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家的感覺(六月初十)
騾車駛進謝宅大門,謝福習慣性地把騾車轉向書房,不想?yún)s聽到身后謝子安的吩咐“去明霞院!”
謝家大宅的中心有十五個三進院落,其中謝子安住的院子因為院里有兩棵花紅勝火的老石榴樹,便取了前人舊詩《庭榴》里“朵朵如霞明照眼”這一句取名為明霞院。
明霞院雖是謝子安的院子,但白日里謝子安多在外院書房,并不來內(nèi)院。
謝福明白大爺這是要去見大奶奶,不敢怠慢,當即把騾車轉向了內(nèi)院。
垂花門外停下騾車,謝福看到迎上來的四個婆子,立刻急促道:“趕緊地告訴大奶奶,大爺來了!”
明霞院的人都知道大奶奶云氏每日午后雷打不動地要歇一個時辰的午覺——只大爺來了才能破規(guī)矩通報!
聞言四個婆子中立分出一個飛跑進院送信去了!
至此,謝福方才打起車簾,扶謝子安下了車。
謝子安下車站穩(wěn)后立刻過河拆橋,推了謝福一把。
“我這兒現(xiàn)用不上你,”謝子安揮手嫌棄道:“趕緊的,家去洗洗。臭死了!”
謝福……
還是在端午的時候,云氏就使了陪房陶保去高莊村打聽紅棗。
陶保辦事倒是盡心。他自得信的當天就騎了毛驢出北城直奔高莊村而來。
行到村口,陶保牽了驢站在路邊尋思一會兒要怎么跟人打聽,結果不想身后的圍墻里突然走出來一個人跟看賊似的看著他問:“客官你找誰?”
陶保被他看得心里一跳,趕緊托口道:“這位大哥,我跟您打聽一下這謝家村要怎么走?”
對方聞言方才緩了面色告訴他出村過橋往南走就是。
陶保不敢耽擱,道謝后就趕緊的騎上驢走了——一直走過了橋,陶保方才沒再感覺到身后那兩股盯人的視線。
陶保沒想到高莊村的村民如此警覺,無奈之下只得尋了那管謝家村祭田的相熟管事打聽方才知道高莊村村口的幾戶人家自從今年清明被人偷了枸杞樹后,現(xiàn)有事兒沒事兒就盯著村口道路瞧看,把一個村的村口看得比城門還嚴實——說不出尋訪人名姓和緣由的生面孔,根本就進不了村。
而且,不止高莊村一個村如此,這周邊幾個被偷了樹的村子全都一樣。
眼見高莊村防備甚嚴打聽不到消息,陶保就轉悠到城里李滿囤開的鋪子打聽。
時因為農(nóng)忙,李滿囤北街的糧店鋪子關了,只有三十三家巷賣菜和羊奶的鋪子還開門。
于是為了探聽消息,陶保就每天早起去李滿囤鋪子買菜外加一天三頓地去喝羊奶。
如此半個月過去。功夫不負有心人,陶保終于從鋪子里那個叫張乙的伙計和偶爾來店幫工的他弟張丙閑聊家里剛結束的夏收時旁聽到了一條有關李滿屯家女閨女紅棗的消息——那個紅棗的鐮刀磨的特別好,比老北莊,不,現(xiàn)在叫桂莊的莊子里的所有人都磨得好!
苦等半個月就等到這么一條消息,陶保也是喪氣,但奈何大奶奶還等著呢,只得和家里的商量后硬著頭皮把消息遞了進去。
云氏得到消息倒是怔愣了片刻:世間萬事不拘大小,能做得極致,都是心性智慧缺一不可。
這紅棗小小年紀,家常磨把鐮刀也能蓋過一應老農(nóng),可見這孩子做事不止用心,還會用腦——這便就難得了。
不怪能叫大爺看上,死活要弄進家來。
昨天,也就是六月初九,陶保在李滿囤鋪子喝羊奶的時候,又聽到一條消息——那鋪子東家李滿囤果然如去歲秋天謝子安所預言的一樣,生兒子了!
