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二章 人去梁空巢也傾(3)
沈羲遙自然不會讓我去繁逝,他將我按住坐下柔聲道:“薇兒,你現(xiàn)在這樣,繁逝那種的地方怎么能去呢?朕讓御醫(yī)去為孟庶人診治便是了?!?br/>
我搖搖頭:“皇上,不去看過臣妾不放心?。 蔽野ОУ溃骸澳菢拥牡胤?,不是診治就能好的。”
沈羲遙沉默半晌,我看出他心底的猶豫,但他終于開了口:“朕去看一眼,想來她們就不會再陽奉陰違了?!?br/>
我抿了抿唇:“也唯有此了?!闭f罷對蕙菊道:“你去請李御醫(yī)到坤寧宮來,只說有宮人病了?!?br/>
蕙菊“諾”一聲趕緊下去了。
我抬頭朝一直靜立一邊的怡昭容道:“昭容妹妹,本宮不放心,你替本宮陪皇上去一趟可好?”
怡昭容忙福了身道:“能為娘娘辦事是臣妾的榮耀?!?br/>
我看一眼沈羲遙,他沒有異議。不久蕙菊回來了,我便讓她隨沈羲遙與怡昭容同去繁逝。
沈羲遙叮囑我不要憂心,又讓馨蘭去傳萬御醫(yī)來請脈。我趁他走出去的片刻悄聲對怡昭容道:“本宮送你個君恩常在的機會,能不能把握的住,就看你自己了。”
她臉上的詫異一閃而過,我只含笑不語,她終沒有再問,跟上沈羲遙離開了。
我想,怡昭容這般聰明,一定是個會把握時機之人。
萬御醫(yī)請過平安脈后便告退了,臨行前囑咐道:“夏日多雷雨,娘娘小心不要被雷驚到?!?br/>
我笑盈盈道:“本宮會小心?!?br/>
萬御醫(yī)點點頭,無意道:“臣來時見南邊天際隱隱發(fā)黑,想來今日會有一場暴雨呢。”
我淡淡一笑道:“是啊,是有一場暴雨。”
雷聲轟轟如平地扔下巨大的炮仗,一聲接一聲,我立在寢殿滿瓶彩朱漆雕花長窗前,看瓢潑大雨在眼前織起一重又一重屏障來,“嘩嘩”的雨聲伴了“隆隆”的雷聲,還有不時閃過的一道道閃電,令人觸目驚心。水汽隔了窗棱撲到面上,微微的涼。
“娘娘,娘娘,您怎么站在這里!”馨蘭從門外進來見我站在窗下,半身衣服都微微濕了,忙道。
我回頭朝她微微一笑撫撫肚子:“無妨的?!?br/>
馨蘭可不依,硬是扶我坐在貴妃榻上,又喚宮女端進五色甜羹、銀耳百合湯、玫瑰酥餅、薄荷涼卷、八寶甜柿餅和金菊佛手酥。這是我午睡起來慣用的茶點。
馨蘭望一眼床上整整齊齊的被褥問道:“娘娘沒有午睡?”
我拿起一塊甜柿餅咬一口才道:“睡不著?!?br/>
馨蘭微微嘆了口氣:“也是,柳妃娘娘此舉實在不合情理,連帶著驚動了娘娘,恐怕皇上會責(zé)怪她了?!?br/>
我只是吃著餅不說話。
她盛一碗銀耳百合湯給我:“柿餅甜,娘娘用碗湯潤一潤吧?!?br/>
我朝她笑笑:“也有一個多時辰了,怎么蕙菊還沒回來?”
馨蘭道:“這雨來的突然,想是到哪里避雨了。娘娘若擔心,奴婢差人去看看?!?br/>
我點點頭:“雨這樣大,你帶人帶上蓑衣和傘去找。”
馨蘭剛退到門邊,就聽她驚呼一聲:“蕙菊你回來了?娘娘剛還問起呢?!?br/>
蕙菊脆生生的聲音在殿外響起:“皇上怕娘娘擔心,便要奴婢先回來回話?!?br/>
我揚聲道:“快進來吧?!?br/>
蕙菊進來時,在地毯上留下一串濕漉漉的腳印。
我見她頭發(fā)衣衫皆濕,不由皺了皺眉道:“怎么淋成這樣!趕緊去換過一身衣服來,小心著了風(fēng)寒?!?br/>
蕙菊跪在地上:“謝娘娘體恤。”不一會兒便換了一身干衣服進來。
“皇上和怡昭容沒淋到吧?”我關(guān)切地問。
“雨來的突然,皇上和昭容多少淋到一些。好在汀蘭閣就在近旁,皇上他們進去避雨了?!鞭ゾ沾鸬溃骸皬埧偣茉谕√m閣里找到一件蓑衣,皇上讓奴婢先來回話?!?br/>
“那就好?!蔽覍⒆约旱呐磷舆f給她:“頭發(fā)還有點濕,擦一擦。”又看看依舊下個不停的大雨對馨蘭道:“讓小廚房熬些姜湯來,記得熬得濃濃的,等下送去汀蘭閣?!?br/>
馨蘭“諾”一聲下去了。
我示意蕙菊近前道:“可成了?”
蕙菊神色平靜,語氣嚴肅:“回娘娘,成了。”
我不放心又追問一句:“都成了?”
