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兒和一一(九月初二)
有了謝尚這番背景介紹,紅棗再回想今兒午席的事便就忍不住笑了——席上帶頭點她名讓她當(dāng)祝酒的,可不就是二房太太劉氏嗎?
謝尚不解問道:“好好的,笑什么?”
聞言紅棗便跟謝尚簡要的講了回午席上的事。
聽完謝尚也笑道:“你今兒應(yīng)付的挺好,下回再有遇到也只管照這樣做就成了。”
“再就是你今兒的話確實有些多了,不怪娘說你。”
“?”紅棗撩起眼皮直視謝尚笑問道:“尚哥兒,你既然說我話多了,那我倒要問一聲了:你覺得我那句話多了?是我不該說娘慈愛?還是不該說這祝酒詞是娘教我做的?”
謝尚……
“尚哥兒,”紅棗認(rèn)真言道:“先你教我養(yǎng)玉的時候,我就禁不住想這玉雖是靈物,但《尚書》有云:‘惟天地萬物父母,惟人萬物之靈’。”
“既然人比玉更有靈性,那么我想只要我似養(yǎng)玉一般的每日觀想娘對我慈愛,娘一定就能心到神知,對我慈愛!”
世間最難相處的是婆媳。紅棗想:現(xiàn)她每天早晌都要和婆婆相處一個多時辰,關(guān)系不好如何能行?
所以彩虹屁一定是要吹的,但此前,她得先說服好謝尚,得到他的支持——團(tuán)結(jié)就是力量!
謝尚看過不少前人筆記,知道許多前人養(yǎng)玉的故事。
謝尚還是頭一回聽說把養(yǎng)玉時觀想玉之五德的法子擴展到人身上使用,由此來為自己祈福,一時間頗為驚訝,但轉(zhuǎn)念想起他爹書房里的《祈福術(shù)》,又覺得紅棗此舉與其中的“言辭祈福法門”不謀而合,有異曲同工之妙。
“紅棗,”謝尚問道:“你這個觀想娘慈愛的法子是哪里來的?真是你自己想的?”
“嗯!”紅棗點頭,轉(zhuǎn)念又好奇追問道:“這個法子哪里還有?”
紅棗剛是順口胡掐,但聽謝尚話里的意思卻是歪打正著了!
謝尚笑道:“我瞧著倒似道家的祈福術(shù)!”
紅棗聽謝尚如此一說,也經(jīng)不住笑道:“可不是嗎?這人拜神拜佛為的都是求神佛慈悲賜佛。”
“俗話說‘在家敬父母,何必遠(yuǎn)燒香?’父母即是佛,我跟娘祈福求慈悲關(guān)愛,可是該的?”
謝尚笑:“行了,我說不過你。你便繼續(xù)觀想娘的慈愛吧。”
“不過,你別的話還是不要多言了!”
“知道了!”
紅棗嘴里答應(yīng),心里卻說:對旁人,我才懶的得應(yīng)付呢!有這時間,我倒不如好好的養(yǎng)我的玉了!
提到玉,紅棗想起每日靜坐睡著的事,趕緊問道:“尚哥兒,這靜坐的時候要怎么樣才能不睡著嗎?”
前世不說做了一輩子的好學(xué)生,但紅棗還真沒在課堂睡過覺。沒想到如今每日養(yǎng)玉每日睡覺,紅棗便不免覺得自己有點渣。
謝尚于靜坐工夫也是才入門,只能以自己的個人經(jīng)驗告訴紅棗道:“初學(xué)都是這樣,時間久了,工夫到了,自然就不會睡了。”
紅棗……
紅棗問:“尚哥兒,你先前養(yǎng)過玉嗎?那你那塊玉怎么樣了?”
謝尚確是曾經(jīng)養(yǎng)過一塊玉,只不過沒能堅持下來——似這種不光鮮的過去就沒必要告訴紅棗了,謝尚暗想。
“先老太爺養(yǎng)玉,”謝尚如此說道:“我跟著養(yǎng)了幾天。這塊‘五子鬧彌勒’現(xiàn)在老太爺那里。你日常請安都能見到。”
謝尚養(yǎng)玉三天打魚兩天曬網(wǎng),老太爺看不過眼便就日常幫他養(yǎng)著,然后養(yǎng)著養(yǎng)著便養(yǎng)成老太爺自己的了!
