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章 心理罪之暗河(27)
肖望二話不說,拉開車門,“上車。”
前來辦理身份證的人還不少。方木排了半天,徹底沒了耐心,就找到一個熟人,很快就拍完照片,填好表格。拍照的女警看著方木頭上的傷疤直皺眉頭,最后在那熟人的授意下,把照片修改了好幾遍。
從分局出來,肖望又問:“回市局么,還是回家?”
“都不回。”方木從衣袋里掏出現(xiàn)鈔,數(shù)了數(shù),“我去買個手機。”
“原來的手機呢?”
“丟了。”方木不想多說。
“靠,我說呢。”肖望一踩油門,“今早就開始打你電話,一直關(guān)機。”
買手機之前,方木先去移動公司補了張手機卡,然后和肖望一起去商場。選好手機后,方木去交款,拿著交款憑證回來,看見肖望正擺弄著新手機,直皺眉頭。
“怎么買了個和舊手機一模一樣的?”肖望撇撇嘴,“差錢?我這兒有。”
“的確差錢,呵呵。”方木把手機卡插進手機,“再說,用慣了,不愛換。”
“你小子,用舊手機,用五四槍。”肖望笑笑,“一點也不與時俱進。”
從商場出來,時間已是傍晚。方木在車上端詳著新手機,不住地發(fā)愣。
陸海濤發(fā)給自己的兩張照片雖然模糊,但是如果能帶回來,讓技術(shù)部門處理一下,也許能知道他究竟看到了什么。只不過,現(xiàn)在想這些,已經(jīng)毫無意義了。
肖望見方木神色黯然,想了想,低聲說道:“一起喝點?”
方木也想擺脫陰郁的情緒,笑笑,“好。”
肖望找了個頗有檔次的酒店,方木看著酒水單直咋舌,不過,環(huán)境確實挺安靜。
酒菜上齊,方木悶頭吃喝,感覺肖望一直在看著自己。兩個人有一搭沒一搭地聊天,直到喝掉了七八瓶啤酒,話才漸漸多起來。
“你最近在忙什么?”肖望甩給方木一支煙,自己也點燃一支,“還在查老邢的案子?”
方木“唔”了一聲,算是回答。
“你可真執(zhí)著。”肖望笑笑,“現(xiàn)在像你這樣的人可不多。”
“也不是。”方木費力地挪挪雙腳,感覺傷口仍在隱隱作痛,“大家不都在查這件事么?”
“你說調(diào)查組?”肖望哼了一聲,“名存實亡。”
“哦?”
“看現(xiàn)在的形勢,誰還敢惹禍上身?鄭霖他們最積極,怎么樣?全折了。”肖望倒了一杯酒,自顧自喝下,“你查這案子,就有人查你。干咱們這一行的,有幾個敢保證一點毛病沒有?所以,自保還來不及,哪有心思干活了?”
方木無語。肖望說的沒錯。一邊是切身利益,另一邊是希望極小,風(fēng)險極大的工作,無論是誰,恐怕都會做出一樣的選擇。
“所以說,”肖望給方木倒?jié)M酒,“該放下的就放下吧―――我知道你和老邢關(guān)系好,但是有這樣一句話,天作孽,猶可活,自作孽,不可活―――咱們都盡力了。”
“也就是說,”方木看著酒杯里緩緩上升的氣泡,“你也不肯幫我?”
“我勸你放手就是在幫你。”肖望提高了聲音,“再說,你什么都不肯跟我說,我怎么幫你?”
方木半天沒有說話,最后舉起酒杯,“喝酒吧。”
結(jié)賬之后,肖望像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說道:“對了,有件事忘了告訴你―――我調(diào)到市局來了。”
“哦?”方木有些驚訝,“什么時候的事兒?”
