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老師,我的手好涼啊
外頭的雨已經(jīng)停了,只是地面還很潮濕。楊海陽坐在住院樓大廳外的臺階上,眉頭皺得死緊,指尖夾住一支煙默默抽著,也不說話。
將病房留給商家姐弟,我和楊海陽來到了室外,本以為他會有很多話要問我,結(jié)果恰恰相反,他一句話都沒有。
“你們怎么來了?”既然他不說,只好我來主動開口,打破僵局。
楊海陽抽煙動作一頓,跟雕像似的靜止片刻,驟然回頭:“我不來哪知道你竟然和商牧梟……啊?”他含糊掉當(dāng)中一段,“不是,這么大的事你怎么能不跟我說呢?”
我理所當(dāng)然地認(rèn)為他生氣是因?yàn)樯棠翖n是他小舅子,他認(rèn)為我沒顧慮他的心情,于是試著和他講道理。
“大家都是成年人了,你和別人戀愛也不會問過我的意見吧……”
他激烈打斷:“我不是這個意思。他……他可是商牧梟啊,那個商牧梟!”他一指大門方向,手上的煙彎出一道扭曲的弧度,“那小子就不是個好東西,陰著呢,你要喜歡男的也不能喜歡那樣的啊。他跟你就不是一路人,你怎么能讓他得逞!我跟你說他肯定就是故意接近你來報復(fù)我的,你不能上當(dāng)!”
他越說越像那么回事,一激動站起來,把煙頭往地上一摔,氣勢洶洶地蹍了兩腳。
“不行,他配不上你,你們兩個的事我不同意!”
我徹底地意外了,靜靜端詳他片刻,沒忍住笑起來,并且一笑就有點(diǎn)剎不住腳的趨勢。
他被我笑得莫名其妙,煩躁道:“你笑什么?我認(rèn)真的。”
他這樣一說,我笑得更厲害,捧著肚子好一會兒才緩過來。
“你現(xiàn)在的樣子,好像以前的商牧梟啊。”我擦著眼角淚花,一針見血道。
楊海陽上一秒還在臉黑,聞言一愣,整個人都如遭雷擊。
“我……我跟他那還是性質(zhì)不一樣的。”他努力為自己辯解,“我怎么也比他靠譜吧?”
隨后他細(xì)數(shù)自己種種優(yōu)點(diǎn),又指出商牧梟的種種缺點(diǎn),勢要向我證明他和商牧梟根本就是完全不同的兩種人。
我無奈道:“你們對彼此都有很深的成見,這是作為你們的另一半,我和蕓柔都不想看到的。”
但不可否認(rèn)地,我十分感動對我和商牧梟交往這件事,他在得知后的第一反應(yīng)不是我喜歡男人,而是我竟然和一個這么不靠譜的人在一起。
不枉我們朋友一場。
“操……”一聽愛妻的名字,楊海陽瞬間泄了氣。
他塌下肩膀,從腳底撿起踩扁的煙頭,丟進(jìn)不遠(yuǎn)處的垃圾桶。接著又拖著腳步回到我面前,像是下定某種決心般,深深吸了一口氣。
“我知道蕓柔多疼那小子,也知道你對感情的事多謹(jǐn)慎。我想過了,為了你們我愿意跟他和平共處。可如果……”他滿臉嚴(yán)肅,表情里不含一點(diǎn)玩笑成分,“如果他哪一天跟你犯渾,我一定不會饒了他,哪怕蕓柔求情。”
這次換我愣怔。這還好不是過年那會兒讓他知道,不然以他的脾氣,怕是要把商牧梟揍進(jìn)醫(yī)院。
我凝視他久久,最終點(diǎn)了點(diǎn)頭。
“好。”
楊海陽抓抓腦袋,放完了狠話多少有點(diǎn)不自在。
“早上蕓柔看到昨晚她爸給她發(fā)的信息,知道商牧梟受了傷,急著就要過來。她這還不滿五個月呢,我怕她情緒太激動有點(diǎn)什么,就硬是跟著一起來了。”他回答我一開始的問題。
昨晚商祿在病房待到十點(diǎn)多才走,估計(jì)是回去發(fā)的信息。至于原因……回想他望著商牧梟的眼神,不好說,我猜不透他。或許是突然意識到躺在那里的畢竟是他兒子,是他從小就不曾給過關(guān)愛的兒子,也或許,是想借由商蕓柔的勸說讓商牧梟放棄賽車乖乖回家。都有可能,誰說的準(zhǔn)呢。
“那個,你們什么時候開始的啊?試禮服那會兒?”楊海陽說出自己的合理懷疑,“那會兒我就覺得怪了,他離家出走竟然和你住一個小區(qū)。現(xiàn)在想想,那都是有預(yù)謀的啊。”
預(yù)謀的確是有預(yù)謀,但事實(shí)真相和他想的稍有些出入。
“不是……”
“不是?那是幾時?”
