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你家吃？”林溫轉(zhuǎn)頭看向后座的保溫袋,“那里面的飯菜呢？”</br>　　林溫開始上車的時候已經(jīng)看到熟悉的保溫袋，知道周禮一早在她家附近不是碰巧，而是又來給她送飯。</br>　　平常沒那么深的感受,這幾天她卻深深體會到孤立無援時身邊有人陪伴著的幸運。</br>　　想到這,她就覺得之前對周禮“兇巴巴”的實在是不好,正打算說幾句軟和話,就聽周禮開口：“待會兒你就吃那里面的飯菜，我吃新鮮的。”</br>　　“……”</br>　　雖然知道周禮是逗她,但小火苗還是在林溫嘴里轱轆了一圈。</br>　　以前不這樣，大約是剛剛共過患難吵過架，林溫發(fā)覺她在周禮跟前滋生出了壞脾氣,只是不清楚這壞脾氣會維持多久。</br>　　這可不太好。</br>　　林溫使勁把小火苗捂滅，軟乎乎地回應(yīng)：“好的。”</br>　　周禮開著車,瞥了她一眼，隨之笑了一聲，被她這副模樣逗樂。</br>　　他忍不住想去揉她腦袋,但又克制住了，雙手緊握方向盤沒松。</br>　　車子進入地庫,周禮解開安全帶。</br>　　下了車，他取出輪椅打開,讓林溫坐上去,然后將旅行袋、保溫袋、新配的藥，還有林溫的那些“違|禁|品”,以及一只他自己的公文包，統(tǒng)統(tǒng)放到林溫腿上。</br>　　林溫被塞了一懷的東西,脖子以下全被遮住,剩一張小臉露在外面,微仰頭，睜著雙黑白分明的眼睛望著人。</br>　　周禮看得失笑：“知道你現(xiàn)在像什么嗎？”</br>　　“……”</br>　　公文包放在最外面，林溫指甲摳著包，配合道：“購物車是吧？”</br>　　周禮笑出聲，這回終于沒能忍住，伸出手拍了一下林溫的腦袋。</br>　　林溫想起上回在別墅廚房，周禮把肖邦翻轉(zhuǎn)了一面，然后一腳踹過去的場景。</br>　　她此刻有種感同身受的沖動。</br>　　但她暫時做不出這么兇悍的動作，只能把腿上的公文包還給它的主人。</br>　　“你自己拿。”她說。</br>　　倒不是幼稚的不幫人拿，是她腿上確實兜不住這么多東西，公文包已經(jīng)滑出膝蓋了。</br>　　周禮拿走公文包，順手把另外兩個塑料袋也拿走了。</br>　　林溫說：“這個我能拿。”</br>　　“行了，小朋友，你還是歇著吧。”他把袋子勾在扶手上，盡職盡責(zé)推著輪椅前進。</br>　　林溫：“……”</br>　　周禮家在二十七樓，電梯入戶。</br>　　進門先換鞋，林溫從輪椅上站起來，又被周禮摁了回去。</br>　　周禮給她拿來一雙拖鞋，說：“坐著換。”</br>　　林溫之前怕被父母發(fā)現(xiàn)腳傷，穿的鞋子是嚴嚴實實。從家里出來后她把左腳鞋帶松綁了，這樣寬松，腳才不會被繃疼。</br>　　右腳鞋帶卻綁太緊，林溫蹬了蹬腳后跟，鞋子一點沒被蹭下去，她只好彎腰解下鞋帶，再蹭掉鞋。</br>　　這是林溫第一次來周禮家，她坐在輪椅上穿過入戶，先被房子的空曠所震撼。</br>　　巨大的客廳里，沙發(fā)電視、書桌書架，各種家具擺設(shè)一目了然，沒有任何多余的擺件裝飾。</br>　　林溫覺得這像是電視劇里的房子，地段佳，空間大，裝潢高級簡約，每塊磚都能踩出金錢質(zhì)感，但沒有什么生活氣息，樣板房也比這里熱鬧。</br>　　林溫仰頭問：“你家多大？”</br>　　“兩百多平。”</br>　　林溫見過兩百多平的大平層，視覺上絕對沒有這么大。</br>　　周禮道：“我把多余的房間全都打通了，臥室只留了個主臥。”</br>　　林溫問了一個大多數(shù)人都會問的問題：“那你家里人過來的話不是沒地方睡了？”</br>　　“你上回不是說過最煩人際關(guān)系？”周禮輕描淡寫道，“這里是我純粹的私人空間，不歡迎什么朋友家人，所以我只留了一個房間。”</br>　　林溫愣了愣，沒料到竟是這個理由。</br>　　她不喜歡復(fù)雜的人際關(guān)系，所以在外盡量做到精簡，家中卻是能多擁擠就多擁擠；</br>　　周禮在外朋友一堆，成天應(yīng)酬忙碌，私人空間卻簡單到這般極致。