“前段日子,還差幾個手續(xù)沒辦完。”肖望笑笑,“人往高處走―――領(lǐng)導(dǎo)對我的工作能力也挺認可。”
“恭喜你了。”方木也挺高興,“在這兒你可以大展拳腳了。”
“嘿嘿。”看得出,肖望有點興奮,“其實我選擇調(diào)到市局,有一部分原因是你。”
“我?”方木瞪圓了眼睛。
“嗯。”肖望坐正了身子,語氣變得鄭重其事,“你是個不可多得的人才,咱倆并肩作戰(zhàn),肯定能干一番大事。”
方木不由失笑:“哥們兒,你也太抬舉我了。”
“不是抬舉你。”肖望嚴肅地搖搖頭,“我不會看錯人。所以我希望你―――不,要求你保重自己,別浪費自己的才華。”
方木的臉微微泛紅,起身說道:“自己人,就別忽悠我了。”
剛走到酒店門口,就聽到樓上傳來一陣喧囂。方木抬頭望去,剛好看到一個人從樓梯上滾落下來,重重地摔在大堂的地面上。
幾個年輕男子從樓梯上疾步而下,為首的是一個又高又壯的男子,理著平頭,左前臂文著一條魚。幾個人沖到剛剛跌落的那個人身邊,圍著他又踢又打,文身的男子邊踢邊罵:“死變態(tài),踢死你……”
方木皺皺眉頭,抬腳上前準備制止,卻被肖望一把拉住。
“你看。”肖望沖地上那個鼻青臉腫的人努努嘴。
方木定睛一看,心中竟涌上一股快意。
是城灣賓館的保安員景旭。
“這種人渣,打死一個少一個。”肖望愜意地拉過一把椅子坐下,掏出一根煙來慢慢地吸,“就當給鄭霖他們報仇了。”
方木雖然無心制止,但也不想看著景旭被打得滿地亂滾、連連慘呼的樣子。他扭過頭,低聲對肖望說:“走吧。”
“再等會兒再等會兒。”肖望卻看得挺起勁,“多解氣啊。”
這時,一個穿短裙的年輕女孩也從樓梯上跑下來,掄起手里的提包,對著景旭一頓亂砸。
“操你媽的,死變態(tài),看你還敢不敢往死里摳老娘了……”砸了一陣,女孩累得直喘氣,嘴里依然不依不饒,“老公,給我狠狠地打!”
文身男子應(yīng)了一聲,下手愈加兇狠。
酒店的經(jīng)理和幾個保安很快趕過來,好不容易才拽住幾個施暴的男子。余恨未消的文身男子指著經(jīng)理的鼻子說:“沒你事兒啊,給我滾遠點!”
經(jīng)理倒是很鎮(zhèn)靜:“大哥,要打你們出去打。打死人了,我們倒無所謂,你們哥幾個可就麻煩了。”
文身男子看著幾近昏迷的景旭,也有些猶豫起來。女孩顯然還覺得不解氣,她一把拽過文身男子,低聲耳語了幾句。文身男子的表情先是詫異,隨后露出一副忍俊不禁的樣子。
“好,我不打這孫子了。”他滿臉壞笑地看看四周,“不過,大家想不想看看太監(jiān)是什么樣?”
幾個男子先是一愣,隨后立刻哄笑起來:“看,看!”“扒了他!”
見他們不再打人,酒店的經(jīng)理松開了文身男子,抱著肩膀,饒有興致地看著景旭。就連女服務(wù)員們也不像剛才那樣驚恐萬狀,而是聚在一起,一邊竊竊私語,一邊偷笑著瞄著景旭的下體。
景旭此刻卻突然清醒過來,一邊手腳并用地往外爬,一邊苦苦哀求:“不……別……我不敢了……”
文身男子拽住他的雙腿,像拖一條狗一樣把他拖回來,轉(zhuǎn)身招呼那幾個男子:“兄弟們,把他給我扒了!”
