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三章 造化弄是非
常安沒有問原因,也沒有多說什么,只是鄭重的點了點頭,從七歲那年第一次遇到段天冥,兩人沒少干搗蛋犯渾的事情,如今想來確實是有些焚琴煮鶴的味道,常安并不想知道如今的段天冥在想什么,在做什么,他只知道,這個年長自己兩歲的家伙當年在自己被刺的時候,用胸口替自己擋了一箭,只是差了一毫厘,便是被射穿了心臟。
到了島上已是入夜,岸口早已有仆人在候著,一盆子涼水將竇廊潑醒,段天冥直接拉著常安兩人溜之大吉,小豆苗則是兩眼觀天,自語明日怕是一好天氣。
“綠景苑是一片竹林,房屋也是竹制,自有一番竹鄉(xiāng),卻是沒有下人叨擾,若是想要一份清幽,你便住那里,聽湖居靠近島中一片湖泊,要想賞鳥聽曲,就住那里,閑下無聊,還可以釣魚解饞,夏涼窟在那邊山上,是間石市,足夠大,里面也是一應(yīng)俱全,這個季節(jié)住在那里也是別有一番滋味,石壁上還刻了不少武學(xué)秘笈,你倒是可以學(xué)上幾套好傍身......”段天冥走在常安跟前,滔滔不絕的介紹著島上的住處,說是要讓常安好好感受感受自己錦衣玉食的生活態(tài)度,后者家世雖是不俗,卻因身份限制無法過上這般奢侈生活,倒也樂意聽聞,最后兩人決定每一處都住上一日。
將帶兩人去歇息的任務(wù)交由下人,段天冥直接回了自己府上,院中有一方竹桌,桌上落一棋盤,一名老者此時正在仔細端詳,生怕漏了一處,時不時還要拿出紙筆來記上一番。
段天冥笑吟吟的走上前去,也不打擾,老者卻是頭也不抬便開口道:“妙啊,真是妙啊,你這七十九子連,昨日將那方瘸子殺的是丟盔棄甲,老頭子還說是自己老眼昏花,少了一手,可是在我看來,從一開始你便是已經(jīng)布好這局了吧,步步為營,真是妙啊。”
段天冥將棋盤上的棋子一顆顆收了起來,一邊笑道:“這手也是從書上看來的,算不得本事,黃師若是有興趣,明日我便讓豆苗取來那本棋譜送與你,屆時你再慢慢研究吧。”
老者聽了,頓時眼睛放光,也顧不得段天冥將早已擺好的棋局破了,連連點頭,生怕明日段天冥忘了,及時道:“你可千萬記得,這可是未來我敗那方瘸子威風的唯一手段了。”
段天冥收好棋子,點了點頭,隨即正色道:“黃老,我今日參了《青陽決》,卻也是毫無效果,這算是陽決中最適合修行的了吧?”
黃老眼中露出苦惱,搖頭道:“世間功法萬千,陰陽功法便是萬千功法之統(tǒng)。各種功法也是由陰陽功法轉(zhuǎn)變而來,哪怕是另辟蹊徑而創(chuàng)的毒系功法少主也是嘗試過了,絲毫無用不說,反而中毒不淺,去年才剛剛化盡毒性。少主的努力大家都是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可這陰陽功法都無法讓少主引氣入體,老夫也真的是無能為力了。”
段天冥聽聞,眉頭微微皺起,隨即卻又慘然一笑,眼中卻是閃過一絲瘋狂:“黃老,陰陽功法可同修?”
黃老聽了整個身子即是一震,立即起身擺手道:“萬萬不可,少主千萬不可嘗試,自古以來多少人杰才俊嘗試陰陽同修,卻都無法同時承受陰陽之力而殤,歷代高手甚至同輩前車之鑒擺在眼前,少主斷不可嘗試。”
段天冥低頭沉思,過了良久,才緩緩道:“我若是修不出這氣,不能化那本屬于我的寒氣,青絲便會因我而死,我這短暫的一生也只會活在愧疚當中,這是無情,父親雖疼我依舊,但我依然能在他眼底深處看到無奈和絕望,這是不孝,生我何用?一生苦難當頭。在別人眼里,我是高高在上的段家世子,注定衣食無憂一生幸運,可也正是成了我的枷鎖,我若不是段家世子,青絲便不會為我承受苦難,我若不是段家世子,段三山也不會被當世恥笑無后,我堂堂一大活人,卻被視若無物,我若不是段家世子,這一生,碌碌無為過去也就罷了,可偏偏卻沒有這若不是。”
段天冥苦笑著緩緩走出院落,朝身后站在那里一動不動的黃老喊道:“明日我讓人將那棋譜送去。”說罷便頭也不回的離開了。
黃老待段天冥走遠好久,擦了擦老臉上不知何時滑下的一滴淚水,才一臉無奈的搖了搖頭,坐了下來一邊收著棋子一邊自語道:“造化弄是非,讓你背負了太多,修不了是不幸,卻也是萬幸,當年那個人,便是你最好的例子。”
段天冥回了房間便一頭倒在了床上,眼也不閉,盯著屋頂一直入了深夜。思緒亂飛,卻也無法解他的憂,他的惑,索性放下心緒,腦中不斷翻過自己看過的所有功法典藏,不知不覺間便沉沉睡去。
