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 章 第 8 章
卷子收上去,楊柳要兌現承諾。</br> 全班只有楚洮和江涉答得最少。</br> 江涉的卷子被可樂泡廢了,而他又算是整件事情里唯一的受害者,并且叫楚洮出去后,沒動手沒動口,這讓楊柳想找理由罰他都找不到。</br> 最后只有楚洮一個人留了下來。</br> 楊柳讓他幫忙批改卷子,其實也是為了幫他加深對高考題的印象。</br> 楚洮不會不識好歹,所以他對照每一題都很認真。</br> 尤其是閱讀理解,得分點是固定的,他可以清楚的看到別人忽略的地方,自己可能忽略的地方,反倒比單純考試掌握的多得多。</br> 他突然覺得,楊柳可能也沒他想象的那么不靠譜,這個所謂的十佳教師,也沒有那么名不副實。</br> 教這樣的班級,或許真的需要點別出心裁的教法。</br> 楚洮看過的卷子,楊柳會重新看一遍,摸一遍大家的整體水平。</br> “你覺得這卷子你能得多少分?”</br> 楊柳把批改完的卷子理了理,抬頭問楚洮。</br> 楚洮筆尖一頓,低聲道:“這里有些題我之前練過,因為有印象所以答得會好一點,但新題就不保證了。”</br> 楊柳挑了挑眉:“你自己買了歷年真題做嗎?”</br> 現在還沒到高三復習,所以年級部也沒要求磨煉真題,有些極具代表性的題還要壓著不讓學生提前做。</br> 楚洮點頭:“買了五三,寫完作業(yè)的時候想著可以多練練。”</br> 楊柳若有所思:“你很用心啊。”</br> 楚洮薄薄的眼瞼一顫,平靜道:“大家都很用心,我如果不做,可能就被落下了。”</br> 楊柳盯著他看了半晌,覺得楚洮私下里真的很乖,是那種特別踏實,穩(wěn)重的學生。</br> 他沒有這個年紀alpha身上自帶的野性和沖動,反而有種堅韌的美,猶如懸崖峭壁上頑強存活的雪蓮。</br> “從老師的角度,我不建議你現在接觸太多的真題,五三不是現在做,要留到高三復習期間。你試試講究解題方法和基礎知識點的習題,各科都是,現在主要是要打好基礎,無論多細的知識點,你都要背牢。”</br> 楚洮彎了彎桃花眼。</br> 這雙眼睛既不溫柔也不多情,反而靜的有些疏離。</br> “謝謝老師,我會多去書店逛逛。”</br> 楊柳看了眼天色,已經徹底黑了。</br> 淮南一中高一高二都是七點半放學,只有高三才上晚自習到九點四十五。</br> 楚洮放學后,已經留了快一個小時,連晚飯都沒吃。</br> 楊柳從教師零食筐里給他拿了瓶運動飲料:“喝點水,潤潤喉,你父母肯定等急了吧?”</br> 楚洮搖搖頭,隨意一笑:“我爸媽不會擔心我,沒事的。”</br> 楊柳若有所思的翹了翹唇,手指輕輕敲著卷面,謹慎的打探道:“你父母有沒有想過給你調一個班級啊?”</br> 她覺得楚洮是個好學生,放在別的班可能會茁壯成長,放在他們班這個烏煙瘴氣的環(huán)境,非給帶歪了不可。</br> 高中正是學生三觀成型的關鍵時期,影響的可是一輩子啊。</br> 調班在淮南并不是罕見的現象。</br> 學生總有各種理由,聯系各種人脈,選擇自己心儀的班級和老師。</br> 有時候老實安分的,忍學校分配的,最后反倒成了吃虧的那個。</br> 像江涉,方盛這樣的學生將來可以拼爹,楚洮要是被耽誤下去,將來拼什么呢?