自從聽到這條消息后,云氏就覺得心神不寧——她直覺謝子安要搞事。
所謂“知夫莫若妻”,云氏和謝子安夫妻十來年,早知道謝子安骨子里的執(zhí)拗和任性——紅棗和謝尚的婚事,他都已哄得老太爺都點了頭,哪里還能再有半途而廢的道理?
現(xiàn)謝子安看中的這門婚約還剩下的問題也就是女方父親李滿囤的同意了——對此,云氏雖不知謝子安具體打算,但從婚期緊迫,謝子安卻一直按兵不動來看便知他在等一樣事,如此再關聯(lián)上女方父親膝下只紅棗一個獨女,便極易想到謝子安現(xiàn)等的就是李滿囤生兒子——只有有了兒子的李滿囤才不會似先前一樣看重女兒,如此,謝子安才能有機可乘。
果不其然,今兒早飯后陶保家的便來告訴說謝福趕騾車載了謝子安和雞蛋、酒、馓子、紅糖這些月子禮出了門。
云氏一聽就明白謝子安這是搞事去了——習俗里,非血親間的月子禮從來都是禮到人不到。
所以,若無絕大圖謀,云氏絕不相信平常連去個自家莊子都要看黃歷選日子的謝子安能頂著別家婦人的月子血光上門?
知曉謝子安為了這樁婚約如此盡心費力,云氏也是左右為難——自古“夫妻一體”,論理,她作為妻子本當傾力幫襯丈夫謝子安的任何決議,但一想到兒子謝尚將來的獨木難支,云氏便又覺得該當阻止——沒有親手足,且連個姐妹也沒有的兒子,若再沒有得力岳家的幫襯,要如何應付家里這許多的狼子野心?
心里存著事,故而早晌云氏就去佛堂求了一支觀音簽。不想此番竟抽到了觀音簽的第一簽“開天辟地”——簽詩:“此卦盤古初開天地之象。諸事皆吉也”;解曰:“急速兆速。年未值時。觀音降筆。先報君知”;圣意:“家宅祈福;自身秋冬大利;求財秋冬大利;交易成;婚姻成;……”
“婚姻成”!云氏目光死死盯著簽紙中的三個字,整一個早晌都沒出佛堂。
午后云氏雖說和往常一樣準點上床躺下,但卻因心里依舊念叨著這樁婚事根本睡不著。
輾轉反側間,云氏聽陶保家的進來說大爺來了,不覺長嘆一口氣——人家好好的女孩子,終究是叫謝子安給拐回家來了。
云氏坐起身,披上外衣,正準備讓丫頭春花小詩伺候梳頭,就看見謝子安已大跨步地走了進來。
眼見謝子安臉色潮紅,鬢角掛汗,身上秀才衣冠的前胸后背以及兩腋更為熱汗?jié)裢福剖险媸怯謿庥痔郏蛔÷裨沟溃骸斑@么熱的天兒,大爺還要出門應酬?瞧瞧,這都把自己熱成啥樣啦?”
謝子安熱得連話也不想說。一打簾子進門就迫不及待地蹬掉了腳上的皂靴和布襪,光腳踩在屋內(nèi)的磚地上。
捂了大半天的腳終于得了解放,謝子安看著地磚上被自己的熱腳熏騰出來的水氣滿足地直嘆氣:剛真是要被那鞋襪給捂死了!
云氏跟前的大丫頭瑤琴、安棋見狀趕緊地拿了絲緞的拖鞋來給謝子安踩上,然后又幫著更衣。
另一個大丫頭錦書則走到茶盤前倒茶。
云氏看謝子安熱得不是一般得厲害便拿過丫頭春花手里的簪子來自己挽發(fā),嘴里吩咐道:“春花,你去叫洗澡水,順帶預備大爺換洗的衣裳。”
“小詩,你把那井水湃的西瓜現(xiàn)切一個來給大爺解暑。”
對著鏡子挽好發(fā)髻,云氏轉身看到謝子安手臂張開,背靠冰鑒站著由兩個丫頭幫著寬衣,不禁走過去勸道:“大爺,您剛打日頭下來時出了大汗,現(xiàn)可不敢貪涼!”
接過錦書遞過來的熱茶,云氏揭開蓋碗后親遞送到謝子安嘴邊,謝子安低頭喝了,然后方嘆息道:“還是家里好啊!”