</br>　　這與周禮平日表現(xiàn)出的做派完全不同。</br>　　林溫又仰頭看他。</br>　　周禮挑眉：“怎么？”</br>　　林溫道：“那我今天到你這兒不是打擾你了？”</br>　　周禮笑了笑：“所以你這回別再瞎折騰了，專心養(yǎng)好你的腳。”</br>　　說著，他把人推到餐廳，“待會兒我?guī)湍阌唫€酒店，白天你就在我這里呆著，晚上再送你過去，現(xiàn)在先吃飯。”</br>　　他提前叫阿姨過來重新準備一頓，桌上已經(jīng)擺了三道菜，還有一鍋補湯正小火燉著。</br>　　周禮掀開蓋子看了看，食材已經(jīng)熟了，但不知道湯有沒有燉夠火候。</br>　　他把林溫推進廚房：“你看看。”</br>　　“湯勺。”</br>　　周禮遞給她。</br>　　林溫往小碗里舀了一小勺湯，嘗過后點頭：“再加點鹽就好了。”</br>　　周禮拿來鹽罐，直接舀出一勺，林溫看他動作，趕緊往他手背一拍。</br>　　“停停停，多了。”</br>　　周禮聽話地抖兩下勺。</br>　　林溫認可：“加吧。”</br>　　關(guān)了火，周禮端著琺瑯鍋出來，林溫自己滑輪椅，到餐桌邊她及時移動防燙墊，琺瑯鍋順利擺好。</br>　　吃飯的時候林溫一直在按手機，周禮等了一會兒，敲兩下桌提醒：“待會兒再玩，先把飯吃了。”</br>　　“不是在玩，我在跟我爸媽說。”林溫低頭發(fā)信息。</br>　　“你爸媽找你？”</br>　　“不是，我給他們買了菜送貨上門，快送到了，我跟他們說一聲。”</br>　　周禮沒再說她。</br>　　吃完后周禮帶林溫逛了一圈，逛到辦公區(qū)，林溫見到書桌上的拼圖很是稀奇。</br>　　周禮說：“待會兒給你拿一幅，你玩著正好消磨時間。”</br>　　林溫好奇：“原來你喜歡玩拼圖？”</br>　　周禮揚唇：“沒什么喜不喜歡的，也是為了消磨時間。”</br>　　周禮只有一張拼圖架，現(xiàn)在架子上新一幅的紅色太陽花拼圖還沒完成。</br>　　他另外找來一張拼圖毯，擺在茶幾上，讓林溫墊兩個抱枕坐地毯上玩。</br>　　又給林溫切來一盤水果，旁邊再擺一瓶蘇打水和一罐牛奶。</br>　　電視機里小聲播著節(jié)目，長毛地毯干凈柔軟，林溫坐在抱枕上，手指揀起一片拼圖，看了看伸手就能夠到的食物，又看了看地上的卡通拼圖包裝盒，她望向坐在不遠處書桌旁，正敲擊著電腦的周禮，張了張嘴。</br>　　過了一會兒，她還是把嘴巴闔上了，撓了撓下巴，她低頭開始玩拼圖。</br>　　周禮處理完手頭上的事，抬頭就看到林溫長發(fā)垂落，低著頭專心致志的樣子。</br>　　窗簾沒拉，下午光線正好，林溫的位置曬不到太陽，但一旁有光直射。</br>　　一道陽光打下來變成背景，春末的午后如夢似幻。</br>　　周禮看了一會兒，然后稍稍挪動椅子，坐到了拼圖架面前。</br>　　他揀起一片拼圖，也開始拼起來。</br>　　時間流逝的不知不覺，林溫再抬頭時夕陽已經(jīng)西下，這個下午她完成了半幅拼圖。</br>　　晚飯的時候周禮讓林溫留點肚子。</br>　　“干嘛？”</br>　　“帶你去美食節(jié)轉(zhuǎn)轉(zhuǎn)。”</br>　　林溫不是愛玩的性格，但這幾天足不出戶確實也有點悶。</br>　　美食節(jié)活動由他們公司負責(zé)，林溫在現(xiàn)場還看到兩個同事，但同事在忙，沒看見她。</br>　　開幕第一天，周圍人山人海，停車都找不到地方。周禮把車停得較遠，一路推著林溫過來，進場后沒一會兒就買了一堆吃的，林溫這輛“購物車”派上用場。</br>　　她不用走路，可以拿很多東西，周禮像在逛自助餐廳，看見什么都往林溫懷里塞。</br>　　找不到空余桌子，兩人只能邊逛邊吃，一份食物兩個人分。</br>　　吃飽喝足，回去取車的時候周禮走得很慢。</br>　　晚風(fēng)吹拂，已經(jīng)聞不到食物的香味，遠處是流光溢彩的高樓大廈，近處是路邊茂密的植物花卉。</br>　　周禮和林溫一起辨認。</br>　　“丁香。”