次日一大早,段天冥便被常安找上門來,說是要一起去拜訪段天冥父母親,卻被段天冥好幾個白眼:“我家那位沒空搭理你,我都不怎么見得他的面,拜訪他作甚,我娘親近日身體不舒服,也不怎么見客,上次見面還是在半個月前,只是安排我過些日子上那簡華山修禪。”
常安一屁股坐在段天冥床邊上,“修禪?這可是門好差事啊,我倒是聽說過不少人家孩子都被自己父母送去簡華山修禪,少則一年半載,多則也有三年五載,就連當今太子殿下當年也在簡華山修禪一年多,修得三禪為圣上消災(zāi)解難,還著實有用,聽說圣上多年的頑疾都被治好了。”
“這東西看不清也摸不到,還能治病?”段天冥在丫鬟的伺候下穿好一身行頭。走到桌前端起早已沏好的靈茶喝了一口。
“這我就不得而知了,我父母這身子骨還是硬朗的很,要不然也不會將我這唯一的兒子丟了出來。不過這簡華山畢竟是四山之首,當今天下第一道家大派,自然會有他們的法門,而且我也聽說了,這修來的禪都會作為下山的評定,修的越是高深,所得的福源便越大,不少名門子弟在一趟簡華山后都變得脫胎換骨,最差的也比之前懂事了不少,當今世上不少名門大派都對那里趨之若鶩,不過簡華山也不是一般人能上的了的。尋常百姓,更是聽都很少聽到。”
“不管怎么說,這恐怕也是我最后的機會了。”段天冥幽幽的將靈茶一口飲盡,抹抹嘴便帶上常飛開始了環(huán)島游行。
三日時間很快過去,將依依不舍的常飛送走之后,段天冥便接到父親的傳喚,來到島正中心方竹亭。段三山早早便在那里等著,這個男人站在這里,真的好像有三座高山那般偉岸,眉宇間的滄桑,沉穩(wěn)又不失威嚴的氣質(zhì),以及眼中隱藏極深的殺伐之意,沒一個地方不透著讓人折服的氣息,見到遠遠走來的段天冥,段三山臉上浮現(xiàn)一抹慈愛,微微一笑,招了招手。
“喲,今天倒是有了空閑。多日不見,身體可好?”段天冥噘了噘嘴走到段三山身前坐下,拿起一杯花釀喝了一口。
段三山微微一笑,令下人將酒壺拿走,換了一杯靈茶給段天冥才開口道:“這簡華山之行你準備的如何了?”
“準備?準什么備?不就是上山一趟修得三禪嗎?這種事情還要準備什么?”段天冥皺眉道。
段三山也不生氣,只是微微嘆了口氣才淡淡道:“這次上山,無論修得與否,等你回來,我便要把這段家扔給你了,去天山看看你娘,再去離陽王朝外面走走,看看能不能打聽到一些你大哥二姐的消息。屆時七子和黃老他們會輔佐你,我也會給你留下一些底牌,你只要不做什么沖動意外的決定,自然不會有什么閃失。”
段天冥眼中末過一絲惆悵,抬頭靜靜望著湖面,沒有說話,水面上不時躍出一兩條鯉魚,卻又被盤旋在半空的青鳥叼了去。
段三山點了點頭,繼續(xù)道:“這禪意玄妙,也許能給你打開一條未知的門也說不準,當今太子修禪前也只是陽決傍身的一般修行者,卻在修得三禪后修為便突飛猛進,一步跳過其他王儲成為太子,禪意不可謂不妙,不過也最難揣摩,當年也有人修禪不得最終無為下山,也有人修得禪意卻碌碌無為毫無建樹,更有人修錯了禪入了邪道,連簡華山都下不了。所以當今天下修禪的人也是越來越少。你這次上山還有一個任務(wù)便是能得到簡華山掌教王明陽的青睞,那可是你最大的保命符。比我還要大。”
“那個傳言里的天榜第七嗎?怕是我這廢物之身是得不了人家的青睞吧。”段天冥搖頭苦笑。
段三山拍了拍段天冥的肩膀,微笑道:“你自然有你的過人之處,老爹不會看錯人,那牛鼻子老道當年追求你娘不得才上山當?shù)牡朗浚l知道一當就是六十載,還當成了個天下第七,你娘也這次知道你要上山,專門派了人送來了書信,屆時你帶著那書信給那老道士,他自然會對你另眼看待,至于是惡眼還是善眼那就看他這些年修的道到不到位了。”
“總之,我對你唯一的要求便是不求有功,但求無過。”段三山看著段天冥,一字一句正色道。
“明日我便上簡華,等我回來。”段天冥深深看了一眼嘴角帶笑的段三山,轉(zhuǎn)身就走。心中卻是說不出的苦澀,段三山,這個男人驕傲了一生,霸道了一生,哪怕對方是那天下第七,那也沒有資格看到段三山彎下的脊梁骨,如今這又算是什么?讓自己的妻子寫信給當年的追求者,只為讓其照顧一下自己這個不孝的兒子。
“傳令下去,陸青,韋舒,潭湘明三人立做準備,明日跟隨我兒上簡華。”待得段天冥走遠了,段三山這座山一般的身影不知覺間微微佝僂了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