</br> 楚洮抿了抿唇,深吸了一口氣,又把一張卷子遞給楊柳:“我爸媽沒想過,他們工作很忙,也不太了解學校的情況。”</br> 楊柳默默把卷子接過來,笑了一下。</br> 作為學校的老師,她也只能提示到這種地步了,再多的,就不是她該說的了。</br> 早春的天氣依舊很涼,窗戶上掛了一層薄薄的小水滴,白熾燈的余韻潑灑過去,被水霧切割成無數細碎的小光點。</br> “江涉他沒為難你吧?”</br> 楊柳終于把想問的問了出來。</br> 她真的很奇怪,江涉把楚洮叫出去卻什么都沒做。</br> 她都做好了打電話給德育處的準備了。</br> 楚洮的臉有一瞬間的白,他下意識咬住了嘴唇,牙齒在發(fā)干的唇上留下一個淺淺的痕跡。</br> “沒有。”</br> 楚洮垂著眼,低聲道。</br> 楊柳看他的臉色就知道不簡單,但既然孩子不愿意說,她也不能打破砂鍋問到底。</br> “有什么事你記得找我說,你們這個年紀的學生就是容易敏感,別憋在心里,我本科也選修過心理學的。”</br> 楚洮抬起頭:“老師你覺得我會得心理疾病?”</br> 楊柳尷尬的笑笑:“我哪有啊。”</br> 晚上八點半的時候,楊柳開始趕楚洮走了。</br> 她把運動飲料強硬的塞在了他懷里:“拿回去喝,其實今天沒想留你這么晚,但是畢竟把話放出去了,總要做做樣子,快回家吃飯吧,都這么晚了。”</br> 楚洮只好收下。</br> 走出教學樓的時候,渾身的熱氣驟然被吹散,兩棟教學樓間形成了一個小風口,吹得人掙不開眼睛。</br> 楚洮狠狠抖了一下。</br> 放學之前他就跟楚星寧說了,自己今天要留下給老師幫忙,不跟他一起回去了。</br> 楚星寧雖然奇怪,但他作為一個心理上的alpha,今天在一個Omega云集的地方上了一整天的課,也覺得極不自在,所以也就沒等楚洮。</br> 楚洮把校服拉鎖扯到最高處,縮著脖子,往校門口小跑。</br> 校園內的燈很少,晚上并不是很明亮,空氣中帶著潮濕的水意,沁人心脾。</br> 他出了校門,照例去胡同口取車。</br> 只剩下他自己的那輛自行車孤單單的拴在廢棄暖氣管上,皮質車座上還掛了一層霜。</br> 他從兜里掏出紙巾,扯出一張,在車座上擦了擦,這才借著檸檬黃的路燈開鎖。</br> 他家住在城中老家屬區(qū),離淮南一中騎車十來分鐘,周圍還有不錯的初中小學,算是地理位置格外優(yōu)越的學區(qū)房了。</br> 這也是為什么哪怕房子老了,他們也沒搬家的原因。</br> 楚洮上車,沿著熟悉的路往家里騎。</br> 夜里車也不少,尤其是越過學校的那條主干路,紅燈要等九十幾秒。</br> 他卻在那條路上拐了個彎,直奔一排矮矮的平房。</br> 這排平房幾乎都是做生意的。</br> 小超市,五金店,文具店,洗衣店。</br> 楚洮拐到一家還開門的洗衣店門口,把車靠在一棵樹邊,然后提了提書包帶,走了進去。</br> 打開推拉門,楚洮把書包卸了下來。</br> 坐在柜臺后面的大媽從平板電腦前抬起眼來,放下手里沒磕完的瓜子,又在褲腿上拍了拍手上的灰,問道:“洗點什么?”</br> 楚洮把書包打開,從里面取出江涉的校服褲子,他一皺眉,直接扔到了柜臺上。</br> “洗校服。”</br> 江涉的校服上,有alpha信息素的味道。