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氏聞言不過微微一笑。她倒是記得, 但她有自己的兒女, 定日子必是一切以他們?yōu)橹亍?br/>     為李貴雨不好請假的緣故, 李貴祥的婚事定在臘月二十四。
    習(xí)俗里過了臘月二十三，灶王爺上天后, 百無禁忌。百姓娶媳婦、聘閨女不用擇日子，稱為趕亂婚。
    單輪婚事，貴中的親事很可以定在二十六，但照顧到送親的舒家人要家去過年, 必是不能如此, 所以定了十六拜堂, 早了貴祥這位堂兄八天。
    “還好，”李滿囤跟李高地笑道：“兩件好事互不妨礙。”
    “貴中將在臘月初二出發(fā)去濟(jì)南, 初十迎娶，十六家來拜堂成親。十八回門, 十九舒家人就回濟(jì)南了。而貴祥二十四才迎親, 接嫁妝早不過二十二，完全不耽擱！”
    說話間李滿園帶著兒子李貴富進(jìn)屋, 立插嘴道：“大哥，貴中迎親，叫貴富陪著一道去！”
    李滿囤聞言自是愿意, 但他覺得得把話說清楚，提醒道：“貴富愿意去自然好，只這一去可是半個月！”
    不能擺攤做生意！
    這是很現(xiàn)實(shí)的問題。
    “不就半個月嗎？”李滿園卻不以為然：“正好叫貴富跟著貴中去山東開開眼，見識見識。若不是迎親不興長輩過去, 我都還想過去瞧瞧呢。我聽人說山東那地人都特能吃，拳頭這么大的饅頭，一頓能吃十個！”
    李貴中一聽就撐不住笑了，李滿園看見逗趣問道：“貴中，你去過山東，你說是不是這樣？”
    李貴中笑道：“三叔，山東的饅頭是特別好吃，比咱們雉水城的饅頭都好吃，山東人買饅頭也是十個二十個的買。但一次吃十個，我還沒見過！”
    出一回遠(yuǎn)門，見多了外面的人事，李貴中已然知道說話做人要謙虛——自己沒見過只是自己見識少，而不代表不存在。
    說話做人不好太鐵齒，更沒必要批駁爭執(zhí)。
    “說不定你這回去就見到了！”李滿園回道。
    李貴中但笑不語，心說：雪天路不好走，迎親一路為趕時間吃住必是跟這回家來一樣都是張乙陸虎提前給預(yù)備，不會跟一般出門一樣可以閑逛。
    且天冷街面上的人也少，很多鋪?zhàn)佣疾幌落伆澹婚_一兩扇門，路過也難瞧見內(nèi)里的景象。
    不過這些都等貴富哥哥回來自己告訴三叔吧！
    李春山聞言也道：“叫貴金、貴銀、貴鑫、貴畾也去。貴中成親，他們別的忙幫不上，不能連個人場也不撐！”
    順帶見見世面。
    看貴中剛說話這沉穩(wěn)勁兒，可見這會進(jìn)京世面見大了！
    李滿囤自是點(diǎn)頭說好：“貴中這親事可不就托賴哥哥們幫襯！”
    喜事就是得人多才顯熱鬧。
    李豐收跟著表態(tài)道：“離過年沒幾天了，回頭我問問貴林，看能不能給學(xué)生提前放個假，叫他也去！”
    舒家既是官宦人家，他李家必是也得出一個有功名的讀書人才好看。
    “貴林能去就更好了！”李滿囤高興得拍腿道：“他是秀才，有功名。”
    別看秀才功名不大，但有，到哪兒都能被人高看一眼。
    看他哥和族長都表了態(tài)，李高地作為親爺爺不好啥也不說。
    于是李高地道：“滿囤，論理貴雨貴祥貴吉他們也都該去。一會兒吃飯我跟他們提。”
    愛面子的李高地自是巴望不落人言，三個孫子都能去。但貴祥月底也要成親，若是一去半個月，親事可就沒人張羅了——滿倉、郭氏日常要伺候暖棚菜。
    而貴雨年后還要下場，且他現(xiàn)教書的村學(xué)堂，可不似貴林自由，說請假就能請假，也走不開。
    不過當(dāng)著其他兩房人，李高地不好意思說貴雨貴祥不去，只含糊帶過。
    李滿囤其實(shí)巴不得貴雨貴祥不來——貴祥和貴中差了六歲，正是六沖。貴雨屬相雖不犯沖，但成親至今無所出。
    他兩個，李滿囤心說：若只來觀禮吃喜席倒也罷了，迎親，卻是踩著吉時的婚禮中心，還是算了吧！
    萬事都要講個出寓，他三十六歲才得李貴中這一個兒子，對于兒子的人生大事自是想辦得盡善盡美，沒有缺憾。
    說完迎親的事后李滿囤、李滿園同李高地辭了族長和李春山回到老宅。
    時錢氏已帶著兒媳婦關(guān)氏、女兒金鳳、桂圓以及大孫女李巧倩來了，正在屋和于氏說話。
