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0 章 第 20 章
林溫沒告訴袁雪這幾天具體發(fā)生的事,她下意識地想避開某些內(nèi)容。</br> “我前幾天碰到了周禮,你告訴他我腳受傷了?”</br> 袁雪語音回復(fù):“是啊,就那天我和老汪在機(jī)場正好碰到了他,我不是跟你打電話嘛,電話沒打完他人就走了。本來我還想著你要是實(shí)在沒辦法,就讓他去助人為樂一下,他倒溜得快。”</br> 林溫抱腿坐床上,雙手捏著手機(jī),聽完這段,她有一會兒沒動。</br> 那頭袁雪大概嫌微信聊天太慢,直接電話過來。林溫這才從自己的思緒中回神。</br> “你腳好些沒?這幾天我忙昏頭了,家里一堆破事,都忘了你這邊。”袁雪道。</br> 林溫說:“好多了,你家怎么了?”</br> “亂七八糟的小事,懶得說它。”</br> “那你什么時候回來?”</br> “老汪要上班,他明天下午就回了。我在家里再呆幾天,陪陪我爸媽。”袁雪問道,“對了,你問周禮干嘛?”</br> 林溫?fù)钢澋难澞_,垂眸說:“也沒什么,我腳不方便,他幫了我一把,想問問你我要不要給他送點(diǎn)什么當(dāng)謝禮。”</br> 袁雪無語:“你這就太夸張了,又不是不熟的朋友,大家都這么熟了,他幫你一把不是應(yīng)該的嗎。”</br> “……你不是總把他說的很冷血無情似的。”</br> “那……也沒有吧。”袁雪訕訕,想了想說,“他對朋友還是挺夠意思的,真有什么事情喊他一聲,他都會搭把手,誰要是幫過他,他以后也會狠狠地幫回來。”</br> 具體例子袁雪一時懶得說,她每次聊起周禮還是更喜歡吐槽。</br> 袁雪道:“大事上他是沒的說,但你要是讓他給你遞張紙巾啊,幫你泡面加點(diǎn)水啊,呵呵,下輩子都不一定等得到。”</br> 林溫捏緊手機(jī)。</br> 周禮沒給她遞過紙巾,這幾天他們一起吃飯,周禮最多把桌上的紙巾盒推到她跟前。</br> 周禮也沒給她加過水,但會在飯桌上幫她小碗里添湯,等她喝完,又會再添。</br> 從索道回來后她曾經(jīng)動搖。</br> 林溫不想把友誼誤會成其他,她朋友向來少,所以她會盡量珍惜每一段她認(rèn)為值得的友誼。</br> 但今天她不得不再一次多想。</br> 她剛開始其實(shí)沒意識到,等那部電影播了二十幾分鐘,她突然后知后覺,電影的進(jìn)度條,一開始是在尾巴那的。</br> 一部已經(jīng)看過的電影,整整兩個半小時,周禮不聲不響坐在沙發(fā)上陪她又看了一遍。</br> 林溫掛斷電話,雙手抱膝,說不清自己此時此刻的感受。</br> 她人有點(diǎn)懵,思緒還是混亂,耳根也不知不覺燒了起來,越燒越燙。</br> 長發(fā)垂落到手背上,發(fā)尾輕撓了她一下,林溫看向自己的手,目光偏移到中指,之前那里有枚戒指。</br> 她又看了眼自己的腳,思緒飄遠(yuǎn),耳根逐漸冷卻。</br> 林溫把手機(jī)放回床頭柜,關(guān)燈躺下,蓋好被子,靜了一會兒,她閉上雙眼,調(diào)勻呼吸。</br> 睡了不知多久,林溫忽然被一陣刺耳的聲響吵醒,朦朦朧朧地聽了幾秒,她才清醒過來。</br> 這是火警警報。</br> 拐杖和輪椅都在邊上,林溫披了件小外套,一把抓過拐杖,拿起手機(jī)往客房外走。</br> 走廊上已經(jīng)亂成粥,她跟著人群去往樓梯,有人見她行動不方便,好心的過來攙扶她。</br> 晚上十一點(diǎn)多,周禮還沒睡。