</br>　　“月季。”</br>　　“三色堇。”</br>　　還有一種花林溫不認識，黃色花瓣很是鮮艷。</br>　　周禮上前蹲下，學(xué)林溫撿了一朵掉落的花，只剩花朵，沒有花|徑。</br>　　“這是花菱草。”他把花遞給林溫。</br>　　林溫接過，低頭看手心。</br>　　嶄新的五月，已經(jīng)沒了煩人的柳絮。</br>　　周禮訂得酒店就在他家附近。</br>　　原本他想訂五星級，林溫及時想到周禮的消費習(xí)慣，提前避開一劫，讓他訂一家經(jīng)濟型酒店就行。</br>　　林溫預(yù)算一晚房價最多兩百出頭，再多她舍不得。</br>　　時間已經(jīng)晚了，周禮把人送到客房，檢查過安全沒問題后他就走了。</br>　　九個小時之后，也就是第二天早上七點，周禮又過來了，直接把人帶回家，家里阿姨正在做早餐。</br>　　沒必要來回折騰，周禮讓林溫三餐都在這里吃新鮮的。</br>　　林溫也沒其他地方可去，所以這一天，林溫在周禮家從早呆到晚，把前一天沒完成的卡通拼圖拼完了。</br>　　周禮替她拿框裱了起來。</br>　　兩人分開八個半小時之后，周禮再次把林溫從酒店客房接了回來。</br>　　林溫其實沒睡夠。昨晚酒店來了一個旅行團，正巧住在她所在的樓層，不知道具體發(fā)生了什么，團里的人一直在跟酒店工作人員吵架。</br>　　房間隔音效果不好，林溫睡著又被吵醒，反反復(fù)復(fù)直到凌晨三四點。</br>　　吃過早飯，林溫看了會兒電視，看著看著就睡著了。</br>　　周禮在廚房交代阿姨今天的午餐和晚餐，出來后看見林溫睡倒在沙發(fā)上，他頓了頓，去臥室拿了條毛毯出來。</br>　　林溫腦袋歪在一邊，周禮捧著她臉頰將她挪躺下來，再給她蓋上毯子。</br>　　林溫睡得熟，雙腿蜷起，手握成拳貼在臉旁。</br>　　周禮抱著胳膊坐在茶幾上，看了一會兒，他笑著搖了搖頭，起身給她掖了掖毯子，然后走開了。</br>　　林溫一覺睡醒，正好到午飯時間。</br>　　她其實很驚訝自己會在周禮家客廳睡著，這大概是她第一次對異性完全不設(shè)防。</br>　　林溫自我警覺。</br>　　午飯后周禮辦公，林溫又開始拼一幅新的拼圖。這幅拼圖片數(shù)增多，難度也加大不少，她按照周禮教的，先拼出輪廓，再一點點往里填。</br>　　拼到后來，她肩頸酸疼，抬手捶了兩下。</br>　　“累了就別拼了，休息一會兒。”周禮走到沙發(fā)坐下，順手打開電視機。</br>　　林溫拼太久，確實有點累，她懶得挪位置，依舊坐在地毯上。</br>　　“想看什么？”周禮問。</br>　　“電影吧。”</br>　　“什么題材？”</br>　　林溫想了想，問：“你看不看懸疑？”</br>　　“看。”</br>　　“那就懸疑。”</br>　　周禮點進懸疑片類別，讓林溫自己選。</br>　　林溫一排排海報看下去，手指了一下，道：“就這個吧。”</br>　　周禮點了進去，影片進度條在末尾，他重新拉到開始。</br>　　電影時長兩個半小時，林溫坐在地上姿勢不變，周禮坐在她身后沙發(fā)，一直陪著她。</br>　　看完電影，林溫似乎是累了，話也不多。</br>　　晚飯后她就提出想回酒店。</br>　　“昨晚沒睡好，我想早點回去補覺。”</br>　　周禮給她收拾了一點吃的，將她送了過去，離開前跟她說：“明早來接你。”</br>　　林溫洗漱了一下上床，但她并沒睡。</br>　　門外又在吵，旅客和酒店的糾紛還沒解決，聲響如雷。</br>　　林溫躺在床上翻來覆去，也許是被噪音干擾，她思緒越來越亂。</br>　　半晌，她拿過手機，給袁雪發(fā)了一條微信。</br>　　“我前幾天碰到了周禮。”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fēng)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fēng)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