含著金湯匙出身的謝子安今兒還是生平頭一回和人在三伏天沒冰鑒的屋子里一處喝酒呢——那滋味,真是畢生難忘!
聞言云氏微微一笑,正欲接話,卻聽丫頭瑤琴突然驚呼道:“大奶奶,你看大爺脖頸上……”
云氏尋聲看去,看到謝子安雪白的脖頸上突然暴漲起來的似芝麻餅一樣的紅色疹子不禁也變了顏色,驚道:“好好地怎么又起疹子了?這脖頸、胸口、還有后背,咋發(fā)得這么快?”
謝子安雖然是個男人,但因平素養(yǎng)尊處優(yōu)慣了,皮膚也比一般人的嬌貴——三天兩頭,有事沒事地起疹子。
“彩畫,”云氏叫丫頭:“趕緊的,告訴高福請郎中來!”
“不用請郎中,”謝子安低頭瞧了瞧自己的胸口,淡定道:“你讓人拿了仁丹痱子粉來倒也罷了!”
所謂自病自醫(yī),說的就是謝子安這樣的情況。
云氏一聽,自是趕著讓人去拿藥。
如此眾心捧月地洗了頭洗了澡換了衣裳,然后又擦了痱子粉,吃了仁丹和井水湃的西瓜后,謝子總算覺得自己又做回了謝家大爺后方才消停下來,能和云氏好好說話了!
“今兒我去李滿囤家賀喜,”謝子安如此告訴媳婦:“然后乘他高興時候和他說了我們兩家兒女的婚事,他當場就應了!”
謝子安的話,云氏一個字也不信,不過她啥也沒說。
于是謝子安又接著說道:“我答應李滿囤這兩天就請媒婆上門提親。六月十二就是個好日子,你記得讓媒婆那天一早就上門去!”
云氏聞言點了點頭表示知道了。
謝子安覺得有些不滿意——他花大力氣才弄來的婚約,云氏竟然不樂意?
謝子安剛想甩臉,卻聽云氏問道:“大爺,妾身這邊請媒婆過去時是不是把小定的日子給一起定了?”
“今天六月初十,離大爺先前定的婚期也就只有兩個月了,而中間七月,整一個月都不宜議親。”
聽云氏如此說,謝子安方才覺出幾分快意,然后說道:“大定小定的日子我都寫好了,晚上讓謝福拿來給你!”
吃完鹵蛋沒一刻,紅棗家的席也就散了——今兒半天發(fā)生了太多事,以致差不多所有人都沒心思再繼續(xù)喝酒了。
李高地一進家門就坐到臥房炕上抽汗煙,李滿倉本想跟去,但看到他娘于氏也后腳進了臥房,想了想便就回了自己屋。
屋子里郭氏正在收拾自己銅手鐲,看到李滿倉進屋,立刻問道:“當家的,今兒桃花搶孩子的事兒,咱爹咋說?”
李滿倉長嘆一口氣道:“還能咋說?難不成咱爹還能跟二伯一樣拿棍子抽桃花?”
郭氏也跟著嘆氣:“二伯今兒竟然也不管!”
“咋管?謝大爺在呢!難道讓謝大爺看咱家鬧家務?”
“后來謝大爺不是家去了嗎?”郭氏追問:“二伯,族長咋也沒一點動靜?”
“后來,”李滿倉苦笑:“怕是二伯、族長也都沒心思管了!”
“嗯?”郭氏敏感地看向李滿倉:“后來又咋了?發(fā)生了什么?”
李滿倉猶豫了一刻,終究說道:“后來確是出了件所有人都沒想到的事,但二伯族長都囑咐了不給說。所以,我告訴你,你可千萬別告訴人,即便你娘也不能說!”
李滿倉越如此說,郭氏就禁不住越好奇,趕緊表態(tài)道:“我,你還不知道,夫妻這些年,可漏出去過一句不該說的話沒有?”
于是李滿倉便如此這般地說了一回,郭氏聞言驚得嘴巴能塞下鴨蛋。
“照你這么說,”最后,郭氏不敢相信地總結道:“紅棗這就要嫁進謝家成為謝家的宗婦?”