</br> 他這幾天難得沒任何應(yīng)酬交際,白天晚上都在家。今晚無所事事,他翻出一本書看。</br> 看累了,他扶起眼鏡,捏了捏眉心。側(cè)身去拿一旁的水杯,手機(jī)上正好推送來一條即時消息。</br> 自媒體新聞競爭激烈,每條新鮮事的推送都爭分奪秒。</br> 這條新聞推送于六分鐘前,寫的是某某路某某酒店失火,消防車已經(jīng)出動,人員傷亡情況有待進(jìn)一步了解。</br> 酒店離周禮家直線距離較近,但想從這里看到酒店,卻是不可能。</br> 周禮站在窗邊,直接給林溫?fù)苋ル娫挘懓胩鞗]人接聽,他手機(jī)繼續(xù)撥號,匆匆換鞋出門。</br> 另一頭,一群客人正在質(zhì)問酒店工作人員。林溫旁聽許久,才弄清大概原委。</br> 又是那幾位新來的旅客,早前爭執(zhí)沒解決,今天在客房吃外賣火鍋的時候和工作人員矛盾激化,吵架時動起手,不小心撞翻了火鍋,連帶邊上的高度酒也一起倒了,火苗瞬間上升,煙霧警報器自動響起。</br> 幸好火勢控制及時,消防趕到時火已經(jīng)被撲滅了。</br> 林溫拄著拐杖,在人群中看起來是最狼狽的一個。一位不知道是記者還是拍客的人瞄準(zhǔn)她,舉著相機(jī)對她錄像,噼里啪啦連續(xù)發(fā)出數(shù)個問題。</br> 林溫皺眉想躲,對方的相機(jī)反而逼得更近。這時旁邊突然伸來一只手摟住了她,另一只手直接拍開了那部相機(jī)。</br> “哎,你這人怎么回事!”對方怒道。</br> “你這么喜歡拍,我讓你也入個鏡?”周禮冷嘲。</br> 周禮穿著家居裝,鼻梁上還架著副銀邊眼鏡,看樣子是匆匆趕來,衣服沒來得及換,連眼鏡也不記得摘。</br> 周禮冷嘲完就沒再理對方,他側(cè)過頭,手從林溫發(fā)頂撫到發(fā)尾,然后又返回,手掌按在林溫頭側(cè),將她臉拉得更近。</br> 這動作帶著明顯的親近,安撫多于關(guān)心。</br> “沒事?”他問。</br> 林溫心跳快了一拍,僵著脖子搖了下頭:“沒事。”</br> 對面的人不罷休,罵罵咧咧:“我靠,我拍個視頻怎么了,你有本事……”</br> “誒誒,原來是小周啊。”有個人過來制止,轉(zhuǎn)頭對拍攝者說,“這是我一個晚輩,都是自己人,你去那邊拍吧。”</br> 拍攝者氣焰瞬間消失:“哦,那是誤會了,對不住對不住。”</br> 來人看起來四十七八歲,方形臉,皮膚微黑,身量頗高,穿著一身黑色休閑裝,脖子戴玉,腕上戴名表和手串。</br> “怎么這么巧在這兒碰上你,咱們都多久沒見了?”吳永江笑著說。</br> 周禮挑了下眉,也含笑:“是挺意外,你大晚上還出來跑新聞?”</br> 吳永江指指后頭的拍攝者:“跑什么新聞,跟小朋友出來吃宵夜,正巧撞著這里起火,這不,順便就過來看看了。”說著,他看向被周禮摟著的人,又道,“剛才嚇著了你朋友,小姑娘,不好意思啊。”</br> 林溫正要搖頭說沒事,周禮手按在她腦袋上,又撫了兩下。</br> “多大點(diǎn)事,現(xiàn)在工作也難。”周禮說。</br> “可不是,成天麻煩一堆。”不遠(yuǎn)處的拍攝者在叫人,吳永江感慨完,對周禮道,“我也是勞苦命,你去忙你的,我過去看看。”</br> 走出幾步,吳永江又突然轉(zhuǎn)身:“對了,你爸現(xiàn)在還在港城?什么時候他回來,你通知我一聲,我跟他喝上兩杯,這都多少年沒見了。”</br> 周禮摟著林溫,回頭說:“沒問題,等著。”</br> 酒店沒起火,回去能坐電梯,應(yīng)付完故人,周禮問林溫:“腳疼不疼?”