撕扯
寧梁便將聽到的事情一一說了,“聽說古家是許老先生家的親戚,不久前一日許老先生到古家喝酒,看古家的姑娘好,突然想起來自己的學(xué)生,覺得很是般配,便問了一句。古家人一向相信許老先生的眼光,因此也不顧那學(xué)生家里在山村中便答允了。許老先生再與那學(xué)生爹娘一說,自然沒有不愿意的,因此已經(jīng)說好了,就在最近會(huì)挑個(gè)黃道吉日定親。”</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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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也未必就是胡小先生啊?”于氏還是不信,“聽說許先生有好幾個(gè)學(xué)生呢。”</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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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哪里能不問清,那人說就是胡家村的。”寧梁苦笑一聲,“若非我說自己是三家村人,正與胡家村相鄰,他也未必想起來與我說起這事呢。”</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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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氏終于信了,聲音猛地提了上去,“胡家明明先與我們說好了的!”</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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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小聲些!”寧梁趕緊捂住她的嘴,“別讓婉兒聽到!”</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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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氏不敢再嚷,但氣得胸脯一鼓一鼓的,低聲道:“胡家還是村長(zhǎng)呢!胡小先生明明是個(gè)讀書明理的人,竟也能做出這種不守信的事!”</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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寧梁便道:“可是胡家也沒有與我們家定下親事,只不過遣了個(gè)小輩過來探探口風(fēng)而已,我們還能將事情捅破?”</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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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是如此,如果胡家請(qǐng)了媒人上門,事情便算是定了下來,寧家再不能放過的,可是如今的情況,兩家雖然說好了,但是畢竟沒有擺到明面上,因此寧家倒不好去鬧。而且這種事情,說出去只有女家吃虧的,還不如不說的好,因此這個(gè)啞巴虧是吃定了的。</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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寧梁與于氏長(zhǎng)吁短嘆地睡不著,又擔(dān)心幺女,“我看婉兒一向特別推崇胡小先生,若知道親事不成了,可別想不開。”</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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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該怎么向她說才能讓她放下胡小先生呢。”</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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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么再瞞她幾天?”</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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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好,再等等,也許你聽錯(cuò)了,或者那門親事沒有成呢。”</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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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寧梁和于氏美好的愿望注定不會(huì)實(shí)現(xiàn)。第二天胡大娘便到了寧家,也不似平日見了寧婉便拉著手說上半日的話,只笑了一笑便進(jìn)了屋子。</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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寧婉原本正在揀山核桃仁,與春玲嫂子羅雙兒等人說說笑笑的,見了胡大娘便不大自在起來了,她昨晚并沒有聽到爹娘竊竊私語,原來冬日里家中掛了厚門簾,自東屋到西屋兩屋門簾隔著,聲音便傳不過去。便向春玲說:“我正空不出手來,還是嫂子幫忙替我去給我娘和胡大娘她們煮了茶送去吧。”</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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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玲不疑有他,笑著放下手中的核桃去了。一會(huì)兒回來說:“也不知道胡大娘來做什么了,竟神神秘秘的,我一進(jìn)門連話都不說了。”</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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寧婉這時(shí)已經(jīng)緩了過來,便也覺得有些不對(duì)了,按說胡家應(yīng)該請(qǐng)媒人上門才對(duì),怎么是胡大娘自己來了呢?轉(zhuǎn)念一想,自己已經(jīng)答應(yīng)都聽爹娘的,那就索性不管了,讓爹娘做主吧,反正他們是一心為自己好的。</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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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大娘進(jìn)了寧家屋子,原本就尷尬,又聽寧梁摔傷了,心里更加不自在,只得先詢問了幾句,可是事總歸還是要說的,不待她吃吃艾艾地說出來,于氏便搶在前面先問了。原來昨晚于氏和寧梁愁了半夜,但也商量好了,若是胡家人來了,也只將話說明白就罷了,畢竟胡小先生再好,也不是自家的女兒要上趕著嫁的,以婉兒的容貌才干,將來也未必不能嫁得好,此事只做沒有就好了。</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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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大娘便又多了一層羞愧,賠了禮方才,到院子里卻見寧婉不在,心里倒是一松,便趕緊回去了。</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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寧婉找了個(gè)借口出門,確實(shí)是故意想躲開胡大娘,不料雖然躲過了胡大娘,卻迎面遇到胡家村兩個(gè)媳婦,見了她就笑道:“婉兒,你出去呀,我們還想去你家里借秤呢。”</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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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秤就在家里,嫂子們只管拿去用。”</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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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兩個(gè)媳婦錯(cuò)了過去便又接著說:“你說古家是鎮(zhèn)上的人,會(huì)不會(huì)嫌棄我們村子太偏僻又窮呢?”</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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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家是看上小先生將來必要中秀才的,怎么會(huì)嫌棄家村呢!”</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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寧婉聽著便覺也不對(duì)了,可是她又不好過去問,心里想著,“如果胡敦儒還是娶了古家的小姐,也是命中注定的,自己也沒有什么不可在意。”但是她心里卻又有一種莫名的開心,如果這門親事不成了也挺好的,自己現(xiàn)在根本沒有想嫁的心呀!</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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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此回了家,反倒覺得一身輕松,也不問爹娘事情終究如何了。而寧梁和于氏兩個(gè)也是再三猶豫,怎么也沒法子把胡家后悔的話在女兒面前說出口。</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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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隔了一日,寧梁心里焦燥,更躺不住了,與于氏商量,“在家里也不舒服,而且這許多東西總要年前送到虎臺(tái)縣,這時(shí)候價(jià)也給得高,我明日還是再去一回吧。”</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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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氏自然不肯,“錢沒有掙夠的時(shí)候,再晚幾天也不要緊。”</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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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飯時(shí)寧梁便又說,寧婉也笑著阻攔,“爹,你臉上的傷還沒好呢。”