我移開視線:“你準(zhǔn)備求婚那會兒。”biquge.biz
楊海陽那頭霎時沒了動靜,幾秒后才像是卡頓的老式唱片突然又出聲。
“你說什么時候?!”他一把男低音都要飆到高音的音域,“我操去年的事?北芥你可以啊!我今天要是沒撞見你打算什么時候跟我說,難道打算永遠(yuǎn)這么瞞著?”
“很快,在我的待辦事宜里了。”
“你少來!”
眼看他又激動起來,就在此時,商蕓柔毫無預(yù)兆從樓里緩緩步出。他一見,頃刻從一只要炸的氣球變成了一只漏氣的氣球,聲音都比平時更溫柔幾分。
“這么快聊好了?”
情緒轉(zhuǎn)變之迅速,商祿見了都得夸他有天賦。
“嗯,他沒什么事,過兩天估計(jì)就能出院。”商蕓柔道,“地上有些濕,不太好走,你去把車開過來吧。”
楊海陽一秒沒猶豫就要轉(zhuǎn)身,轉(zhuǎn)到一半又頓住,拉著商蕓柔走進(jìn)樓里,走到了我看不到也聽不到的地方。
夫妻倆大概說了五分鐘的悄悄話,又回到我面前,楊海陽瞧著面色如常,還挺高興,商蕓柔就笑得比較勉強(qiáng)了。
“那我先走了。”楊海陽揮揮手,快步往停車場方向跑去。
直到再也看不到他的身影,商蕓柔才收回視線,看向我時,唇角本就不明顯的弧度更是一點(diǎn)點(diǎn)回落,變得平直。
“北芥,你沒有遵守對我的承諾。”她冷聲道。
“我沒有承諾你任何東西。”我不懼與她對視,“當(dāng)初會和商牧梟分手,是因?yàn)槲易约合敕质郑缃駨?fù)合,也是因?yàn)槲易约合霃?fù)合,從頭到尾和你沒有關(guān)系。”
當(dāng)初在咖啡館承諾與商牧梟分手,只是正好我要與他分手,而商蕓柔卡在那個節(jié)點(diǎn)找到我,我知會她一聲讓她放心,并不代表我真的怕了她。
商蕓柔的唇緊抿著,注視我久久不再說話,神情復(fù)雜難辨,仿佛在經(jīng)歷不為人知的天人交戰(zhàn)。半晌后,她主動放棄先前的話題,語氣也軟下來。
“你能勸他放棄賽車嗎?”除了將高跟鞋換成平底鞋,她依然是從前的模樣,容貌美麗,衣著精致,由于還不顯懷,身材也很苗條,最重要的是,沒有丟下商家人的老本事只要他們想,他們就能取得任何人的好感。
“我不想勸。”但可能是和商牧梟待久了,我已經(jīng)有了一定免疫力,完全不為所動。
“為什么?你沒看到他傷成什么樣了嗎?”她萬分不理解地瞪著我,“家里的公司隨便他折騰,你只要讓他回家,我就不干涉你們的事……”
“你干涉不了。”我不客氣地打斷。
你來我往,商蕓柔開始放狠話。
“你不怕我讓你在清灣大學(xué)待不下去嗎?你們翻新圖書館的錢可還是我捐的。”
我相信她靠著自身能量,的確可以讓我在清灣活得很艱難,但同時我也相信,自己的學(xué)校能抗住她的壓力。清灣大學(xué)歷史百年,不缺一個人的錢,也不靠一個人的錢。
“管天管地,學(xué)校還能管我和誰談戀愛嗎?況且……”我掏出殺手锏,“你不怕讓海陽知道是你做的嗎?”