</br> “不疼,別人扶我下來的。”林溫頓了頓,問,“你怎么會過來這邊?”</br> “剛巧看到了新聞推送。”周禮問她,“你手機(jī)呢?我之前打你電話你怎么沒接?”</br> “啊……”林溫從外套口袋里掏出手機(jī),一看確實(shí)有好幾通未接電話,手機(jī)側(cè)面的靜音鍵被打開了,她道,“可能是剛才不小心碰到了靜音。”</br> 周禮直接伸手過去,撥了一下鍵,把靜音關(guān)了。</br> 林溫抿了抿唇。</br> 周禮這回沒背也沒抱,架著林溫送她回房,進(jìn)入房間,他問林溫著火是怎么回事。</br> 林溫把事情說了一遍,周禮道:“你把東西收拾一下,我?guī)銚Q家酒店。”</br> 林溫也不放心繼續(xù)住這里,誰知道睡夢中還會發(fā)生什么意外。</br> 她點(diǎn)點(diǎn)頭,很快把行李收拾好。周禮帶她退了房,樓下這時人群還沒散,吳永江遠(yuǎn)遠(yuǎn)看到,跟他揮了下手。</br> 周禮回了一個笑。</br> 前往附近另一家四星級酒店,路上林溫一心二用,一邊回周禮的話,一邊想著心事,等她在酒店安置下來,她才對周禮道:“對了,你明天不用來接我了,我約了同事。”</br> 周禮指了下林溫的腳:“帶傷出去玩?”</br> “有輪椅嘛。”</br> “玩到什么時候?我過來接你。”</br> “不用,我爸媽說他們明天就回去了,到時候我讓同事直接送我回家。”頓了頓,林溫道,“你也該上班了。”</br> 今年五一假期有五天,今天已經(jīng)是最后一天假。</br> 周禮確實(shí)又要開始忙碌,聽林溫自己安排詳盡,他就沒多擔(dān)心。</br> 第二天,林溫帶著行李,早早下樓吃了一頓自助早餐,吃完直接退房。</br> 出酒店后她打了一輛車,找了一間咖啡店坐下,邊喝咖啡邊搜索短租公寓和能護(hù)理病人的鐘點(diǎn)工。</br> 她打算二選其一,哪邊價格便宜就選哪邊。最后她選擇了一套短租公寓。</br> 她這傷就算一兩周能下地,短期內(nèi)走路還是不方便。鐘點(diǎn)工價格貴,也不可能一直把她背上背下,她之后總要自己出門。</br> 房子很快定下,位置稍偏,二樓帶電梯,林溫先短租半個月,行李是現(xiàn)成的,也不用回家收拾。</br> 她另外買了床上四件套,洗衣機(jī)帶烘干,趁清洗的時候她坐著輪椅把房子稍微打掃了一遍。</br> 一天很快結(jié)束,林溫洗完澡躺上新床,舒服地呼了口氣。</br> 休息片刻,她才回復(fù)周禮之前發(fā)來的短信。</br> “到家了。”想了想,她把那個能聊天的APP刪除了。</br> 接下去兩天,林溫上午出門買菜,白天就在小公寓里窩著,晚上出門在周邊散步,生活過得規(guī)律又愜意。</br> 周禮上她家找過她,她告訴周禮她現(xiàn)在暫住同事家,之后周禮的短信她不再回復(fù)。</br> 她想盡可能的讓事情沒那么尷尬,大家都是成年人,話不用挑明,周禮應(yīng)該能看出她的意圖。</br> 但可能因?yàn)槎虝r間內(nèi)養(yǎng)出的習(xí)慣,這兩天林溫每次想坐沙發(fā),都會先看一眼沙發(fā)前的地面,似乎地面比沙發(fā)更吸引她。</br> 林溫后來真的坐到了地上,只是短租公寓里的地毯遠(yuǎn)沒有周禮家的舒服,她坐了一會兒就起來了。</br> 在她搬到新公寓的第三天,袁雪千里迢迢發(fā)來問候:“姑奶奶,你能下地了嗎?能下地了就去相親啊,我都給你安排好時間了,一天相兩個,五天相完全部!”