蕙菊微微一笑,那笑容令人平靜。她的聲音溫和婉轉(zhuǎn),撫慰人心:“回娘娘,都成了?!?br/>
我緩緩靠坐在貴妃榻上,輕輕撫胸,長長舒了一口氣。
當日沈羲遙沒有來坤寧宮,傍晚時分有圣旨傳達六宮。
“怡昭容護駕有功,擢升為正三品怡妃,協(xié)理后宮事務(wù)?!蓖瑫r,還有孟庶人死在繁逝的消息。
如同平地驚雷,又如油鍋里撒鹽,整個后宮一下炸開了。不僅后宮,前朝也十分不平靜。畢竟“救駕”一詞太過令人震撼。
不久后,宮里開始傳言,孟庶人因家族獲罪對皇上不滿,在皇上探望她時意圖行刺,指望改天換地之后孟家能逃脫滿門抄斬的罪責(zé)。不想怡昭容不顧一切擋在皇上身前,受了點輕傷,皇上身邊的侍衛(wèi)英武,一劍斬殺了她。
人人道怡妃晉位理所應(yīng)當,又道怡昭容運氣好陪皇上去繁逝,才遇到這樣千載難逢的“好機會”,從此君恩常在,又有玲瓏公主在身邊,從此無憂無愁了。
但這個傳言并沒有持續(xù)多久,慢慢地,一種新的說法更加迅速地流傳開來,而且被傳的有鼻子有眼,令人不信服都難。
這個傳言中,皇上聽說孟庶人病重,念及舊情去繁逝看她。不想正巧撞見她與侍衛(wèi)在屋中形似親熱。怡妃良善,咳嗽以做提醒,他二人驚慌不已,孟庶人又拒絕御醫(yī)為她診斷。皇上起疑欲近前查看,那侍衛(wèi)突起行刺,好在怡妃搶先擋在皇上身前替皇上挨了一刀,之后守在門外的侍衛(wèi)進來斬殺了二人。之后御醫(yī)在確認二人死亡時發(fā)現(xiàn)孟庶人竟有近三個月身孕,而她進入繁逝已有五個月了。
又有細節(jié),說的一板一眼,什么那侍衛(wèi)臨死前掙扎著爬到孟庶人身邊哭嚷著自己沒用,不能替她報仇,只盼陰間相逢來世再做夫妻;什么那侍衛(wèi)行刺皇上的匕首是當年孟庶人盛寵之時皇帝欽賜,刻了她閨名“麗婉”的玄鐵匕首,獨一無二。
怡妃的傷養(yǎng)了一個多月終于好了。這一個月來,沈羲遙雖日日來看我,卻不提當日之事。隔幾日他也會去看望和妃。但夜里除了在養(yǎng)心殿便是召怡妃侍寢,一時間怡妃風(fēng)頭無兩。
怡妃的冊封典禮待她痊愈后才舉行,不過因前方戰(zhàn)事不得不從簡,只由皇帝與我親手頒發(fā)金冊金印,再聆聽教誨便好,并不大宴后宮。
所以再見她時,已是一個多月后了。
這一日早間下了場細雨,一掃連日來的炎熱,怡妃來時天高氣爽,藍藍的天如同上好的琉璃瓦般明澈,令人心情舒暢。
蕙菊將龍鳳珠翠織金真紅大袖衣霞帔與彩鳳織金紅羅長裙用龍涎香細細熏了,我只穿一件月白寢衣坐在床上,近七個月的肚子已經(jīng)十分明顯。我看一眼妝臺旁按矩稍后要戴首飾,又撫了撫肚子,不由搖了搖頭。那托盤中有繞珠翠金鳳冠、赤金飛鳳紅寶石步搖一對、大小寶石花樹十二根、垂珠滴金鑲和田白玉花鈿二十四支,每一樣都會壓得我抬不起頭來。而那身皇后鳳袍上遍鑲各色寶玉石,穿起來也十分沉重。我此時的身子是斷斷承受不住的。
我對一邊仔細擺弄首飾的紫櫻道:“一定要戴這樣多?”
紫櫻聽出我的擔憂來,解釋道:“這是娘娘您親自冊封的第一位高位的妃嬪,穿戴隆重一來彰顯您皇后的至尊身份,二來也會令怡妃覺得受到重視。畢竟按規(guī)矩,三品以上妃嬪的冊封大典,命婦需進宮恭賀,還會賜宴。如今這般簡單,娘娘再不顯出對怡妃的重視,怕她心中有想法??!”
我嘆了口氣無奈點了點頭,又歇了半刻,喚她們?yōu)槲沂釆y更衣。
紫櫻一邊為我勻面一邊道:“娘娘不要擔心,萬御醫(yī)會在一邊侯著”她又微微笑道:“好在娘娘一直坐在鳳座上,怡妃叩拜之后訓(xùn)誡幾句便好,不會很久的。”
我點點頭:“到時本宮會小心的。”又叮囑她道:“小廚房開始準備菜肴了吧,午間皇上和怡妃會在坤寧宮用膳的?!?br/>
紫櫻的笑容如三月春風(fēng):“娘娘放心,玉梅前一日就開始準備了,都是皇上和怡妃娘娘喜歡的?!?br/>
我便不再說話,閉上眼任由她們?yōu)槲見y扮。其實今日我妝扮得如何都無所謂,畢竟,主角不是我,也不能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