這招很管用,商蕓柔聞言立時面色一變,雙手交叉環(huán)胸道:“你覺得他會為了你和我鬧?”
“你嫁給他,是因?yàn)榭闯鏊麜莻€好丈夫、好爸爸,那你怎么會看不出,他也是個很好的朋友呢?”
打蛇打七寸,她深諳人性的弱點(diǎn),我也深諳她的弱點(diǎn)。
她被我堵得一句話也說不出,臉都要憋青。
忽然外頭響起汽車?yán)嚷暎遗c她一同看過去,是楊海陽的車來了。
商蕓柔不再多言,轉(zhuǎn)身欲走。
“好好和海陽說說你家里的事吧。”我沖她背影道。
她腳步微頓,很快有若無其事接上,頭也不回地走了。
“走了啊!”楊海陽降下車窗與我道別。
我揮了揮手,在他們走后也回身進(jìn)了樓里。
新的一天開始,商牧梟掛上新的吊瓶。我回到病房時,給他換藥的護(hù)士正好推著小車出來。
一進(jìn)屋,商牧梟的視線從頭頂?shù)跗恳频轿疑砩稀?br/>
“老師,”他指了指自己打著留置針的手背,可憐兮兮道,“我的手好涼啊,還很疼。”
我也不是沒打過留置針,知道那基本是沒什么痛感的,他這樣說可能純粹就是想惹我心疼。
受了傷之后,我總覺得他越發(fā)嬌滴滴起來,簡直比蛋黃還要嬌氣。
“吹吹就不疼了。”我伸手小心翼翼捂住他打著吊瓶的手,放到面前輕輕吹氣。
他是不是真的疼,對我來說沒那么重要,因?yàn)槲沂冀K會把它當(dāng)做真的對待。
從另一方面來說,商牧梟也算是深諳我的弱點(diǎn)我總是很容易對他心軟,也很樂意寵著他。
他享受似的微微瞇眼:“我姐和你說什么了?”
“說只要我和你分手,她就給我一千萬。”
“你要了嗎?”
我抬眸無聲盯住他。
他笑道:“你應(yīng)該答應(yīng)下來,這樣我們下半生都不用愁錢啦。”他瞥一眼我的輪椅,“你可以買好多塊備用電池讓魔法永遠(yuǎn)不消失,還能買最好的望遠(yuǎn)鏡看星星。”
待他的手不再那么涼了,我將其塞進(jìn)被子里,嘴上應(yīng)道:“說的也是,你還能買輛新的機(jī)車,買輛兩百萬的。”
反正又不是真的就有一千萬隨意揮霍了,說說而已,我也就往貴了說,沒想到商牧梟還不要。
“不買你不能坐的車了,買一輛小小的,可以接送你上下班的車就好。”他暢想著,“這樣蛋黃也能坐。”
他現(xiàn)在沒有車,行動起來的確不太方便,我那臺車也只適合殘疾人開,他開不了。雖然是他的玩笑話,我卻聽進(jìn)去了。
第二天便去到車行給他選了輛小車,連著稅款牌照,大概二十五萬。只等他出院,給他個驚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