“小聲!”李滿倉提醒道:“當時謝大爺是這么說的沒錯,但誰知道酒醒后會不會后悔。所以,二伯和族長才不讓聲張。”
“二伯、族長慮得是!”
郭氏也盼著此事不成——現(xiàn)今大房就已把婆婆踩到腳底下去了,若再和謝家結了親,這族里哪里還有她們二房的地?
想想不放心郭氏又問道:“當家的,你說紅棗這事兒真能成嗎?”
“難!”李滿倉搖頭道:“確切地說,基本沒可能!”
“婚姻自古都講究門當戶對。大哥家現(xiàn)雖發(fā)財,但和謝家還是云泥之別!”
“總之,這事你現(xiàn)對誰都不能說。我告訴你,只是讓你知道女孩子能讀會寫也是一樁為城里富貴人家所看中的本事!”
自長子李貴雨定親后,李滿倉便一直憂心長女李玉鳳的親事——玉鳳確是給他媳婦養(yǎng)嬌了,以致現(xiàn)整個村子都知道她眼高手低,不通農(nóng)活。
今年眼見半年都過去了,卻還沒有尋到合適的人家。
不過今兒酒席上謝子安的一席話到是給李滿倉提了個醒。
現(xiàn)今村里進城開鋪子做生意的人家著實不少,比如他自家現(xiàn)就每天進城賣菜。
為了算清每天獲利的銀錢,他特意地做了一個賬本記賬——生意雖小,但一月下來匯成總賬也挺繁瑣。故而他每嘗錢賬對不上的時候也頗希望能有人給幫忙核算核算。
所以,李滿倉想:若是玉鳳能同紅棗一樣有識字算賬的本事,能幫襯到未來夫家的家務或者生意,只怕就能掩了她不會農(nóng)活的缺點,而能說個在城里有鋪子的殷實人家了。
“家里的,”李滿倉說道:“謝家能看上紅棗,是因為女孩子能寫會算的少,而紅棗卻會!所以,我琢磨著不管紅棗的親事能不能成,往后我給貴吉講《千字文》的時候,倒是讓玉鳳一處跟著學學。”
“如此玉鳳學會了識字算數(shù),往后說親只怕就容易了!”
郭氏也曾聽她嫁進城的姑姑說過城里繡坊的掌柜和賬房都是讀過書的女子。
先前郭氏把這話只當是別人的故事聽,但今兒經(jīng)李滿倉家來這么一說便覺得女子識字確是一項了不得的本事——比如她姑不識字,所以刺繡手藝再好也只能從繡坊接活掙一點辛苦錢不說還得跟繡坊掌柜和賬房陪笑臉才能拿到活計。
所以郭氏點頭道:“當家的,你說的對,只要玉鳳識字,她都能靠自己的本事擱城里站住腳!”。
和李滿倉一樣打算的還有李滿園。李滿園和他媳婦錢氏原就一心想把女兒李金鳳嫁進城里享福——他們先前打聽到城里女孩說親都要裹腳,二話不說地就趕著給金鳳裹了腳。
今兒李滿園聽到謝子安對于兒媳婦能寫會算的要求,當即就決定家去后讓金鳳也學認字——謝家是雉水城最富貴的人家,李滿園狡猾地想:謝家大爺對于兒媳婦的要求一準也是城里人家娶媳婦的最高要求。
如此他按照謝家對兒媳婦的要求來教養(yǎng)金鳳,那么將來他家金鳳嫁個城里人家還不是手到擒來?
手到擒來,這還是今年正月李滿園擱城里城隍廟戲臺學來的戲詞。
故而今兒李滿園一進家門,不待進屋就趕緊問道:“貴富,先我給你抄的那本《千字文》你還使嗎?不使的話,就拿出來給你妹金鳳用!”
李高地家只一本《千字文》,而李貴富的年歲和李貴雨差不多大,所以等到李貴富識字的時候,李滿園就抄了本《千字文》給貴富用。
錢氏聽得奇怪,搶李貴富答應前問道:“金鳳用《千字文》干啥?”
“識字!”李滿園轉身插好大門,然后揮手道:“進屋,進屋,我給你說件大事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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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男子冷漠.jp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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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男子依然冷漠.jp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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