夜來謝尚盤腿坐在床上完成養(yǎng)玉的功課后把玉佩拿綢帕包好塞到枕下。轉(zhuǎn)臉看到枕邊的紅棗,謝尚忍不住俯身過去在她鼻尖點了一下,輕笑道:“室有小懶貓,庭有同心蘭。”
睡夢里的紅棗感覺到鼻尖的癢癢,下意識地摸了摸臉,謝尚瞧得有趣,忍不住又點了一下。
紅棗嫌棄的轉(zhuǎn)過身去背對謝尚。
想起白天的事,不覺雙手握拳放在胸口一邊觀想一邊念念有詞:“爹身帶文昌,光耀生輝,心開茅塞,袪鈍除迷,文冶瓊瑰,詞源浩浩,筆陣風(fēng)馳,金榜題名……”
“娘吉星高照,事事如意,慈愛尚兒,慈愛紅棗……”
“爺爺福祿壽喜財,五星高照,升官發(fā)財……”
“太爺爺,”謝尚頓了一下:“慈愛爺爺,慈愛爹,慈愛尚兒,勝過世間其他所有人……”
“謝尚,”涉及自身,謝尚著實很想了一刻,方才念道:“比德如玉:溫潤而澤;縝密以栗;廉而不劌;垂之如隊;聲清越長,其終詘然;瑕不掩瑜,瑜不掩瑕;孚尹旁達(dá);氣如白虹;神見山川;圭璋特達(dá);天下以貴……”
子曰:“君子如玉”。謝尚想做君子便拿了《禮記》里君子和玉的十一條共性來做觀想——《說文解字》里的玉之五德,謝尚以為太粗淺,教紅棗養(yǎng)玉到也罷了,完全配不上給自己做觀想。
觀想好自己,謝尚睜眼看到面前橫在錦被里的隆起,想起紅棗如今是自己的妻,與自己禍福一體,便也想了一刻,方才念道:“
“紅棗,上善若水,厚德載物;賢貴淑德,秀外慧中;孝敬爹娘,敬愛我……”
他是天,謝尚想:是陽,當(dāng)自強不息;紅棗是地,是坤,當(dāng)厚德載物。如此方能陰陽和諧,興旺家業(yè)。
打發(fā)走彩畫,云氏轉(zhuǎn)身想跟謝子安說話,結(jié)果卻看到謝子安正襟危坐地坐在炕上看自己,一時摸不著頭腦,便試探喚道:“大爺?”
“別打岔!”謝子安一本正經(jīng)的擺手道:“我這兒正觀想你傾城相貌到要緊處,若分了心,想歪了,可怎么辦?”
云氏被謝子安打趣得臉紅,不好意思地嗔道:“大爺!”
“呵呵,”謝子安忍俊不禁的笑出了聲:“雅兒,你別動。”
說著話,謝子安下炕走了過來,邊走還邊笑道:“雅兒,看到你現(xiàn)在的樣子,我方知道剛我觀想的你的胭脂還不夠紅,現(xiàn)你臉色正好,讓我離近了仔細(xì)瞧瞧才好!”
云氏……
早起去五福院請安,紅棗看到老太爺不自禁地就想起了昨天謝尚告訴她的事,然后便就覺得無法直視。
幸而紅棗是女眷小輩,男性長輩前的正統(tǒng)禮數(shù)是低眉垂目,不問不答,故而跟著云氏問過安后便就能退到一邊做壁花,并不似謝尚、謝子安每回都得噓寒問暖,說上幾句——所以,紅棗覺得她還能忍。
“爺爺,”落座后謝子安當(dāng)先笑道:“上回說的摘果器做好了,您看什么時候得閑,咱們摘柚子去!”
謝尚一聽立刻跳起來道:“做好了?在哪兒呢?”
