌肉層里,似乎還有東西。方木用一只手撐住尸體,另一只手掏出鑰匙,打開鑰匙圈上的指甲鉗,湊過去夾住其中一個不明物體,慢慢拔了出來。
是一根牙簽。
兇手?jǐn)財嗔司靶竦氖种福职蜒篮炓桓暹M(jìn)去。
“逼供。”肖望不知何時站到了方木身后。他小心地拈起那根牙簽看了看,又照原樣插了回去,“那天的事,你還對別人講起過么?”
“沒有。”方木搖搖頭。
“兇手在找什么東西。”肖望若有所思地看著景旭的尸體,“也許就是他對你提到的那些錄像帶。”
方木面如死灰,放下景旭的尸體就要進(jìn)屋去尋找。
“別費勁了。”肖望朝景旭的尸體努努嘴,“他這種人,挺不了多久的―――三根手指肯定就招了,否則也不會給他留下兩根。”
方木停下了腳步,斜靠在門框上,覺得全身無力。肖望說得對,那些錄像帶肯定已經(jīng)不在了。
“來幫忙吧。”肖望撿起一條毛巾,反復(fù)擦拭著那根馬桶搋子,“把我們碰過的東西都擦干凈,還有地面―――別留下我們來過現(xiàn)場的痕跡。”
十五分鐘后,肖望和方木駕車來到了一個僻靜無人之地。肖望看看四周,把用過的那條毛巾在油箱里浸透,然后點燃燒掉。
方木靜靜地坐在車?yán)铮粗菞l毛巾變成一堆黑灰,剛剛?cè)计鸬囊稽c希望也像它一樣,灰飛煙滅了。
肖望回到車?yán)铮o方木一根煙,自己也點上一根,盯著前方出神。幾分鐘后,他開口問道:“這小子應(yīng)該已經(jīng)死了二十四小時以上,案發(fā)當(dāng)天,你沒給他打電話吧?”
“沒有。”方木的聲音喑啞。
“今天呢,打了幾遍?”
“兩遍。”
“嗯,咱們的人會查他的電話單。”肖望發(fā)動了汽車,“今天下午我和你在搞外調(diào),打電話給景旭,想再核實一下監(jiān)控錄像的事―――記住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