</br> 雖然很淡,雖然被噴了抑制劑,但楚洮就是能感覺到。</br> 當然作為生理上的alpha,他倒不至于因為江涉而產生什么沖動。</br> 只是心里總是怪怪的,他渴望成為Omega的認知,始終刺激著他的神經。</br> 楚洮移開了目光,又把書包拉好,重新背起來。</br> 老板拿起褲子看了看,檢查了一下沒有破損,便壓平了折好,貼了個標簽在上面。</br> “一件十五,辦卡打九折,要辦卡嗎?”</br> 楚洮搖頭:“不辦。”</br> 他又不會總來這里洗衣服。</br> 要不是怕在家里用洗衣機被爸媽發(fā)現,他連這十五塊錢都不會花。</br> 還讓他用手洗。</br> 二逼,狗逼,臭傻逼。</br> 真當他會聽嗎?</br> 楚洮默默翻了個白眼,就當是翻給江涉的。</br> 隨后他留好了電話和姓名,再也沒看江涉的褲子一眼,很瀟灑的推門,輕輕松松騎車回家了。</br> 洗衣店外的小燈泡一直亮著,里面還傳來綜藝里嘻嘻哈哈的歡聲笑語。</br> 夜晚的風在他耳邊呼呼刮過,他只是一下又一下更有力的踩著腳踏板。</br> 他正以一種極快的速度向家里狂奔,路邊的燈光,深邃的灌木,都從身邊匆匆而過,而他心里想的,只有逃過一劫。</br> 到了家,楚洮用鑰匙打開門,門廊的燈居然亮著。</br> 宋眠系著圍裙從廚房出來,伸頭看了一眼:“可算回來了,趕緊吃飯吧。”</br> 屋內的溫度驅散了寒意,安撫著他緊繃的皮膚。</br> 宋眠身上帶著烤雞翅的香味兒,那是他熟悉的煙火氣。</br> 楚洮的確有點餓了。</br> 尤其是在這種氛圍下,他更想好好歇一會兒。</br> 楚洮彎著眼睛一笑,快速脫了鞋,一邊揉著肚子一邊把書包甩在沙發(fā)上。</br> “餓死我了,給我剩什么了?”他興致勃勃的往廚房跑。</br> 宋眠嗔道:“小點聲,你哥學習呢。”</br> 楚洮老老實實的收了音,輕聲道:“哦。”</br> 他到了廚房,小心翼翼的搬起椅子,不讓椅子腿在地面劃出聲音來。</br> 雞翅,白菜燉豆腐都用保鮮膜罩著,鍋里還有半涼不涼的粥。</br> 雞翅還剩下七八個,幾乎是大半盤了。</br> 他知道肯定是楚星寧特意給他留的,楚星寧知道他喜歡吃雞翅,這樣他心里甜絲絲的,多少有了些身為弟弟的快樂。</br> 楚洮盛了一大碗粥,夾了塊雞翅,埋頭認真吃著。</br> 宋眠坐在他對面,問道:“這個班級怎么樣,新同學好不好相處?”</br> 楚洮咽下一口飯,眼神躲閃著,違心道:“好相處,都很講道理,很友善。”</br> 他畢竟年紀不大,發(fā)生了這種事,他心里多少有些委屈。</br> 江涉和方盛明明是穿一條褲子的鐵瓷,結果一個影響他考試,一個居然有臉把自己摘出去反而讓他手洗衣服。</br> 真是人不要臉,天下無敵。</br> 可宋眠并沒有察覺到他的委屈。</br> 宋眠清了清嗓子,念叨道:“以后老師再找你幫忙,你也要學會拒絕,今天你哥自己回來,又被渾小子纏著表白,我都不明白了,這些孩子成天不想著學習,腦袋里全是廢料!你哥剛分化成Omega,太容易吃虧,你得在他身邊保護他,知道嗎?”</br> 楚洮的笑容漸漸收斂起來。</br> 他沉默著用筷子搗了搗碗里的粥,半晌才淡淡道:“知道了。”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