紅棗……
云氏眼見謝子安父子又將留下來摘柚子,便又主動告辭。紅棗跟著云氏動作,道福起身的時候,看到老太爺錦袍前擺上掛著一個拳頭大的白玉把件,而圖案正是昨兒謝尚說的“五子戲彌勒”——紅棗知道這便就老太爺養(yǎng)的玉了。
午飯后謝尚同了顯榮和振理抬著的一筐子柚子家來。
“摘這么多?”正在院子里看菊花消食的紅棗驚訝道:“吃得完嗎?”
“多嗎?太爺爺院里的這個柚子是紅心蜜柚,特別甜。我一次就能吃半個!”
紅心柚?紅棗看著柚子筐的眼睛瞬間就亮了——想吃!
等吃柚子的空隙,紅棗問謝尚:“尚哥兒,太爺爺那塊玉養(yǎng)幾年了?”
謝尚聞言一愣,轉(zhuǎn)即笑道:“我算算啊。那玉是我八歲時養(yǎng)的,差不多三年吧?”
“三年就能養(yǎng)成?”紅棗有信心了。
老太爺要上掛的玉把件質(zhì)地細(xì)潔,溫澤瑩潤,雖只一眼,但已讓紅棗印象深刻——無論玉質(zhì)還是光澤都是紅棗理想中玉的形容。
“這原是老太爺拿給我練手的新玉,所以好養(yǎng)!”
一不小心,謝尚便說漏了嘴。他下意識地看看紅棗,眼見她沒反應(yīng)過來便又接著言道:“論靈性,遠(yuǎn)不及咱們兩個的唐玉。”
“爹有塊養(yǎng)了十八年的漢玉,你是沒見過,見過你就知道了玉有靈。”
“所以爹還給他這塊玉起了個名字,叫小和!”
“小和!”紅棗好奇問道:“這什么寓意?”
謝尚道:“天下最有名的玉是和氏璧。他這塊不敢跟和氏璧相提并論,但叫個小和倒也罷了!”
聞言紅棗絕倒。
“對了,”謝尚想起來了:“咱們這對玉還沒名字呢,紅棗,咱們趕緊地給取一個!”
紅棗……
紅棗對玉了解不多,而且也沒有謝子安的狂傲口氣,她想著玉有五德,便說道:“既然養(yǎng)玉是觀想玉的五德,那我這塊玉便就叫五兒吧!”
“五兒?”謝尚聞言贊道:“好!”
“玉石屬陰,合該取個陽名兒方才陰陽調(diào)和。而五是陽數(shù),且位置居中,有調(diào)和之意。故而《說文》云:五,陰陽在天地之間交午也。”
“紅棗,你這個名字取的極好,如此,我這塊玉便叫一一吧!”
“一一?”
“嗯!”謝尚點頭道:“《老子》云: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天下。一為萬物之始。而《尚書》中又講玉有十一德,所以,我這塊玉叫一一,正堪配你的五兒!”
十一比五?紅棗不高興了,心說憑啥謝尚的玉比她的還多六個品德?一會兒她仔細(xì)翻翻《尚書》去……
說定玉的名字,謝尚又道:“紅棗,這幾天我替你想了兩個字,你聽聽,看喜歡哪個?”
早已忘了這茬的紅棗……
“第一個是‘紅玉’。宋王安石《賦棗》詩有‘日顆皺紅玉’之句,這紅玉便是紅棗的別名……”
“第二個是‘菊英’或者‘秋英’。紅棗,你生于九月,正是菊月,故我便取了陶公‘秋菊有佳色,裛露掇其英’這句……”
“第三個是‘溫惠’。古有云:‘取名,女詩經(jīng),男楚辭’。《詩》里有‘終溫且惠,淑慎其身’之句。溫惠便是溫柔聰惠的意思!”
比起紅玉、菊英和秋英,紅棗覺得也就“溫惠”聽著不似丫頭名字,便點頭道:“就這個溫惠吧!”
謝尚滿意點頭道:“我也覺得這么好,大方!”
紅棗……
作者有話要說: 紅棗:我就胡扯了一句,謝尚怎么就當(dāng)了真?
</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