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4 章 第 24 章
來了兩部車,鄭老先生的車上還坐著助理,所以林溫被分配到了后面一輛,跟周禮同乘。</br> 攝影師坐在副駕,見縫插針地要拍行車鏡頭。林溫和周禮坐后面,兩人從見面到現(xiàn)在一直沒有交談,倒是攝影師不時和他們說上幾句話。</br> “你是鄭老太太的助手?”攝影師問林溫。</br> “不是。”林溫說了自己的身份,又道,“老太太的助手明天才到。”</br> “哎,那咱們都是宜清的啊。”攝影師自來熟,“這段時間咱們得同進(jìn)同出了,以后多多交流,互相關(guān)照啊。有事你可以隨時找我,也可以找周禮。”</br> 說到這,攝影師回頭:“你平常看不看財經(jīng)節(jié)目,這位是我們的主持人。”</br> 林溫沒看向周禮,她實話實說:“我很少看。”</br> 攝影師打開手機(jī),翻出視頻:“就是這個,你感興趣的話回頭可以搜一下。”</br> “好的。”</br> “加個微信吧,方便聯(lián)系。”</br> 林溫的微信好友數(shù)量有限,這些年她努力建立起一個穩(wěn)定的社交圈,社交圈的范圍是親戚、她認(rèn)定的朋友、部分同事,以及因為工作需求必須要保持聯(lián)系的客戶。</br> 更精確地說,這其實是一個她精心打造維護(hù)的人際網(wǎng)絡(luò)安全區(qū),她從不跨出這個區(qū)域,也不會輕易讓陌生人跨進(jìn)來。</br> 林溫想了想,剛要開口,邊上的周禮突然出聲。</br> “老王,快拍!”</br> 王攝影條件反射轉(zhuǎn)回頭,同時舉起攝像機(jī),但鏡頭里沒捕捉到什么特別的。</br> “哪里哪里?”王攝影問。</br> “我是讓你拍蚊子。”周禮慢悠悠補(bǔ)充。</br> 王攝影黑線:“你他媽視力真好!”</br> “湊活吧。”周禮道。</br> 兩人關(guān)系顯然很好,說話隨意,周禮無形中解決了一件讓人為難的小事。</br> 林溫別開臉看向馬路邊。</br> 世界真是小,林溫沒想到她這么快就和周禮再次碰上,她以為兩人下回相見,應(yīng)該是在袁雪和汪臣瀟的婚禮上,那應(yīng)該是在兩個月之后,不管周禮是心血來潮還是認(rèn)真,說不定都已經(jīng)過期。</br> 車在這時突然停下,打斷了林溫的思緒,林溫轉(zhuǎn)頭看向前方。</br> 是鄭老先生那邊停車了。</br> 兩位老人從車?yán)锍鰜恚鄶y著走向路邊商場。</br> 林溫和周禮也下了車,不明所以地看向前車助理。</br> 助理解釋:“鄭夫人突然想吃冰激凌,鄭先生陪她去買。”</br> 眾人:“……”</br> 冰激凌店的門臉正對馬路,馬卡龍色的招牌圖案極其誘人。</br> 這家店主賣冰激凌筒,鄭老太太看上兩種口味的冰激凌筒,鄭老先生不同意:“你不能吃這么多冰的。”</br> “那好解決,”鄭老太太說,“兩種我都嘗一部分,剩下的你來吃。”</br> 鄭老先生皺起臉:“我不喜歡吃甜食。”</br> “你這不喜那不允,處處死腦筋,真是麻煩。”鄭老太太雷厲風(fēng)行,轉(zhuǎn)頭竟一口氣要了七種口味。</br> 鄭老先生瞪眼,鄭老太太將其中三種口味的冰激凌筒各挖了一點進(jìn)自己的盒裝冰激凌中,然后將殘缺的三支和另外三種口味逐一分給其余人,那三支被挖的分別落進(jìn)了林溫、周禮和助理手中,以彰顯她同他們更為親近。</br> 鄭老太太迫不及待地挖了一勺品嘗,不忘奚落鄭老先生:“這不就解決了。你這么大歲數(shù)了還這么死板,一點不知變通,真不知道你是怎么教其他人做事的。”</br> 林溫生平第一次收獲一只別人贈送的殘缺冰激凌,她看向鄭老太太,覺得老太太的形象瞬間顛覆了。</br> 在此之前,鄭老太太是位優(yōu)雅高貴的老人家,如今在鄭老先生身邊,她是一位隨心所欲的“女強(qiáng)人”。</br> 更匪夷所思的是,鄭老太太又心血來潮,想順便逛一下商場。</br> 工作日的上午時段,商場里顧客稀少,他們一行人太引人注目,主要是走在前面的兩位老人家過于顯眼。</br> 林溫跟著眾人走在后面,冰激凌拿在手上已經(jīng)稍化。