幾個男子一擁而上,按腿,解腰帶,扒褲子,很快,景旭的下身就只剩下一條平角內(nèi)褲。景旭死死地抓住內(nèi)褲,先是哀求,然后哭罵,最后只能像野獸一樣高聲嘶叫。
文身男子見景旭不松手,干脆用力扯開他的內(nèi)褲,隨著“哧啦”一聲,景旭下體旺盛的體毛露了出來,只差一點,就徹底曝光了……
沒有人阻止他們,也許是好奇,也許是刺激,每個人的注意力都在那個丑陋的部位上,都希望那最后一塊遮羞布被快點撕掉。
方木卻再也忍受不住了,他快步走上前去,一腳踹在正努力撕扯內(nèi)褲的文身男子后背上。
文身男子猝不及防,一頭栽倒在景旭身上。等他爬起來,轉(zhuǎn)身欲罵時,頂在他鼻子上的是一張警官證。
文身男子立刻愣住,幾個想要沖上來助拳的男子也傻在原地。
“要么現(xiàn)在離開,要么跟我去公安局。”方木冷著臉說道,“告你故意傷害……”他瞄了景旭一眼,“相信他也愿意告你侮辱罪。”
文身男子氣鼓鼓地看了方木幾秒鐘,轉(zhuǎn)身又踢了景旭一腳,對同伙喝道:“走!”
肖望看著他們走出酒店,轉(zhuǎn)頭對方木半是埋怨半是無奈地聳聳肩。圍觀的人們似乎也很失望,三三兩兩地散開了。酒店經(jīng)理毫不客氣地踢踢景旭:“喂,你也趕緊走吧,別耽誤我們做生意了。”
景旭慢慢地爬起來,低著頭,把褲子穿好,一搖三晃地向門口走去。經(jīng)過方木身邊時,他抬起頭,已經(jīng)破裂腫脹的嘴唇翕動著,似乎想說些什么。
方木看著他面目全非的臉,冷冷地問道:“你沒事吧?”
話音未落,景旭哇地吐出一口鮮血,一頭栽倒在方木腳下。
市第二人民醫(yī)院的走廊里,方木坐在長椅上,遠遠地看著肖望捏著幾張紙向自己走來。
“他怎么樣?”
“一根肋骨骨折,一根肋骨骨裂,肺挫傷,嘴唇破裂。”肖望懶洋洋地說,“沒事,死不了。”
方木草草看了看診斷書,“通知他家人了么?”
“問他了,在本市沒有親屬。”
“那怎么辦?”
“還能怎么辦?送他回去唄。”肖望撇撇嘴,“這王八蛋身上還有不到三百塊錢,住不起醫(yī)院―――你該不會想幫他掏住院費吧?”
“呵呵,那不會。”方木笑笑,“走吧。”
景旭的家住在原機床廠職工家屬樓,估計是父母留給他的。這幾棟樓房建于上世紀九十年代,沒有物業(yè)管理,處處顯得破敗不堪。
肖望繞過那些雜草叢生的花壇,把車停在景旭家樓下,回身對景旭喝道:“下車!”
一路上時而昏睡時而清醒的景旭勉強睜開眼睛,先是茫然地環(huán)顧四周,認出是自家后,費力地抬腳下車,剛踏上地面,整個人就癱軟了下去。方木一把拽住他的胳膊,才沒讓他摔個狗啃泥。
“快點!”肖望不耐煩地喝道,“別他媽磨磨蹭蹭的。”
“算了。”方木看看不住呻吟的景旭,“我送他上去吧。”
景旭住在三樓。短短幾十級臺階,卻足足用了五分鐘。與其說是扶他上去,還不如說是方木背他上去。把景旭放在沙發(fā)上躺好,方木也累出了一身大汗,一屁股坐在景旭對面喘粗氣。
景旭的家是那種老格局的房子,客廳昏暗狹窄。滿地亂丟的內(nèi)衣褲、啤酒罐、煙蒂和黃色雜志,顯示出主人的頹廢生活和低級趣味。方木把目光落在如死狗般癱在沙發(fā)上的景旭,感到說不出的厭惡。
忽然,景旭動了動,隨即就在身上亂摸。
看他摸得急切,方木問道:“你找什么?”
“煙……煙……”
方木想了想,掏出煙盒,自己點燃一根,又甩給他一根。
“你不該抽煙。”方木補充了一句,“小心咳血。”
景旭急不可耐地點燃煙,狠狠地吸了一大口,果真劇烈地咳嗽起來。方木一動不動地看著他佝僂著身子抽搐,等他的呼吸稍稍平復(fù)些了,就把腳邊的一卷衛(wèi)生紙?zhí)哌^去,示意他擦擦嘴邊的血。
“別作踐自己了,”方木看著他揪下一塊紙,在臉上馬馬虎虎地蹭著,“如果你不想早死的話。”
“嘿嘿。”景旭忽然笑起來,隨即把衛(wèi)生紙揉成一團,狠狠地摔在地上,“我現(xiàn)在和死了有什么分別么?”