</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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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料爹笑著說:“我又不是你,哪里有人看我的臉,有點(diǎn)傷算什么?明天一定要去虎臺(tái)縣的,賣了菜就去賢兒家里住一夜再回來!”</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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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氏和寧婉異口同聲地說:“那就再歇一日。”</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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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料這一日卻出事。</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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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晌午時(shí),寧婉正向大家說:“將這一鍋榛子炒好就停了火吧,先吃飯。”</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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羅雙兒就說:“冬瓜燉野豬肉的香味已經(jīng)飄出來了,我也餓了呢。”</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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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做了一上午的活怎么能不餓?”寧婉就笑,“你一會(huì)兒多吃一個(gè)饅頭。”寧家對(duì)來幫工的伙食從來都是好的,饅頭從來都是高梁米面里加上一半白面,因此大家都愛吃。</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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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玲就說:“我想把饅頭放到火里烤得焦一點(diǎn)吃,你們誰還要?我一起烤了。”</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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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都說:“你有身子口味與旁人不同,剛出鍋的饅頭多軟多暄呀!”</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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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寧婉卻覺得烤過的饅頭味道能不錯(cuò),就笑著說:“那春玲嫂子你給我?guī)б粋€(gè)吧。”</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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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這時(shí)郭小燕猛然打開寧家的院門向?qū)幫窭湫Φ溃骸澳惚缓彝擞H了,還有臉笑呢!”</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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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全怔住了,“小燕你胡說什么呢,婉兒還沒定過親,怎么就能退親。”</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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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是真傻了呀!”</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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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傻不傻你們大家心里明白!”郭小燕恨恨地看了一眼滿院子的人,“寧家一直瞞著你們,其實(shí)寧婉早和胡小先生定了親,可是現(xiàn)在胡家退了寧家這門親,又與馬驛鎮(zhèn)上的古家定親了!今天正在辦酒席同,你們不信出去打聽一下就知道了!”</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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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小先生定親的事三家村許多人都知道了,畢竟胡家那邊大張旗鼓地辦宴呢,但是,“胡小先生哪里和婉兒定過親?這也是亂說的!”</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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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小燕冷笑不止,“你們不信我也沒辦法,但是為什么胡小先生定親前胡大娘到寧家來?她就是來退親的!現(xiàn)在寧家不敢承認(rèn),你們可以去胡家村去問,就是胡七嫂子來說的媒!”</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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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七嫂子和胡大娘上門正是這些天的事,再聯(lián)想前前后后的蛛絲馬跡,有些人便已經(jīng)信了幾分,但是大家自然是要幫寧婉的,便都紛紛罵郭小燕,“你也要嫁出去了,怎么還不在村子里留個(gè)好念想兒?婉兒又沒惹過你,你為什么要來敗壞她的名聲?”</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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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說著,于氏在屋子里聽了動(dòng)靜走了出來,就見郭小燕正嘲諷寧婉,“你算什么,想高攀胡小先生,現(xiàn)在被人退了親,丟人不丟人!”臉?biāo)⒌匾幌伦影琢耍瑤撞綋淞松先ニ撼吨⊙嗔R,“你才沒人要!只能許了個(gè)老鰥夫!”</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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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也不想從來都溫溫柔柔的于氏會(huì)去打人,因此大家都怔住了,半晌才去拉開于氏,“二嬸,你理她一個(gè)傻子做什么。”</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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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有人推郭小燕,“你趕緊走吧,別再亂說話了!”</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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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亂紛紛的,寧雪不知從哪里跑出來,笑嘻嘻地拍手說:“婉兒被人退親了!婉兒被人退親了!”羅雙兒聽了趕緊過來捂她的嘴,“雪兒,誰教你說的!趕緊跟嫂子回家去!”寧雪平時(shí)最聽羅雙兒的話,可現(xiàn)在也不知怎么了,掙開了羅雙兒,還在一旁跳著叫著笑著,眼下她懷著身孕,誰也不敢真去打她。</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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站在屋門口的寧梁突然大吼一聲,“我去找郭老爺子拼命!”說著順手從門前拎起門閂跑出去了!大家原本沒注意到他出來了,且他畢竟是男人,就是有人去攔也沒攔住,眼見人就沒了影。</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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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日只在廂房里不出來的王木匠父子也被外面的聲音驚到,這時(shí)走了出來用疑惑的目光看著大家,寧婉便趕緊道:“王大叔,小柳哥,請(qǐng)你們幫忙快跟我一起去攔住我爹!”說著帶頭向郭家跑去。</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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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玲嫂子在院子里跺著腳喊:“出事了!出事了!”又隔著院墻喊家里人,“大江、大河,趕緊去攔住二叔,別出人命!”</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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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時(shí)寧家院子里亂成了一團(tuán)。</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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寧婉這時(shí)已經(jīng)跟著爹進(jìn)了郭家院子,見爹果然氣得發(fā)瘋了一般,正揮著手里門閂向前沖,郭家?guī)讉€(gè)小伙子攔也攔不住,每個(gè)或多或少都挨了幾下子,郭老爺子被兒孫們擋在后面,一個(gè)勁地嚷著,“寧二郎,你趕緊放手,趕緊放手!”</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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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木匠父子也到了,小柳畢竟年輕機(jī)靈,鉆到前面抱住爹,“寧二叔,有話好好說,若真?zhèn)巳司筒缓棉k了!”</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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寧梁的眼睛都是紅的,“傷了誰我給他賠命,也不許他們說我家女兒的壞話!”死活也不肯松手里的門閂,還是寧婉上前抱住那根門閂,“爹,你理他們做什么?我們自己知道自己是什么樣的不就行了?”</br>