</br> 剛才她心事重重,忘記自己來例假。今天是她例假第二天,她小腹隱隱作痛,有點下不了嘴。</br> 鄭老太太進(jìn)了一家女裝店,鄭老先生和助理陪同,林溫幾人等候在店外。</br> 周禮已經(jīng)幾口把冰激凌筒吃到底,他垂眸撕著包裝問:“有沒有紙巾?”</br> 助理、王攝影和兩位司機(jī)都在距他們幾步之外的地方聊天,周禮這話問的是林溫。</br> 林溫原本以為周禮是想跟她裝陌生人,所以除了在高鐵站沖她點了下頭,周禮再沒表現(xiàn)出跟她相識的樣子。</br> 林溫從包里拿出一包紙巾遞去,周禮抽出一張,又把紙巾還給她。</br> 周禮邊吃著剩下的蛋筒,邊說:“接下來這十天我會一直隨行采訪鄭老,他太太的行程跟他基本一致,你這十天應(yīng)該會天天看到我。”</br> 他把最后一口吃完,將包裝紙擰成小粒,提醒道:“所以你工作的時候認(rèn)真點,別帶著情緒。”</br> “我沒帶情緒。”林溫說。</br> 周禮點頭:“那最好。”</br> 他朝垃圾桶走了幾步,又忽然回身,行至林溫跟前,一把抽走她握在手里的那支一口都沒動的半融化冰激凌。</br> “不想吃就說,這種小事都瞻前顧后,你做人還不難受?跟以前一樣。”</br> 他一語三關(guān),林溫敏感地聽出了他的弦外之音,尤其是最后一關(guān),“以前”是什么時候的“以前”?</br> 她還沒來得及反駁,也沒想好到底要不要打破砂鍋問到底,又聽周禮接著道:“我還沒放棄,既然你說了不會帶著情緒,那就記住你自己說的,不該避的時候千萬別避。接下來幾天,我們合作愉快。”</br> 要說的話說完了,周禮替林溫把冰激凌吃了。</br> 對待林溫,“以逸待勞”不行,她說不定還求之不得,溫吞吞地吹著風(fēng)扇吃著西瓜,樂得清靜自在。</br> 不如干脆“打草驚蛇”,讓她如坐針氈,寢食難安。</br> 左右她都喜歡扮隱身,讓她活蹦亂跳一下,他還能看到個鮮活的人。</br> 林溫哪料得到兩分鐘前周禮還在裝陌生,兩分鐘后突然就變得激進(jìn),</br> 聽完這番話,她原本沒怎么帶的情緒,這下也控制不住地自動帶上了。</br> 林溫從小到大不乏追求者,但從沒碰到過像周禮這樣“若即若離”的,既不沒臉沒皮死纏爛打,也沒簡單放棄,距離保持不遠(yuǎn)不近,不給她困擾,也沒真給她清靜,她根本找不出理由指責(zé)他。</br> 裝死顯然行不通,放狠話對周禮也無效,她得想出更合適的應(yīng)對方法。</br> 就在林溫豎起毛準(zhǔn)備就緒的時候,周禮卻根本沒再做出意外之舉。</br> 一行人用過午飯后抵達(dá)酒店,周禮去忙他的,林溫根本看不見他人。</br> 第二天在早餐時碰見,周禮只是簡單地跟她說了聲“早”,也沒其他話。</br> 晚上兩幫人一起吃飯,周禮沒坐林溫身邊,而是坐在鄭老先生旁邊跟他聊天。</br> 林溫蹙了蹙眉,吃了一會兒東西,她眉頭又松開了。</br> 飯后兩位老人出酒店散步,他們幾人坐電梯返回客房。</br> 周禮看起來很疲憊,時不時地就捏兩下后脖頸,邊走邊跟王攝影講工作上的事。</br> 林溫走在最后,低著頭回復(fù)母親和袁雪的微信,距離和前面幾人越拉越遠(yuǎn)。</br> 王攝影進(jìn)了電梯,見林溫脫離了隊伍,正想喊她快一點。</br> 周禮一腳已經(jīng)踩進(jìn)電梯,回頭看了眼后,他一臉疲憊地按下關(guān)門鍵,接著退后一步,沖一臉懵的王攝影撇了撇手。</br> 電梯門關(guān)上,轎廂上升,林溫走近才發(fā)現(xiàn)她和周禮被剩下了。</br> 四下沒有其他乘客,酒店地面鋪著地毯,背后偶爾一兩個服務(wù)員走過,連腳步聲都沒發(fā)出。</br> “昨晚睡得怎么樣?”周禮問。</br> “……還好。”林溫簡單回應(yīng)。</br> “中午在哪吃的?”</br> “外面。”</br> “吃的什么?”</br> “飯。”</br> 周禮瞟了她一眼,捏著脖子道:“你這叫不帶情緒?”</br> 林溫就在這等著他,她放下手機(jī)說:“現(xiàn)在不是工作時間。”</br> “出差還有下班時間?”</br> “我有。”