    兩歲的李巧倩是李家三房第一個重孫輩，雖是女孩，卻是頗得李高地、于氏喜歡。
    一來便被于氏抱上了炕摟在懷里給吃果子。
    錢氏等人則只能坐在屋里兩條長凳上。
    郭香兒送茶進(jìn)屋看見，未免心里犯堵——她肚子至今還是沒消息。
    城里大夫她都瞧過了，城隍廟也求過了，她娘和她婆給弄的各種土方她也都試過了，她不知道她還能再怎么使力？
    看李高地和李滿囤李滿園進(jìn)來，于氏立刻迎上來招呼道：“當(dāng)家的，滿囤，你和王家的，貴中都回來了？”
    李滿囤抱拳笑道：“娘！”
    王氏和李貴中也上前問好，于氏笑應(yīng)了，然后又問：“怎么樣，紅棗和她女婿、兒子都好吧？”
    “好！好！”李滿囤一聽便笑開了花：“都好！紅棗的兒子，就是豐兒，足月生的，生下來就壯實(shí)，加上喂養(yǎng)得好，滿月那天穩(wěn)婆拿秤稱了，九斤還朝外。健壯著呢！”
    再一次送茶水進(jìn)屋的郭香兒聽后這心不免就更堵了，心說紅棗的命怎么這么好？
    夫榮妻貴日常享福不說，連生兒子也生得這般順溜？
    說好的人修不全呢？
    怎么落到紅棗卻是都占全了！
    問過了紅棗和孩子，于氏方才問貴中的親事。
    “我剛聽貴金說，”于氏笑道：“謝大人給貴中說了門好親，只新媳婦的嫁妝就有一萬六千兩？”
    李滿囤笑道：“是有這事，我剛跟爹，還有滿園就在商量這后兒接嫁妝和下月月初去濟(jì)南迎親的事！”
    才泡好茶的郭香兒……
    家來吃午飯的李滿倉、李貴雨、李貴吉、李貴祥、郭氏……
    得到了確證，于氏的嘴角很抽了兩下方才壓下心里的羨慕嫉妒恨，穩(wěn)住了原來的上翹。
    “看來剛貴金不是哄我，”于氏掩飾笑道：“一萬六千兩的嫁妝，呵，這誰先前聽說過？”
    李高地覺得于氏沒見過世面，不無得意地告訴道：“滿囤的親家現(xiàn)官做得大，認(rèn)識的自然都是大富貴人。”
    “對了，”李高地轉(zhuǎn)和孫子們道：“后兒接嫁妝，不用說，你們都是要去的。”
    “月初去濟(jì)南的迎親，你們也都去吧？貴富要去，貴金、貴銀他們也都去！”
    為了跟長子一家示好，李高地當(dāng)下問孫子們意見的問句用的是肯定語氣。
    李滿倉一聽便皺了眉——他爹這么忙不迭地撇清和他兒子不去的關(guān)系，可見這心已經(jīng)完全偏拐到大房那邊去了，不會為他兒子說話了！
    “月初？”郭氏想的則完全是另一件事：“大哥，這貴中的親事定在了哪一天？”
    看起來竟是攔在她兒子好事前面！
    這如何能行？
    老話都說先進(jìn)家的媳婦運(yùn)勢好。似村里同天娶親的人家，為了搶這個運(yùn)勢，接親后都是趕著往家奔。
    何況長幼有序，弟弟原就不該攔哥哥前面娶親。
    特別是貴祥成親的日子是早就定下的，大房不是不知道。
    知道還這樣，未免欺人太甚！
    李滿囤痛快告訴道：“日子定在臘月十六，這主要是考慮濟(jì)南離咱們遠(yuǎn)，有一千里路，勢必月頭就去迎親！”
    雖不是有意，但對于兒子的親事正好卡在二房的貴祥之前，李滿囤也是樂見其成。
    他一直都記著當(dāng)年他后娘壓著他親事的事，今兒方覺揚(yáng)眉吐氣。
    李高地也幫腔道：“是啊，滿倉，馬上就要過年，你大哥給貴中定這個日子還有照顧舒家人家去過年的意思。”
    “這都是有因由的！”
    聽到因由兩個字，李滿倉不自禁地打了一個哆嗦——當(dāng)年他爹給他大哥說親時就沒少說這樣的話！
    結(jié)果沒想現(xiàn)原話奉還到他兒子身上了！
    說這不是報應(yīng)，誰信？
    李滿倉下意識地看向他娘。看得于氏一肚子的火。
    月初李滿倉找她商量讓李貴祥搬出去住時曾口不擇言說這都是報應(yīng)。
    于氏聽后便非常生氣，心說她都是為了誰？
    現(xiàn)看到滿倉這個反應(yīng)于氏不免愈加氣恨——顯然滿倉又想到報應(yīng)上去了！
    她怎么就生了這么個兒子？
    真是氣死她了！
    郭氏聽后知道事無轉(zhuǎn)機(jī)，不免心里發(fā)堵。
    貴祥成親的日子原是為將究長子年假而定的，貴祥對此頗為不滿，覺得她和男人偏心，鬧著要分家。