</br> 林溫腳傷仍沒養(yǎng)好,但她病假快結(jié)束了,工作后不一定能抽出時間,這幾天倒勉強(qiáng)可以。</br> 她想了許久,又開始心煩意亂,最后回復(fù)袁雪:“那你安排吧。”</br> 于是次日開始,林溫的生活就變成了上午買菜,下午或晚上相親。</br> 規(guī)律的生活一下變得不規(guī)律。</br> 一號相親對象去年大學(xué)畢業(yè),主要做地理測繪方面的工作,這一位袁雪最看好。</br> 對方外形尚可,鏡片的厚度很夸張,扶眼鏡框時能看到他鼻梁上深深凹陷出的痕跡。</br> 林溫沒戴過近視眼鏡,她至今看到過戴近視眼鏡最好看的人,大約只有周禮。</br> 二號相親對象是袁雪那位從加拿大留學(xué)回來的室友堂弟,剛見面就吃驚問:“你是殘疾人?!”</br> 聽林溫解釋后他仍舊一臉狐疑,說:“那你要不走兩步讓我看看?”</br> 林溫:“……”</br> 三號相親對象是袁雪后期介紹的一位,普通公司小白領(lǐng),外形清秀,履歷也不錯,但開口結(jié)結(jié)巴巴,眼神躲躲閃閃,低頭時偶爾嘴角帶笑,抬頭卻從不敢跟林溫對視。</br> 接下去林溫相親的兩位,也是袁雪后來介紹的,外在條件看起來都不錯,一聊天卻讓林溫?zé)o話可說。</br> 林溫這邊疲于相親,周禮那邊,在這天下班后他去肖邦店里坐了一會兒。</br> 工作一天太疲憊,周禮進(jìn)店后往沙發(fā)上一靠,閉眼捏著后脖頸放松。</br> 肖邦給他端來一杯喝的,說:“五一的時候你沒空過來,現(xiàn)在這么累到是有空過來了。”</br> 周禮沒睜眼,沒什么精神地說:“給我捏兩下。”</br> “不捏,”肖邦道,“想舒服就找女人捏去,用不用我?guī)湍憬榻B?”</br> 周禮懶洋洋道:“這店開不下去,想改行了?”</br> 肖邦笑了笑,說:“也沒有,只是聽說林溫最近在忙著相親,快脫單了,我想我也該適當(dāng)?shù)膿嵛恳幌履恪!?lt;/br> 周禮終于緩緩睜眼,看著肖邦,他扯了一下嘴角,臉上神情卻沒顯驚訝或不悅。</br> 肖邦狐疑:“你……”</br> 周禮彎身,拿起茶幾上的杯子,將飲料一飲而盡,然后站了起來,說道:“我約了人,走了。”</br> 周禮約的時間在七點(diǎn)半,他趕到咖啡店時間正好,但對方比他早到,不知道等了多久。</br> 周禮走了過去,在卡座坐下,看著對面的人,他問:“這是傷好了?”</br> 對面的林溫,目瞪口呆。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yuǎn),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fēng)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yuǎn)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yuǎn)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jī)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diǎn)風(fēng)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jī)會。</p>
良久之后,機(jī)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