方木沉默了一會,問道:“那些人為什么打你?”
“哈哈。”景旭仰面靠在沙發(fā)背上,似乎很陶醉,“那騷娘們是個小姐,我用手指頭把她摳慘了,這臭婊子就找她男朋友……你不知道……”他忽然來了精神,直起身子盯著方木,雙眼閃光,“……我把她捆起來摳的,那騷貨喊得那叫一個慘,哈哈,像個大肉蟲子似的……扭來扭去……”
性虐者,多是性無能者。方木冷冷地開口:“你果真是個死變態(tài)。”
“死變態(tài)?”景旭臉上的笑容漸漸褪去,目光變得陰冷絕望,忽然,他站起身來,飛快地解開褲帶,脫掉褲子。
他的陰莖被齊根斬去,只留下兩個睪丸在可笑地晃蕩著。
“你以為我愿意這樣?”景旭的聲音里帶了哭腔,“如果我有家伙,我會用手摳她們?”
方木移開目光,低聲問道:“誰干的?”
“我老板。”景旭頹然跌坐在沙發(fā)上,褲子還堆在腳踝處,絲毫沒有遮羞的想法。
“姓金的那個?”
“他?他算個屁!”
割去陰莖,還保留睪丸。這讓景旭的身體還能繼續(xù)分泌雄性激素,繼續(xù)產(chǎn)生性欲,卻無從發(fā)泄。
比宮刑還要殘忍。
“你老板為什么要這么對你?”
景旭沒吭聲,似乎也不愿回想起往事,半晌,才艱難地開口:
“有個雛兒,老板本來留著有用的,被我先玩了。”景旭的目光空洞,語調(diào)也毫無起伏,“一個S市的農(nóng)村丫頭,平時我是根本看不上的……那天看了A片,憋壞了……”
“那女孩叫什么?”方木打斷了他的話,上身突然挺直,拳頭也攥得緊緊的。
“好像姓陸吧。”景旭伸出兩根手指,擺出一個要煙的動作,“玩了就玩了,我哪記得。”
方木猛地把整盒煙都甩過去,然而煙盒只是輕飄飄地落在景旭的懷里。景旭又抽出一根煙點上,絲毫沒有注意到方木全身繃緊,臉上的肌肉在不住地跳動,更不知道他正在懊悔手里為什么是一盒煙,而不是一塊磚頭。
楊敏曾囑咐他,一旦找到糟蹋陸璐的人,絕對、絕對不要放過他。
我為什么要阻止那些人?
我為什么要送他去醫(yī)院?
我為什么要背他上樓,還他媽的給他煙抽?
但是,現(xiàn)在不是報復(fù)的時候。
方木緊緊地閉上眼睛,幾秒鐘后,低聲問道:“你老板是誰?”
聽到這句話,景旭半閉的眼睛忽然睜開了,上下打量了方木幾眼,旋即又仰頭閉目。
方木知道他的想法,上次丟了命根子,如果這次再多說,丟掉的恐怕就是腦袋。
怎么能撬開他的嘴?
方木正在想辦法,景旭卻突然開口了。
“你為什么要幫我?”
方木被問得猝不及防,倉促中只能回答:“我是警察。”
“警察,呵呵。”景旭干笑幾聲,“那個姓鄭的也是警察―――你比他們好點。”
“他們也是好警察。”方木冷冷地回答,“當然,假錄像帶那件事除外。”
“那件事他們沒做錯。”景旭突然上身前傾,目光咄咄逼人,“那些錄像帶其實是真的。”
方木盯著景旭足足看了半分鐘,低聲問道:“你說什么?”
“我的意思是,那些錄像帶的內(nèi)容其實是真的。”景旭的表情變得很嚴肅,“那三個警察很聰明,他們幾乎完完整整地復(fù)制了案發(fā)當天的情形。”
“你怎么知道當天的情形?”方木的呼吸急促起來,“當天的視頻監(jiān)控系統(tǒng)并沒有關(guān)閉,對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