    現(xiàn)插了貴中這一杠子事，必是就更難挽回了！
    “爺爺，”李貴雨根本不在乎他弟貴祥的日子落了貴中的后，他只問自己關(guān)心的問題：“貴林哥去嗎？”
    大伯家再富貴，李貴雨心說：錢也不會給他花。
    他花的錢都是自己村學(xué)堂教書掙來的。
    他犯不著冒著丟飯碗的風(fēng)險去給他大伯堂弟錦上添花。
    何況臘月正是送收年禮的時候——這要是請了長假，還能收得著禮嗎？
    即便有，也是縮減。
    不過這話不好直說，他得先看看貴林態(tài)度。貴林不去最好，去，他也有說辭。
    李高地?fù)u頭道：“還沒最后定，但族長說了準(zhǔn)備私塾放假！”
    “貴林哥能去，那是再好不過！”李貴雨沉著道：“貴林哥是秀才，有功名在身，他去是咱們李家的門面。不比我，至今還沒過縣試。”
    他開春必是還要下場，如何能現(xiàn)在為不相干的人事請假？
    聞言李滿囤立刻心領(lǐng)神會地接言道：“貴雨開春還是要下場的吧？如此就別去了，在家好好溫書，考出個功名來才是首要重務(wù)！”
    李貴雨拱手行禮道：“多謝大伯體諒！”
    李貴祥冷眼看著，心里的不滿幾乎從嘴角漫到了腳背。
    果然，李貴祥心說：他大哥眼里就只有他自己。連句不平也不會給他抱！
    而爹娘偏著他大哥，他不想這樣繼續(xù)下去，就必是得分家！
    分家！
    “大伯，”李貴祥告罪道：“我長這么大除了進(jìn)城，哪兒都沒去過。”
    “說心里話，我挺想借這個難得的機(jī)會跟貴中弟弟，還有其他哥哥們一起去山東開開眼，長長見識。”
    “但無奈實(shí)在走不開。我兄弟三個，大哥專心科舉，小弟也要念書，家里現(xiàn)這一堆的活計都要等著我做，再還有月底我自己也要結(jié)婚，婚禮的事也要張羅。所以這回，我就不去了！”
    眾人……
    誰沒想到李貴祥會在這個時候訴苦——當(dāng)眾抱怨父母偏心，不禁都震驚得呆在了原地。
    禮云：父不言子之德，子不言父之過。父母位尊，這是綱常。
    李貴祥這是干什么？
    造反嗎？
    李高地最見不得后輩不敬，當(dāng)年為兩塊布的事對李滿園那是說打就打，沒一點(diǎn)猶豫。
    無奈偏心在他家是個敏感話題——早年李桃花為此就沒少抱怨，每回都?xì)獾盟淖雷哟虬宓剩踔吝€斷了父女之情，這些年再沒有來往。
    對此李高地人未嘗沒有后悔。
    人但凡長了年歲，總是希望得兒女孝敬，家里家外一團(tuán)和氣。
    而每回年節(jié)李桃花一家的缺席就是對李高地這個自謂成功大家長的無情嘲笑。
    李貴祥讀過書，說話文鄒鄒地，不似李桃花言辭激烈，但當(dāng)下眉眼間的倔強(qiáng)卻是和李桃花當(dāng)年如出一轍，李高地不想再造一個李桃花——一個就夠他受的了，這手舉了幾回就愣是沒能拍下去，反是把自己的臉憋得通紅。
    最該跳出來抽李貴祥大耳刮子的李滿倉抬手也只是捂住了自己的臉——他見過無數(shù)次他繼姐對他爹偏心的指責(zé)，只沒想自己也有這么一天。
    明明現(xiàn)家里的日子在他手上比從前不知好過了多少！
    李滿倉心里委屈：而且還買了人來做活！
    貴祥只是幫著家里賣菜罷了，根本算不上辛苦——跟李桃花當(dāng)年干的活根本沒法比！
    先金鳳跟他一起賣菜還不是都做下來了，沒一點(diǎn)抱怨！
    和李高地一樣，李滿倉也沒覺得自己偏心——手心手背都是肉，他若有謝家那條件，會不供貴祥繼續(xù)念書科舉？
    這不是家業(yè)有限，供不起嗎？
    再說貴雨也沒再念書！
    他現(xiàn)在村學(xué)堂教書！
    貴祥有什么好不平的？
    貴祥不能體諒他，李滿倉只能想到：報應(yīng)！
    不肖子的報應(yīng)！
    郭氏則難過得閉上了眼睛——兄弟失和，她最不愿意的事終是發(fā)生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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