</br> 周禮點點頭:“待會兒鄭老太太會找你,你要是不好開口我?guī)湍憔芙^了。”</br> 林溫莫名其妙:“什么?”</br> “剛飯桌上我跟鄭老他們聊起文化館的事,鄭老太太有了新想法,待會兒散步回來應(yīng)該會找你加班。”</br> 林溫:“……”</br> “你現(xiàn)在下班了,我?guī)湍戕D(zhuǎn)告。”</br> “……”</br> 林溫別過臉不再理他。</br> 還是應(yīng)該減少接觸,她想。</br> 電梯還有兩層就到了,林溫腳步一拐,干脆去走樓梯。</br> 才邁出兩步,她胳膊突然一緊,眼一花,她被拽了回去。</br> 電梯門打開,里面沒乘客,周禮將人直接拽入內(nèi),順手按住關(guān)門鍵。</br> 全程也就幾秒功夫,林溫抽回胳膊時轎廂門已經(jīng)關(guān)上。</br> “你干嘛!”林溫忍不住心噗噗跳,后背緊貼轎廂壁。</br> 周禮剛才一猜就知道她是打算去走樓梯,他瞥了眼她雙腳,說:“腳全好了?這么能耐。”</br> “……”</br> 周禮抱著胳膊,后背也貼向轎廂壁,對面前這只小白眼狼道:“還有,你這什么毛病,以為我什么人?”</br> “……”</br> “少看點腦殘偶像劇。”周禮移開目光,看向電梯數(shù)字,淡聲說出最后一句,“放心,我現(xiàn)在會尊重你。”</br> “……”</br> 林溫保持著耳朵滾燙的狀態(tài)回到房中,半小時后她被鄭老太太叫了過去。</br> 果然被周禮說中,鄭老太太要她加班。</br> 林溫熬了半通宵,次日早早起床,跟隨鄭老太太去當(dāng)?shù)匚幕^。</br> 一直忙到下午,和文化館的合作終于達(dá)成,鄭老太太心滿意足給丈夫打了一通電話,問他那邊情況如何,要不要過來文化館轉(zhuǎn)轉(zhuǎn)。</br> 鄭老先生很感興趣,沒多久就趕了過來,攝像機(jī)原本一路緊隨,鄭老先生擺擺手:“這里就別拍了,我跟我夫人想隨便轉(zhuǎn)轉(zhuǎn),你們也去放松放松。”</br> 王攝影立刻應(yīng)下。</br> 天氣熱,這里和港城的氣候不太一樣,初夏的高溫最要命。</br> 鄭老太太拿扇子扇著風(fēng),饞蟲又上來,挽著鄭老先生去文化館外面買文創(chuàng)雪糕。</br> 這是她第一次見這么有特色又極富意義的雪糕,忍不住又一口氣買下好幾支,想跟大家分享。</br> 林溫很久沒喝水,被太陽曬得更加口干舌燥。她例假一般只來三四天,今天已經(jīng)干凈,胳膊微動正要伸手,旁邊周禮忽然把她的雪糕劫走。</br> “她不愛吃冰激凌。”周禮幫林溫解釋。</br> “啊,原來你不愛吃嗎?”鄭老太太說,“怎么跟我先生一樣,真是可惜,會失去很多樂趣。”</br> 林溫看向周禮。</br> 周禮把“她的雪糕”還回冰柜,順手拿了一瓶冰冰涼涼的礦泉水遞過去:“喝這個?”</br> “……”</br> 林溫在這一刻意識到,周禮也不過就是個普普通通的大直男,單細(xì)胞動物。</br> 她沒什么好慌的,不如平常心對待,以不變應(yīng)萬變。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yuǎn),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fēng)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yuǎn)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yuǎn)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jī)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fēng)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jī)會。</p>
良久之后,機(jī)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